第761章 國內都是菜雞互啄
到了一定境界後就會知道,這個世界上的意外才是每天的主旋律。
而作爲一家成熟公司的高層,每天要處理的便是意外。
也只有意外,纔會突破公司固有流程的束縛,到達他們的案頭。
林本堅的意外逝世產生的連鎖反應,導致的公司重大變革,當然是緊急且重要,但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的時間。
本就是夜晚了,章忠謀和江尚義也不急着立刻去着手處理,重要的決定,還是第二天早上再公佈。
夜間適合思考具體的事情,而非匆忙的下着決定啓動各項工作。
兩個老搭檔不斷的推敲着即將開展的工作細節。
良久,在確認一切可能想到的問題的解決預案後,辦公室裡,兩人輕鬆地抽起了煙。
青煙嫋嫋中,江尚義感慨着夷積電一路走過來的篳路藍縷,臉上帶着回憶的神色。
“董事長,我們從最初的幾十人小團隊,發展到今天這個規模,真是不容易啊。”
章忠謀深吸一口煙,緩緩吐出,而後卻望着這個小自己15歲的老搭檔戲謔的笑了起來,
“尚義,你老了。”
一個57歲的人,當然老了。
可這句話出自一位72歲的老人之口,江尚義也只能擺出一臉便秘的模樣。
章忠謀沒有理他這副表情,又扒拉一口煙後,目光投向了窗外的夜空,語氣空靈的說着,
“尚義,人的年齡越大越容易回憶過往,年輕人沒有太多的經歷,就只能展望未來,老年人沒有太多的未來,就只能回憶過去。
小時候,我很不理解老人曬太陽一曬就是半天,長大了才明白,目之所及,皆是回憶,心之所向,皆是過往,眼之所看,皆是遺憾。
舊的記憶不需要特意忘記,保存在心裡就好,同時也要對未來有新的期待,要有新的人生目標,有新的希望。”
一番哲理透露出一個老人歲月彌堅後的豁達,但江尚義聞言卻在心裡吐着槽。
自己也是犯賤了。
其實,他現在是越來越怕來章忠謀的辦公室了。
一來,就會被拉着說上半天。
而且動不動就是這種哲理,而後就是憶當年歲月崢嶸的模樣。
自己都要60歲的人了,還被當小孩子一般的上課!
不管了,這次事件解決了,一定要到點退休!
“創業容易,長大難;長大容易,變強難;變強容易,稱霸難;稱霸容易,守江山難。
尚義吶,回望過去,我此刻心裡全是僥倖,如果當初我們沒有摒棄IDM模式,我們也不可能有今天的小有成就。”
江尚義強忍着心裡的不耐,只能出言捧着,“是啊,董事長,當年我們從因特爾、艾比誒木、BMD的圍追堵截下,就是靠着您提出的晶圓代工模式突圍成功的,這段歷程,可謂艱難險阻。”
傳統的IDM模式意味着一家公司涵蓋了芯片環節從設計、製造、封裝及測試到銷售的整個生產流程。一條龍的模式下也意味着更高的垂直整合能力,可以在各個環節優化產品性能和成本。
在臺積電出現之前,所有的芯片公司都是從設計到銷售的一條龍的IDM模式。
但是,這種模式對企業的資金和技術要求極高,整個環節動輒幾十上百億美刀的投資,讓市場的准入門檻變得很高。
且,因爲各家芯片公司都有自己的晶圓廠、製造廠,而這些廠又只服務於自家的芯片公司,導致整個行業的產能,其實是有相當大一部分是閒置或者浪費的。
畢竟芯片公司沒有訂單或者訂單不足,晶圓廠和製造廠便只能餓着。
章忠謀敏銳的發現其中的機會。
於是,夷積電對市場的各方說,你們只管設計,剩下的交給我們。
其他廠家也不傻,後面的環節交給夷積電了,等於是命根子被夷積電捏在手裡,自然是不願意的。
但半導體產業有三個週期嵌套,產品創新週期、產能週期、庫存週期,產品創新週期是核心的週期驅動力。
但是,產能週期和庫存週期,卻主宰着半導體行業的興衰。
半導體企業能不能在一波又一波的週期裡活下去,全看‘產能週期’和‘庫存週期’的表現。
很不幸的是,這三個週期並非規律存在的,有的時候是一個接一個,有的時候卻是迭加存在的。
上世紀90年代後半段,在強勁的需求拉動下,按理說整個市場應該供不應求的。
但是IDM模式下,市場上所有的企業全部釋放產能,反而造成了供過於求。
有相當一部分廠家因爲在產品創新週期的技術落後,獲得不了訂單,直接導致了三個週期罕見的迭加在了一起。
這個時候,章忠謀玩了一個狠活。
他開放了夷積電的股權。
摩根大通、花旗、國際發展基金、貝萊德、先鋒等國際投資機構的入場,讓夷積電從一家夷洲島上市公司變成了阿美莉卡公司,這解決了某些意識形態的障礙。
而後,夷積電挨家挨戶的上門勸說各大廠商,放棄虧錢的IDM模式,接受代工模式,以改善經營效率。
在技術上,夷積電打響了幾大戰役,挨個進行攻堅,逐項滿足各大廠商拉出來的技術標準要求清單。
這個清單,包含7000多項要求。
在章忠謀的帶領下,夷積電硬生生的將整個行業的模式進行了切換。
這些都是屬於章忠謀和江尚義的崢嶸歲月,他也爲此而自豪。
當年就是他作爲研發總監,帶着人對着清單一項一項進行突破的。
但是時不時就需要回顧回顧,也讓江尚義感到厭煩。
好不容易捱過這段時光,就在他拖着疲憊的身軀準備起身告辭的時候,章忠謀卻又開了口,
“尚義那,現在華國國內在這個產業裡新冒出了一個炎黃集團,你聽說過嗎?”
原本準備擡起屁股的江尚義,聞言又坐了下去。
江尚義點了點頭,緩緩的開口說道,“聽過,我也很關注炎黃集團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公司。
而且,炎黃集團的董事長卿雲,年僅18歲,據說是華國首富秦天川的女婿,也是剛剛去世的華國芯片之父的唯一親傳弟子。”
他回顧了一番卿雲近半年的操作,從高考狀元、期貨天才到資本新軍,攢局螞蟻吞象一般併購了有‘皇家’之稱的TOP集團,“董事長,這個小卿總近期的動作,顯示出他對半導體產業的企圖心不小吶。”
章忠謀哂然一笑,“豈止是企圖心不小?伱有空去看看前幾天華國中樞電視臺的《焦點訪談》。那裡面卿雲的打算,完全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容,“我承認,他在資本運作是個奇才。
但做產業,他不行的。
你看看他的動作,別看他的營銷理念、產品設計理念確實高超,但他從不給自己留餘地,導致產品因爲種種因素一再失信於市場。
雖然,這中間確實有不少是因爲市場的變量和不可抗力的因素,但他總是喜歡產品還沒譜的時候,就跳出來進行各種花裡胡哨的預熱有關。
少年人,總喜歡大開大合的招式用老,這其實說明一個問題,他並不是耐得下來做實業的人。
其實,也是不足爲懼的,也不知道秦天川是怎麼教這個女婿的。”
想起炎黃集團兩次產品延期的‘悲慘’,江尚義也是忍俊不止的。
從未見過這種產品都還沒譜,董事長就站出來一頓炒作的騷操作。
不可否認,這個小卿總的花活確實吸引眼球,在消費類電子市場裡,利用自身的高話題度帶火產品,這無可厚非。
但連續的延期,也確實敗人品。
江尚義聳了聳肩膀,“只能說,他這碗飯真香,他岳父有的是錢給他砸。”
章忠謀看了一眼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望着窗外的夜景,聲音低沉而有力,“尚義,後生可畏啊。其實仔細想想,這小子成事的概率很大。”
江尚義越聽越迷糊,這不前後矛盾嗎?
前一句剛說不足爲懼,緊接着就是後生可畏?
他一邊問出自己的疑問,一邊腹誹着章忠謀確實老了,特麼的思維都開始混亂了。
不過這時,章忠謀望向夜空的眼裡,卻閃爍起睿智的光芒,他轉過身,面對江尚義,笑了笑,
“尚義,我們不能小看任何對手,尤其是那些年輕而有才華的對手。他們可能有着我們無法想象的潛力和創造力。”
江尚義聽了這話,心中更加迷惑,這是對面那位圖書館管理員的‘戰略上藐視對手,戰術上重視對手’的翻版?
他很清楚,章忠謀是一個老謀深算的人,他的話裡總是有着深意。
章忠謀走到江尚義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中帶着一絲凝重,
“尚義,商業的成功從來都不是按部就班、穩操穩打的一個途徑,資本推動也是一種。”
江尚義一聽這話,心中一震,他隱約捕捉到了一點章忠謀的意思。
章忠謀反問江尚義,語氣中帶着一絲探究,“尚義,作爲華國首富女婿的卿雲,現在進入到IT行業,難道只是爲了做一個幻想集團的競爭對手嗎?”
江尚義回答道,肯定不是。
他沉吟了片刻,而後目光一凝,自己都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董事長,難道這小子是去統一市場的?”
他剛想說,這特麼的不是赤裸裸的壟斷嗎?
但一想到秦家四兄弟最愛乾的生意便是壟斷生意,便頓時無語了。
章忠謀點了點頭,說:“如果不能做到華國IT產業的絕對霸主,那麼卿雲也就不配做秦天川的女婿。”
他點燃一支菸,聲音低沉而有力的繼續說道,
“尚義,別看華國當前的市場看似打得激烈,但總體份額不大,完全是菜雞互啄的,在國際上完全沒有影響力。
但反過來說,這給卿雲提供了一個千載難逢的良機。”
江尚義點了點頭,他明白章忠謀的意思了。
華國IT產業目前還處於起步階段,市場分散,缺乏一個真正的絕對霸主。
看似佔據了市場三分之一強的幻想集團,放在世界範圍內,也不過是個淨資產只有幾億美刀、營收不過百億美刀的小公司而已。
這個體量,在當前世界範圍內的IT行業,不值一提。
如果身爲秦天川女婿的卿雲祭出燒錢模式,是可以完全拖垮當前華國市場上所有國內玩家的。
章忠謀很是寂寥的說着,“而且,尚義,你必須看到一點,華國的市場和夷洲島不一樣。
十幾億人口的華國太大了。
以前,它那龐大的人口基數,你也知道,是無效的。
沒有購買力的人,在消費市場的眼裡,就是消失的人口。
但現在,我也不得不承認,華國的經濟在迅速的發展,人民的收入也在不斷提高,於是它的消費市場人口也在快速上升。
所以,在不久的將來,完成統一市場的炎黃集團將會變得龐大無比,遠超我們的想象。”
江尚義深吸了一口氣,也是有點無奈。
夷洲島很富,但人口基數就在那擺着,還不到新羅的一半。
但華國內陸,只是激活一半的有效消費人口,便可以超過整個歐羅巴。
它天然就是一個巨大的市場,這將爲IT產業的發展提供廣闊的空間。
章忠謀抖了抖菸灰,眼神望着天花板嘴裡卻繼續說着,“到了一定的位份上,就會去思考長遠的事情。
卿雲還年輕,他絕不會甘願只作爲一個來料組裝加工商的存在,他一定會往產業鏈上游進行拓展,從而獲取更高的利潤和更大的話語權。”
江尚義皺起了眉頭,不確定的問着,“您的意思是……打壓他?”
章忠謀做出對華國企業的打壓,江尚義是一點兒都不奇怪的。
畢竟面前這老倌,一直認爲他童年青年的苦難,都是對面造成的。
而江尚義自己卻無所謂,他來到夷洲島的時候,3歲都不到,都還不記事的。
不過此時的章忠謀卻笑着搖搖頭,“不不不!尚義,你錯了,我們要交好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