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變得漆黑一片的剎那,左瑛第一個反應就是迅速而不動聲色地將手伸進懷中,握住了腰間的“銀火”,再努力地適應眼前的黑暗。
“你要做什麼?”左瑛依舊不緩不急的聲音沒有流露出絲毫她此刻心中的警惕。
“公主請放心,在下不會做出任何讓自己腦袋開花的事情的。”李雲深的聲音仍然帶着笑意,語氣卻忽然變得沉穩而略帶狡黠,全然不是剛纔那一副天真無邪的語氣。
“腦袋開花”?這不正是宮女桂香中了左瑛一槍後的死法嗎?他這麼說,就好像他不光了解那時候發生的一切,還在漆黑中也能看見左瑛正手握銀火一樣,難道這也是巧合?!
“公主,你聽。”左瑛感覺到李雲深的身體又重新貼近了過來,那種自然而然,就好像兩人的關係本來很親密一樣,“能聽到窗外有什麼動靜嗎不跳字。
微弱的月光透過窗紙照射進來,漸漸讓左瑛僅僅能看見周圍物件的輪廓。她沉默不語,卻沒有按照對方的要求認真細聽,因爲她得堤防對方在她全神貫注的時候耍花招。
李雲深也一動不動,好像也在屏息諦聽,片刻後又問道:“公主,聽見了嗎不跳字。
“沒有。”左瑛冷冰冰道。窗外除了噝噝蟲鳴和偶爾想起的夜風搖晃樹枝的聲音以外,左瑛什麼都聽不見。
“‘沙沙’、‘沙沙’,那是有人在窗下徘徊,她的衣裳在走路的時候相互摩擦着,繡花布鞋踩在窗外帶着露珠的草地上;儘管釵環已經摘下,可是沒有梳進發髻的幾縷長髮還是偶爾會被風吹得亂舞。她的一舉一動都有聲音。”李雲深幽然解說道,那語氣就像午夜電臺的靈異節目主持人一樣鬼裡鬼氣的,聽的人膽子小一點的人都免不了脊背一寒,“聽,她現在正靠在窗臺下,仔細竊聽我們兩人的動靜呢。如果公主不介意俯就,我們何不滿足一下她艱辛的期待?”
李雲深剛說完,左瑛就看見他的臉朝自己湊過來,自己的臉頰已經可以感覺到他溫熱的鼻尖了。
“你不想腦袋開花,那想哪裡開花?”左瑛剋制住一腳將對方踹下牀的衝動。她帶着冷笑意味的語氣,就是最高級別的警告。
李雲深果然知趣地停止了進一步動作,用狡黠而邪魅的語氣道:“在下只想心裡樂開花,公主,能給在下嗎?也不用急在今天。在下知道公主言而有信,很快就會兌現的。”
黑暗中,左瑛看不見他的樣子,不知道他現在的臉上又是怎麼樣的一副表情,可是即便看見了又能怎樣,他的或天真或詭譎,好像哪一副面孔都不能反映他的內心。甚至直到現在,他到底從她身上得到什麼,左瑛也還說不準,而自己的底牌卻被對方摸了個透。她好像第一次遇到心思如此難以揣度的對手,而這個對手居然還是一個號稱二十歲,而看起來連二十歲都不到的少年。
左瑛不是個缺乏好奇心的人,對於李雲深所說描述的她絲毫也聽不見的動靜,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意思;她更想追問他,他到底能不能讓她帶着自己想要的東西離開這裡。但是,深諳談判之道的她明白,現在如果再催促,表現出着急心切,就是長敵人威風的示弱。
“公主聽,她走了,沾溼了的鞋底已經踩在了石板路上,漸行漸遠。”李雲深沉默了片刻後,忽然帶着笑意道,“子時將近,她要回去放信鴿了。不知道她今天綁在信鴿爪子上的條子會寫些什麼。”
他繼續像個習慣了得不到觀衆及時回饋也能滔滔不絕的電臺節目主持人那樣,接着道:“剛纔讓公主打發走的小竹,是太師安插在弊舍的耳目。從她十六歲那年進入無爲居成爲婢女到現在,只要這裡一旦發生什麼特殊的事,她就會用信鴿往太師府中送信。最近半個月,改爲每日的子時都往太師府送信。如果那日平平無奇,綁在信鴿爪子上的條子就是空白無字的;如果那日有什麼特別,消息很快就會傳到太師的耳朵裡。再如果,事情重大,不是隻言片語可以說得清楚的,條子上就會畫一個紅圈,第二天卯時,她就會以早市爲名,到東坊的寶隆號布匹鋪,跟接頭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李雲深說得行雲流水,如數家珍;左瑛卻聽得陣陣錯愕。
那個被送來給自己當“貼身丫鬟”的機靈婢女小竹,居然是賀蘭楚派來潛伏在無爲居的間諜?原來李雲深剛纔一直描述的在窗外流連的那個人就是她。這頭小狐狸真可謂語出驚人。
在左瑛的世界裡,如果有人竟敢當“二五”,將他的手指腳趾一根根砍下來,再亂棍打死,那都是效命十年以上的功勞纔有的特赦;像小竹這種職業間諜的處死過程,簡直可以寫篇論文了。
而小竹在這無爲居里起碼也有四五年了,而且活動的細節都被掌握得了如指掌,居然還能活得那麼好,甚至被“委以重任”,這種不把敵方間諜當外人看的高尚情操和博大胸襟,真夠讓人肅然起敬的。
“三少爺一直將她留在身邊,不可能是因爲府上缺乏人手吧?”面對這真假莫辨的傢伙,左瑛決定順水推舟。只要是狐狸就一定會露出尾巴。
李雲深一笑,微暖的氣息輕輕拂動了左瑛的髮鬢,“像她那樣暴露了身份的細作,的確不可多得。”
左瑛明白李雲深的意思。除掉一個間諜,換來的很可能是下一個。而下一個,未必能再輕易識破。已經暴露了身份的間諜是沒有殺傷力的,不光不會泄露重要機密,還能防止更隱秘的間諜埋伏進來;如果手段足夠老練,甚至能利用她反饋些假情報。這也不失爲一個處置間諜的好方法。
但是,換了是左瑛的話,她定然不會這樣做,除非,留着這個間諜還有更大的用處。
“而且,留着她還有更大的用處。”李雲深這句好像跟左瑛的心理活動同步的話,徹底打斷了她的思考,“比如說,要讓公主能如願以償,她還是一個必不可少的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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