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飯的時候,陳駿德就將遼東的戰事以及自己的決定告訴了大傢伙。可衆人的反應卻讓他大吃一驚。
齊大嘴聽到陳駿德要回去的話後立馬就站了起來,十分不解的對陳駿德說道:“少爺,這個遼東打仗了比不稀奇,再者說了那一小小的建奴一共纔有幾個人啊?等朝廷的大軍一到立馬就殺他們一個片甲不留。哪年遼東不受侵擾呢,只不過這次跟頭栽的大一點而已,少爺不用過分緊張。而且他們只偷襲了撫順而已,這都回老窩去了,山裡也沒事,少爺也不用回去,還是前往京城科舉要緊,要不然還得等三年呢”。
“是啊,是啊,功名要緊啊少爺。”其他人顯然是贊同齊大嘴的話,紛紛勸解陳駿德道。
在這個事上魏湘兒就不敢亂說話了,在她心裡可是不想回去的,自己少爺可是答應過自己要在京城陪着自己玩好多天呢,這要是回去了,那自己就白期待着了。
陳駿德現在才明白爲什麼建州女真會越做越大,就是因爲沒有人在意他,即便是都打上了門來,這些平民百姓還沒有意識到危險就要來臨。可自己不能跟他們一樣去想,因爲在後世,就是這幫沒有被漢人看得起的建奴,最後統治了漢人兩百多年。
看到他們的反應也讓陳駿德徹底的打消了安排親人們離開遼東的想法了。哪怕就是自己磨破嘴皮子,他們也不會聽自己的,反而會覺得自己大驚小怪,畢竟遼東這塊時有戰事,只不過之前是明廷去打別人,而此次卻成了捱打的一方罷了。而且自己也等不了,也等不起按部就班的科舉入仕,一步一步往上爬。建奴不會等自己,朝廷也不會捱打之後沒有了動靜,現在的平靜只不過是雙方正在積攢力量,更大的戰爭也許就會在明天,或者不遠的未來爆發。到那個時候,自己的親人就會被戰爭的馬蹄所蹂躪,這種情況是自己不想看到的,也無法接受的。自己現在起碼有了一點自保的能力,回去之後整頓兵馬,在遼東這場混亂之中,我陳駿德也要插上一腳,也不枉自己來這走了一遭。
陳駿德看着衆人不解的模樣,慢慢的站了起來,面色嚴肅的說道:“我明白大家的意思了,想必大家都以爲建奴來攻只是小打小鬧,可我不這麼認爲。我們的親人,兄弟都在遼東,不知道什麼時候戰爭就會落到他們頭上。這個時候,我怎麼能安心赴京?還有兄弟們都知道我陳駿德的爲人,我不可能讓兄弟們一輩子做土匪。那麼我現在就告訴你們,機會來了,身處亂世,我們手上的刀就是王道,就是打拼出通天大路的階梯。我們兩個山寨加起來將近八百人馬,我在李千戶還有六百人,加起來上千兵士,這就是我們在這亂世之中博弈的籌碼。只要咱們謀略得當,豈是一個功名能比得了的?兄弟們,此番我們回去就開始將所有的人都匯聚在一起,統一訓練,打造一支戰無不勝的隊伍,等到時機來了,我們就用我們手中的刀告訴朝廷,在遼東還有咱們這一支軍隊,一支能打,敢打的隊伍。而那時候的我們將會得到權勢,地位,金錢,以及我們想要的所有東西。而我們再也不是那個只會打家劫舍的土匪,而是救民於水火的英雄。今天我開誠佈公的將心裡話都說與你們聽了,你們今晚也好好想一想。我陳駿德心意已決,明天一早咱們就起程回遼東”。
齊大嘴看着這個一年前還很稚氣的小孩,那時候的他還在爲活着而絞盡腦汁,而現在的他卻是可以說出這樣動人心魄的話來。自己也終於知道他在李千戶安排人手的真正原因了,去報復四奶奶只是一個方面,最主要的是他心裡有顆遠大抱負的心。自從自己跟了他之後,日子就變得不一樣了,在看他一臉的篤定,自己這下半輩子會因他而改變也未可知。想到這裡齊大嘴給了其他人一個眼神,帶着所有人都跪倒在陳駿德面前,口中說道:“我等誓死效忠少爺,跟隨少爺打出一片天地”!
陳駿德緊繃的臉慢慢的放鬆了下來,雙拳緊緊的攥在了一起,有了這些人,自己的抱負絕對可以實現,遼東會因爲我陳駿德的存在而改變。
今天各位大臣按照慣例天還沒亮的時候就來到宮門前守候,還是一成不變的鐘聲,宮門打開之後,百官一個接着一個的走進宮門。大家無精打采的在殿前廣場整隊,文官位東面西,武官位西面東。百官看着那些負責禮儀的御史,心裡頭也是無奈至極。唉,你們有什麼可記的啊?就算是記好了,那主都不來,你想彈劾都找不到人。其實也就走個過場而已,皇帝也不來,他們在這等一會應付一下也就過去了,這起的太早,一會還得衙門好好補補覺纔是正理啊。反正也沒多少人在朝了,唉,這走一個人就少個位置,皇上他也不增添官員,現在就連內閣大學士都身兼數職,忙得是不可開交呢。可皇上他老人家依舊我行我素,這吏部的奏章像雪花一樣往宮裡飄,朝廷官員嚴重不足,可皇上是一概留中不發,就連請辭還鄉的奏章也是不予理睬,既援例慰留,也不批准離職。就算是官員私自掛冠而去,吏部建議對其追捕問責,皇上他還是置之不理。
朝廷上的官職就是這樣有減無增,學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可皇上這樣去做,不傷了天下士人的心了嗎?難道就是因爲皇儲之事,於天下萬民之生死都置之不理了嗎?
大學士方從哲一人孤零零的站在前面,自己獨領內閣數年了,這幾年自己真的是夙夜興寐,一天到晚睡眠嚴重不足。這皇上到底是怎麼了?這麼多年內閣就自己一人頂着,朝廷各部、衙門空缺日甚,即便是新科進士也是在吏部候補,官職也安排不下去。這整個朝廷都處於癱瘓的狀態,最讓自己憂心的是遼東戰事,昨日已將奏章遞進宮裡,也不知道今天是個什麼光景。這出兵大事可不是自己能定的,到底如何還得皇上拿主意。
果不其然,看見大太監對自己搖了搖頭後,方從哲是無奈的嘆了口氣。在鳴鞭後,帶着四品以上的官員魚貫進入大殿。其他人還是如往常一樣,回沒有什麼人,冷冷清清的衙門裡睡個回籠覺。
可是方從哲並不是沒有什麼收穫,在他率先走進大殿的時候,東廠提督盧受卻站在大殿之中。看得大學士方從哲是眼皮直跳,他對這幫太監可是沒什麼好感。待着稀稀拉拉的幾個大臣走進大殿的時候,盧受突然大喊了一聲:“傳皇上口諭。”
衆位大臣在內閣首輔方從哲的帶領下跪下扣頭接旨,口稱:“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遼東戰事不利,遼左覆軍隕將,虜勢益張,邊事十分危急。着內閣即刻商議應對之策,欽此”。
衆臣又是磕頭在地,高呼:“臣等遵旨”。
看着走出去的盧受,大學士方從哲轉過身來對衆人說道:“遼東來報,酋首努爾哈赤親率兩萬士卒,攻入撫順,清河,我大明邊軍死傷慘重,廣寧總兵張承蔭,鄒儲賢俱都戰死,遼東已無力作戰,看着建奴將三十萬人畜掠走至赫圖阿拉,各位同僚,今天咱們就要將此事議出來一個結果。”說着將懷裡的軍報遞於各部尚書。
待殿上諸位大臣都看完了之後,早有那心急之人大聲的斥責道:“遼東作戰不利,其巡撫李維翰首當其衝,應對其立刻押解進京,行問罪之責”。
不少大臣均是附議。這些人都是東林黨,而那李維翰是浙黨的,這次京察東林黨可是損兵折將,看着架勢,今天他們是想要拉下浙黨的人了。方從哲立刻制止了這些人的喧鬧,這都什麼時候,還有精力搞黨爭呢?
“此番議事先談應對策略,其他以後再提,畢竟建奴興兵來犯,破城掠人,朝廷不能沒有什麼表示”。
禮部右侍郎韓爌上前一步說道:“小小建奴安敢如此放肆?今襲得我撫順,掠奪我朝百姓,實乃罄竹難書之罪,豈能輕易放過?要是各部落爭相效仿,遼東之地哪還有一日平靜?必以雷霆之勢,去宵小之氣焰,當出兵伐之”。
“是極,是極,當的如此。”吏部尚書鄭繼之急忙點頭同意,他也是怕羣臣將矛頭指向自己陣營下的遼東巡撫李維翰。
明太祖早有訓令,不和親,不賠款,不割地,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所以當大學士要讓商議對策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很自然的,出於本能的贊同出兵攻打建奴的提議。
方從哲也知道這仗肯定還得打,可如何打,誰去打這是一個很大的問題,便問兵部道:“遼東衛所已無再戰之力,這兵該從何而來,這誰爲出征之將?
兵科趙興邦上前答道:“方閣老,遼東衛所官軍現餘八萬,可真正能打仗的也就一萬左右,這些人又分散各個軍鎮駐守,不能輕易出城作戰。朝廷可調福建、浙江、四川、山東、山西、陝西、甘肅等地軍士入遼,又可讓朝鮮、葉赫部前來助戰,規模應該在十萬左右,當可將建奴滅之。而將帥人選,兵部侍郎楊鎬曾任遼東巡撫,熟諳遼事,當可任遼東經略,率軍入遼”。
衆位大臣並無異議,皆點頭稱善。大學士方從哲便也是欣然同意了,接下來就得議出兵的具體糧草情況了。
這麼多年朝廷稅入銳減,財政赤字嚴重。一想到打仗所需錢糧,方從哲揉了揉太陽穴便對兵部問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戶部給算算大體需要多少銀兩”?
戶科給事中官應震略微想了一下說道:“這要看軍鎮兵士的多少而定,如發動十萬以上軍士赴遼,需白銀四百萬兩,各邊腹徵調所用安家行糧,衣甲器械,馬匹等費,又不下於百餘萬”。
這個數說完之後官應震都嚇了自己一跳,這也太多了些了,這麼多銀子朝廷是肯定拿不出來的。前幾年還欠九邊糧餉五百餘萬,就是把朝廷擠幹了也拿不出來啊。
衆位大臣聽罷之後都是默然無語,心裡頭對於財政上的吃緊都是心知肚明。早有人說過太倉庫,節慎庫,太僕寺庫,光祿寺庫,京通倉儲都是入不敷出,倉庾匱乏日甚。而靠太倉庫撥付的支出中,最大的一項就是這九邊年例,都是靠太倉庫來發糧餉的,可現在太倉庫只剩區區八萬兩白銀,這個庫裡的白銀都十年沒人動了,也就是象徵庫存並未竭盡,圖個表面上的吉利罷了。以前可不是這樣的,之前太倉庫積蓄下來的老庫銀二百萬兩,窯房銀四百萬兩,還有那個皇帝不願提起的張居正用十年時間積攢下來的三百萬兩。就算是日常的出納外庫之銀,總量都可供兩年支出。
可好日子不長,皇上也不上朝了,對銀子看得是更緊了,一個是派出礦監稅使,大肆的向各地百姓直接徵取,搞得是天怒人怨,各地時有衝突,臨清、湖廣、蘇州、江西、遼東、雲南、福建都爆發了大規模的民變與兵變。可皇上還是一意孤行,雖然後來有所改動,可是換湯不換藥,地方還是賦稅頗重;第二個就是傳索帑金,就是以各種藉口、方式將國庫裡的錢變爲自己的內帑,其中太倉庫,太僕寺庫、光祿寺庫三個銀庫首當其衝,皇上拼了命的往自己兜裡塞錢,這些年過去朝廷哪還有銀子給遼東派餉呢。
大學士方從哲看着面面相覷的各位大臣,也是沒有法子啊,看來這事就讓戶部頭疼去吧。對着衆位大臣說道:“那今日就議到這,我這就給皇上上奏章,司禮監披紅之後,即調兵遣將,準備糧草,擇期赴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