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機房,晨讀已經結束了。
學生們陸陸續續的往外走,一時間,整個樓梯口都擠滿了人。
許意低着頭走着,猛不然身後被人拍了下。
回頭,孔晨氣喘吁吁的跑過來,額頭上還掛滿了豆大的汗,
“老許,啥情況?你來機房室來幹什麼?”孔晨粗魯的用袖子擦了擦汗,“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許意擺擺手,隨大流向着操場。
“幹啥去?”
“跑操。”許意沒什麼心思回答,態度漠然的甩出兩個字。
“跑啥操啊,”孔晨拉着許意朝相反的方向走,“老周剛纔過來巡視,見你不在就問我,我也不知道你啥情況,就和老周說你拉肚子上廁所去了,你現在跑操,不是把我害了。”
說着,就拉着許意上樓。
許意也沒什麼意見,反正下了晨讀就跑操的這個規定他也不是很喜歡,更何況現在他根本沒什麼心思去跑操。
回了教室,許意一句話沒說趴在桌子上,從外面看還真像是生病的樣子。
孔晨也沒說什麼,這倒不是他看不出現在的許意反常,而是因爲他知道有些事對方不講,那必然有不能說出口的理由。
所以現在他什麼都不問,也趴在座位上睡覺。
許意睜着眼看着地面,心情複雜。
六道消失了。
連帶着《壞蛋》也一起消失了,他雖然重生,可眼前的世界沒有人知道《壞蛋》這本書。
他在網文界漂了七年,作品對於作者的意義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雖然現在網文還沒成爲主流文化,傳統文學的人還對網絡作者們報以嗤之以鼻的態度,但這並不表示,網文作者沒有對自己的作品付出心血。
他起先選擇六道,完全是處於自己對《壞蛋》這本書的喜愛,沒想到,這份喜愛竟然會害了對方。
整整兩節課,許意都沉浸在自責中。
孔晨不知從哪兒借來《火影》,藏在課桌里正看的專注。
《壞蛋》風靡的時候,孔晨就是這樣,桌面上擺着課本,頭卻埋在底下看書。
如今,孔晨的身影還在,可書卻消失了。
回想到上一世班裡的男生聚堆的討論《壞蛋》的情節,許意心中悵然,不禁嘆了口氣。
畢竟是自己最初讀到的小說啊。
就這麼再也見不到了,還真是難以釋懷。
上午最後的兩節課是作文課,老周在講臺上唾沫橫飛,聲情並茂,雙手大開大合的總結着上次作文的思路,ppt上只有一個題目。
要說a班的語文強,老周功不可沒。
可許意知道,這只是老周開個人秀場的前奏,很快,老周打開文檔,“爲了讓大家更好的明白,我特意寫了同樣的題目,接下來叫個同學給大家讀讀。”
“又要開始了。”孔晨用胳膊捅捅許意,小聲道。
果然,老周在隨便點了名同學朗讀自己的佳作後,就站在講臺上仰頭晃腦的聽着。
許意回給孔晨一個意味深長的笑,拿出空本埋頭提筆:
【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在j市第二中學教學樓的一層走廊裡。
“嘿,小子,把錢都給我拿出來!”兩個頭髮染成花花綠綠的少年把一個身材瘦弱的學生比在牆角。
“學生低下頭,小聲說“我沒錢。”
“啪”,兩個少年中的一個高個的一巴掌打在學生的臉上,“草你媽的,別和我囉嗦,快點!”。
學生被大的嘴角通紅,眼淚不爭氣的掉下來。這是高個旁邊的矮胖少年說“算了,別打壞了。這小子是我班裡學習的尖子生,哈哈”
那個高個看看學生,”草,看你個熊樣把,學習好有個屁用,“轉頭對一遍的胖子說,“老肥,你去翻翻他的兜,我咋不相信他沒錢呢!”
胖子嗯了聲,來到學生身前說“謝文東,你把手鬆開”原來那個學生聽見高個少年的話,用手死死抓住褲兜。】
……
這是《壞蛋》的開場白。
和日後土豆的《鬥破》開場相比,這篇開場白算是慢的,雖然是走了網文固定的拉仇恨,可仇恨值不是很高,也導致謝文東後期的崛起看上去爽點也不是很大。
重活一世,許意對網文的套路模式、讀者市場都有新的瞭解,正所謂‘外行人看熱鬧內行人看門道’。
他雖然是個撲街寫手,但七年的寫作經驗,讓他還是下意識的用一個學者的身份和態度分析《壞蛋》這篇小說的開場白。
可回想當初,他看這樣的開場白卻是熱血沸騰,期望值爆滿的等着謝文東崛起。
六道雖然沒有在這個世界裡被人所知,但許意還是希望《壞蛋》這本書能被大家記住,而唯一的存本就是他腦海裡的那本,所以,他要複製出來,哪怕最後的讀者只是他一個人!
懷着這樣的心情,許意繼續寫着。
【一個星期後,謝文東像往常一樣,提着書包來到學校,只是左手纏着白色藥布。
走到班級裡,不理同學們好奇的目光,默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同學們感到一週不見的謝文東有些不一樣了,可是到底哪不一樣自己也說不清,那只是一種奇妙的感覺。】
許意繼續寫着,速度卻比剛纔慢了一倍。
上一世,他寫小說時速可以達到八千,鍵盤能讓他噼裡啪啦的敲得飛起來。可換做手寫就不一樣了,整整一節半課,他才寫了千八百字。
他的手腕開始發酸,食中兩指也開始疼,但他卻沒有打算停下來,而是加快速度的寫着:
【看着同桌,徐娜關心的問:“謝文東,聽說這幾天你有病住院了,到底什麼病這麼嚴重啊?”
“沒什麼。”謝文東微微笑了笑:“只是不小心把手割破了。”
徐娜看見謝文東手上的紗布,瞭解的點點頭,生氣的說“多大了你,自己還這麼不小心!”
謝文東哈哈一笑說,“好的,我下回一定注意。”
看着滿臉笑容的謝文東,徐娜感覺他有些不一樣了,至少開朗了很多。
“什麼事這麼好笑啊?謝文東你不爲了躲我跑到醫院去了吧!哈哈!”李爽帶着一臉壞笑向謝文東走來。】
寫到這兒,許意終於受不了了,丟了筆,“算了,以後的回家寫吧。”
03年,高校開始普及多媒體,作爲教師,許意的父母早早配備了筆記本電腦。
但因爲網遊的興起,他又在學業,還面臨着高考,所以家中並沒有網線,而他第一臺電腦,還是在他高二下半考了全班前三從父親許湛明手裡得來的。
那是臺二手筆記本,雖然被許湛明用了五年,但只是製作些課件ppt和看電視的工具,落到許意手裡時還有七成新。
雖然沒有網,但對於許意來說,那已經是相當好的獎品了。
許意記得,現在的這個時候,那臺電腦已經被放在儲物櫃裡了,如果沒有那一年半的荒廢,落到他手裡的時候可能有九成新!
一臺九成新的電腦!
這對許意來說是迫切需要的,但他清楚父親的性格,如果沒有得到允許就私自動用的話,他不僅得不到電腦,更有甚者電腦會被父親砸掉。
兩世爲人,前前後後二三十年的父子,許意深知許湛明的性格。
許湛明性格雖然暴躁,但卻十分民主,對他更是一個唾沫一顆釘,現在他上高一,許湛明最關注的無非也是他的成績。
現在的他成績只是吧班裡的中下等,如果能在考試上名列前茅,那麼這臺電腦不就……
許意低下頭,看着本子上的小說。
練習本已經被他寫完了,後面的字因爲手太累而被寫的很潦草,但此刻許意看着它,目光炯炯,眼底似有火焰迸發。
一週。
只等他一週。
等他一週後流動測驗得到筆記本後,他一定會來!
等着我!
許意內心堅定的對本子說,他純粹又剛毅的盯着練習本,好像是對十分敬重的人做出的十分鄭重的承諾。
下定了決心,許意就不再猶豫,剛要收起練習本,就聽孔晨壓着嗓子着急道“別收,我還沒看完呢。”
不等許意拒絕,他奪過許意手中的練習本,猴急的翻開。
其實,從寫到謝文東被李爽再次欺負的時候他已經在看了,那時候許意寫的正專注,纔沒發現孔晨伸長的脖子。
等許意寫到謝文東割傷自己住院回來後,孔晨的心已經猴抓貓撓的,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後來怎麼樣。
誰想,後來許意寫了幾行,就不寫了。
他本來想催催,可想到這一節課半許意連廁所都沒上坐在這裡寫,中指都被筆摩紅了,也挺不容易的,就沒再開口。
但現在他見許意收本,心中再也安奈不住對前情的好奇,這纔出聲阻止。
前面的字數並不是很多,孔晨三眼兩眼的就看完了,他和上本自交給許意,低聲問,“老許,後來怎麼樣了?”
“這個……”
許意着實沒想到孔晨一直都在看,不過看孔晨此刻的眼神都冒光,他不禁想到了上一世孔晨和自己分享這本書時的情景。
那時學校對這類小說管的都很嚴,爲了避免小說唄老師沒收後就全軍覆沒的悲劇,男生都把厚厚的書沿着裝訂線撕開,分成一摞一摞的小份。
私底下,他們就互傳着看。
當時許意也是充滿好奇的看了前兩張,老孔當時作爲大戶,拿着三四份,見他看的入迷,故意吊着他的胃口,不給他,每次他要,就給一兩頁。
想到當時自己對小說的入迷程度,再看現在的孔晨,許意玩心大發,衝着他神秘一笑“你猜?”
“老許,”孔晨滿臉的諂媚的笑意,“你手疼不?疼的話哥哥給你捏捏,要不哥中午請你吃頓好的,酒足飯飽後要你再寫?”
如果真的讓許意講,自己到都沒興趣聽,他想看寫出來的東西,那纔有感覺。
許意汗顏。
沒想前世作爲資深網文謎的孔晨,今世竟然附加了催更技能,這要是日後《壞蛋》重塑火了,那老孔不得天天跟在他身後催?
想到孔晨日後的催更架勢,許意不禁搖頭苦笑。
“別了,我呀……”
話還沒說完,一個粉筆頭當啷落在他和老孔之間,擦着他們的肩頭就飛過去了。
“孔晨許意,你們有什麼重要事可說的?”講臺上的老周提高音量,“要是實在憋不住,上講臺上來,來來來,上來說,站在這兒,我給你們讓地方。”
許意低着頭。
孔晨也低着頭,衝着許意癟了癟嘴,滿臉寫着‘牛什麼牛’四個大字。
教室裡一片死寂,老周走下來的聲音格外清晰,以許意對老周的瞭解,這個人如果別人不服軟,他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許意手裡還握着《壞蛋》的初稿,已經來不及放在書包裡了,難道就這麼被充公了?
雖然《壞蛋》這本書已經被他植入腦子裡,但並不代表他喜歡返工,從腦子裡重新複製出來和對着有實體的初稿打出來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
“報告老師。”
就在許意不知所措的時候,旁邊的孔晨忽然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