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口有個鋪子,掌勺的是個年輕女子,炒米粉、炒年糕是鋪子的主食,檯面上擺滿了子排、魚塊、螺螄、青菜、豆腐、蒜蔥之類新鮮食材。
年輕女子雖然穿着一件油嘰嘰的舊工作服,但是那容貌唐一凡太熟悉了,初中同班女同學李瓊!
時光彷彿到十年前的那個初一開學季。早自修時間,唐一凡獨自一人佇立在東臺縣一中初一(3)班教室門外的過道上,望着教學樓東邊茫茫而逝的江水,耳邊傳來同學們的朗朗書聲,他的眼中噙滿淚水,仰起頭,放佛不小心怕淚珠滾落下來似的,他的心中充滿了委屈。剛纔班主任朱秀玲嚴厲的呵斥聲還在耳邊迴盪:“唐一凡,你居然敢毆打同學,早上你就站在門外思過,不用上課了!”
由於父母工作變動,唐一凡與柳若塵一起,從林場讀完小學後到東臺縣城讀初中。一開始,唐一凡有點不適應。由於地域的差別造成了方言的不同,即使同一個縣下面不同的村方言也不盡相同。滿口林場附近村裡土話的唐一凡成了縣城裡同學們的笑料。前一日放學後,由唐一凡所在小組負責打掃教室衛生。男同學蔣勇和樂傑把本該三人分擔的勞動全丟給了唐一凡,不勞動也就罷了,蔣勇還圍着唐一凡逗唱:“你們村裡人,扁擔畫流星,牛糞當點心……”一邊裝着鬼臉把邊上幾個女同學笑得花枝亂顫。
靠,不勞動也就罷了,現在還來嘲諷我,你大爺的!唐一凡氣得把手中的一桶髒水猛地潑向蔣勇和樂傑。
“呀!”一聲,蔣勇大叫起來,腳上雪白的新球鞋頓時溼透變成了黑色。
然後兩人扭打成了一團。
結果,第二天一早,蔣勇母親拿着髒兮兮的球鞋和T恤找到班主任朱秀玲投訴。把班主任朱秀玲給氣得不行!
於是,纔有了唐一凡被班主任朱秀玲罰站教室外過道的處罰。
那個早晨,唐一凡站在過道上,自感萬分委屈,這班主任聽信一面之詞,也不好好調查一下事情發生的原委,不分青紅皁白就讓自己罰站,太不公平了!城裡人太欺負人了!太委屈、太委屈……
正當他難受之時,突然有人輕輕拉了下他的衣袖。
唐一凡一側目,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可愛的粉色底紋小紙巾,接着他看到了一個秀麗小女生傳遞過來的同情、友愛的目光。
原來一個坐在窗邊的女同學看他可憐,透過窗口遞給了自己一張紙巾。
這張可愛的小紙巾帶着淡淡的芬芳香味……
到現在,唐一凡還依稀記得這張紙巾的香味。
這個雪中送炭、送給唐一凡紙巾的女同學就是現在夜宵攤掌勺的李瓊。後來,李瓊成爲了唐一凡初中時代最好的朋友之一。而不打不相識,蔣勇和樂傑那兩傢伙後來居然也成爲唐一凡在班上最要好的死黨。初中畢業後,唐一凡升入中專去梅城讀書後,與李瓊漸漸失去了聯繫,幾次同學聚會也沒有看到她來參加。印象裡,唐一凡記得李瓊的中考成績很不理想,初中畢業後就參加工作了,卻沒想到這裡遇上了她。那個年代大家沒有QQ和手機,聯繫不是很方便。
唐一凡下車過去叫了一聲:“李瓊!”
正在專心炒螺絲的那位年輕女子擡起頭,驚道:“唐一凡!”年輕女子正是李瓊。
“一凡,聽同學們說你不是去新家坡打工了嗎?怎麼回來了?”李瓊好奇道。
“回來有點事情。這樣,李瓊,給我一瓶啤酒,再來一份炒螺絲,隨便來幾個小炒吧!”
“好嘞!”
李瓊攤位的生意不錯,快到十二點時候,菜都賣得差不多了。
這時候突然空中飄起了細雨。
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三月春雨說來就來,雖說夜宵攤有篷布擋着,但很快客人一下子就跑得差不多了。
最後李瓊乾脆收了攤,加了幾個菜,給自己和唐一凡又開了兩瓶啤酒,“來,老同學,好久不見,乾杯!”李瓊還一如當年般爽朗,有大姐大風範。
唐一凡幹下滿滿一杯啤酒後問道:“李瓊,你什麼時候練起夜宵攤了?”
“沒辦法,生活所迫啊!一凡,我們不像你當初中考成績好,可以讀中專當國家幹部,現在又下南洋出國賺大錢。我前幾年初中畢業後,找了幾份工作,這低學歷,找來的工作工資低不算,還要受氣,現在我乾脆在家門口弄個夜宵攤,收入還過得去,活得瀟灑自在!”李瓊笑道。
“你姐姐還好嗎,嫁人了嗎?”
“哎,還沒呢,她身體不太好,得了慢性腎病,最近一直住院。花銷有點大,我纔出來做夜宵的……來,不說這些煩心事了,老同學,乾杯!”李瓊嘆了口氣,說出了苦衷。
倆人喝下四、五瓶啤酒後,看外面春雨已停,唐一凡幫李瓊收拾好夜宵攤,推起她的那輛擺攤三輪車送李瓊回家。
轉個彎就是熟悉的公園巷,巷子地面上盡是磨得發亮的古青石板,逼仄幽長的小巷裡,一道道細細的水流從兩邊高高的馬頭牆下屋檐的瓦片中跳了下來,柔柔地在石板上綻放開一朵朵銀色的水花,發出淺吟低唱的叮咚聲。
唐一凡認得李瓊的家,應就在巷子的深處,那棟古老、典雅老房子——李園裡。李園是一棟磚瓦結構的老建築,舊時候是梅城大資本家、也是李瓊的曾祖父李子文的別墅。六十年代李園被沒收充公,一下子住進了四、五戶人家。唐一凡的記憶中李園的外牆爬滿了捆石龍草,院子裡種滿桂花樹、柚子樹、桑樹等花草,冬暖夏涼,四季飄香。
李園二樓的李瓊家曾是唐一凡人的秘密快樂驛站,那個時候,在唐一凡眼裡更像個小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