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戰局大好的李率泰簡直都不能自已了,飽受流言摧殘的他急切的需要一場大勝來證明自己。都說流言止於智者,可如今人心喪亂都到了極致,誰又能看得清誰呢!
傳播他的負面言論有滿人也有漢人,其中大多數滿人都是質疑他的能力,對於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子報以懷疑的態度;而這其中大肆傳揚他壞話的漢人才是最多的,從小到大可謂是事無鉅細,就連他五歲尿牀的事皆是抖落了出來,手段十分惡劣,無所不用其極。
眼下這個他千思萬想的機會終於來了,之前城西大營傳來的歡呼聲李率泰是聽得分明,這哪裡是甲喇額真雅勒哈勝了,反而是他這個滿嘴家族榮光的蠢貨讓人來了個甕中捉鱉,連一個活口都沒有跑出來。
可這些李率泰並沒有跟手下的將領說明,他也不打算要說。之所以他那陣下令趕快進攻,爲的就是抓住殺虜軍士兵分散的時機,一舉消滅眼前的敵人,之後再去尋大營裡敵人的麻煩。只要自己能夠力挽狂瀾打贏了這場仗,不光能在各個主子、貝勒跟前露臉,甚至還能讓英明汗注意到自己,一個率軍反敗爲勝,守住開原城的國之棟樑!到那個時候誰還敢在背後說三道四?恐怕就連父親都要看自己的臉色了,還有那些對自己位置垂涎三尺的漢人,自己真的非常想看看彼時他們吃驚的嘴臉。哼!本將這個位置確實不錯,就看你們有沒有能耐坐得了!
而自己士兵手中弓箭的威力李率泰心裡頭也很清楚,不同於後金那樣複合硬弓,所以射程也是相對的短了不少。並且命中率跟八旗將士比起來也是天上地下,不可同日而語,若是想僅憑着弓箭就想消滅眼前的殺虜軍如同天方夜譚。
故而信心大增李率泰眼睛一轉,看着殺虜軍將士狼狽的背影,高舉手中的寶劍,用力向前揮舞着說道:“敵人只顧着倉皇逃命,已然亂了軍心。所有人都給我追上去,斬兵殺將,將這夥敵人給我徹底的消滅掉”!
冷兵器時代戰場之中最爲重要的就是士氣,眼下李率泰的軍隊戰意高昂,全體將士可就等着主帥的命令呢。殺敵建功乃是軍人的本能,更何況這種痛打落水狗的好事?
“殺啊”!
“殺啊……”!
一聲聲吶喊環繞在這條大街上,隨着喊殺聲而來的是漢軍近乎瘋狂的追殺。一個挨着一個,揮舞着武器奮力的向前衝,就好像跑得慢了,會錯過什麼好事一般。
李率泰看着蜂擁而去的士兵心生自豪,去吧,用你們手中的刀劍書寫輝煌,用敵人的鮮血洗刷一切的流言蜚語。今夜,我李率泰就在這裡,用敵人的性命鑄成來日的榮耀。
今夜過後,我要讓頭上蒼天聞我名號,驟起驚雷滾滾;今夜過後,我要讓腳下厚土聞我名號,霎時地崩山摧;今夜過後,我要讓世間百族聞我名號,盡皆聞風喪膽。今夜過後,我李率泰絕不做無名小卒,這樣的亂世須要我來親自書寫!
身後那震天的喊殺聲驚得殺虜軍將士就更是慌亂了起來,一支軍隊不管他之前有多麼的勇猛,可一旦當他的主帥臨陣退縮,即便他們身上有萬般能耐也使不出來,心氣沒了,又何談與敵拼殺!
此時心中被悔恨填滿的吳雄威突然停下了腳步,主帥是一支軍隊行動的旗幟,疲於奔命的殺虜軍將士也跟着停下了腳步。
“吳大人怎麼停下了呢?身後的瘋狗可是要追上來了,看他們兇殘的模樣,落到他們手裡可一準沒好”!
柳丁語氣明顯焦急的說道,他可是創殺虜軍逃跑記錄的第一人。正所謂債多不壓身,破罐子破摔的他也完全沒有必要顧及臉面了。臉不紅心不跳的說出大夥想說,而又不好意思說出的話來。
吳雄威並沒有迴應柳丁的話,反而是一臉肅穆的掃視了一圈跟自己身後,跑得氣喘吁吁的兄弟們。正待衆人皆是不解他爲何如此神情的時候,下一刻他的一個動作讓衆人大吃一驚。
“吳大人,你這……”?
“大人快快起身,我等官微身賤當不得大人你鞠躬的大禮”!
弓着身子,眼睛看着雪地的吳雄威巋然不動,撥開過來攙扶自己趙有福、孫得力的手,略顯嗚咽的開口說道:“主帥無能,累死三軍!此番戰事失利皆是我貪生怕死之緣故,反而卻連累兄弟們與我一起遭受逃兵的恥辱!是我吳雄威愧對兄弟們!是我這個吳雄威有辱我殺虜軍之榮耀”!
“吳大人你快別這麼說,形勢所迫這誰也沒法不是嘛!不過這個你放心好了,我們一定會跟大人說得明明白白的。當務之急咱們還是先避其鋒芒,尋找戰機給他來一個直奔要害”!
“是啊是啊,柳丁兄弟說得不錯!對方數倍於我軍士兵,咱們先行撤退又有何不可?這就像咱們之前的游擊戰一樣,咱這就叫做他孃的戰略轉移,爲的是更好的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
柳丁與趙有福的話看似有理,其實卻是不然。那個時候殺虜軍就是以偷襲爲主,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這倒沒有什麼。可眼下殺虜軍可是全軍來攻開原城,遇到強敵便躲的,這不是逃兵還哪個是逃兵?
吳雄威根本就沒有理會強詞奪理的那兩人,慢慢的直起了身子,對着這幾個軍官開口問道:“作爲殺虜軍敗類的我,一個被大人罵做畜生的逃兵,有個事想要問問你們”!
“吳大人有話直說,大人那是在氣頭上的話,吳大人可千萬不能當真啊”!
“我要問下你們,我的令你們還聽嗎”?
聞聽此言的幾個把總急忙躬身答道:“吳大人軍令如山,末將必定誓死服從”!
吳雄威欣慰的點了點頭,趁着幾個把總低頭之際給了自己的老部下一個眼神,待得到迴應之後,滿臉釋然的開口喊道:“趙有福、孫得力、柳丁”!
衆把總齊聲答道:“末將在”!
“你三人即可率領部下撤回大營,與大人匯合後再定作戰之計劃”!
“末將遵命”!
領了軍令的三人也沒說什麼,馬上按照吳雄威的話帶着手下的士兵就往大營方向跑去。心裡頭都是叫着勁,等他們再回來的時候,一定要讓這給了自己難堪的混蛋們好看!而此刻的他們並不知道,這個軍令是真的爲他們三個人下的。
“大人,你真的決定好了”?
此刻吳雄威竟然領着王建等百十來人留在原地,並沒有與大部隊一同撤退。看着自己老部下的吳雄威滿臉唏噓的說道:“咱們窩囊一輩子了,這一次咱絕不能再窩囊下去!殺虜軍可以說是我親手訓練的軍隊,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鐵骨錚錚的漢子,我絕對不能允許有任何玷污到他的東西存在,當然也包括我自己!我也絕不能讓殺虜軍因我而蒙羞!我們是不怕死的殺虜軍,這裡就沒有逃跑這兩個字!今夜我就要用生命告訴敵人,我殺虜軍的男兒頂天立地,是支撐天地那寧折不彎的脊樑”!
聽到這裡的王建一臉激動,顫抖的嘴脣都讓他說不出話來,只能從嘴裡蹦出幾個字道:“大人……”!
“不要叫大人,我們是兄弟!沒想到明哲保身了半輩子的我,在人生的末途才明白什麼才叫兄弟!也許大人說的真的沒錯,我就是這樣一個自私的玩意。我得感謝殺虜軍的所有人,是他們讓我知道兄弟二字的真正含義!唉,只可惜最後還是有愧於你啊,跟了我以後你可是沒得過什麼好呢!今夜又是凶多吉少,哥哥我對不住你啊”!
看着雙眼略顯溼潤的吳雄威,王建一把將他的頂頭上司,他的好哥哥抱在懷裡,用他最爲感動的語氣開口說道:“兄弟不用多說,今生與哥哥沒有處夠,下輩子還要與哥哥把酒言歡”!
“好!那就這麼說定了!王建你鬆開吧,敵人這就要過來了。咱們兄弟一起殺敵,馬革裹屍這輩子也算值了”!
“嗯,哥哥放心,兄弟我絕不會給你丟臉的”!
面對眼前黑壓壓成片的敵人,吳雄威與王建並排而立,身後就是吳雄威原來的手下。在這一刻他們彷彿融爲了一體,似一杆長槍,孤零零之中卻又是鋒芒畢露,隨時都會給敵人致命的一擊。
殺虜軍的動靜李率泰全都看在眼裡,本着最大程度削弱敵人目的的他,絕對不會因爲對方的義氣而心慈手軟。殺人者,人必殺之,從手上拿起刀劍的那一刻起,這心裡可就要做好隨時喪命的準備。
看着不遠處聚集在一起的吳雄威等人,李率泰振臂一呼,“衝上去殺光他們,雅勒哈大人在等着給你們慶功”!
敵人距離自己是越來越近,火銃根本就沒有辦法使用。留在原地的殺虜軍士兵在吳雄威的帶領下,利用三眼火銃尾端的長矛築起一道不可逾越的人牆。
四米……
三米……
兩米……
就在李率泰的士兵馬上衝到殺虜軍面前的時候,吳雄威突然放聲大喊道:“兄弟們,體現我殺虜軍全體將士意志的時候到了!隨我殺啊”!
“殺啊……”!
雙方士兵最終戰在了一起,吳雄威帶着手下這百十來人,義無反顧撞入李率泰的數千大軍之中。就像是一滴水落入滾燙的油鍋中,不知道勢單力孤的他們到底能堅持多久。是生,是死,也許只有老天爺才能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