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無嗔,表情似呆滯似驚恐,一雙眸子瞠到極致,卻沒有像往常那樣瘋癲發作。
陳萱蘭充血仇恨的眸子緩緩收回視線,落在自己面前的地面,將當年的恩怨娓娓道來。
“當年無悲將在路邊撿到的我帶回白衣庵,可是這些自稱慈悲爲懷的出家人居然因爲幾句閒言碎語就容不下一個小小的嬰孩。幾番刁難排斥,無憂還有無嗔,她們竟趁着無悲不注意想要將我丟棄,無悲無奈是能日夜寸步不離的看護着我,卻被她們嘲笑發瘋了。當時的庵主不能坐由白衣庵內訌,便勸無悲將我送人,無悲不捨,便決定帶着我下山……”
大約意外就是自那之後發生的,是以陳萱蘭說到這兒頓了一下,狠狠的瞪了不停地顫抖的無嗔一眼才繼續往下說。
“可是臨走被無憂和無嗔發覺,當時因爲一段時間的爭鋒相對,她們心中一時不解恨,竟然偷偷尾隨無悲一路上下山。期間無憂絆了一跤驚動了無悲,兩番又發生了爭執,她們非要誣賴無悲捲走白衣庵的香火錢潛逃,以搜身爲藉口想要羞辱無悲。無悲一時憤慨屈辱,拒絕推搡之時被無憂無嗔合力推下山坡摔進水溝,而後不顧無悲哀求撇下她離開,最後造成無悲的溺亡。無悲拼着最後一口氣託着我綁在深溝邊沿的灌木上,這才死裡逃生,天亮後庵主找來救了我,適逢陳老夫人上山祈福,這才帶了我回陳家,給了我一條生路。七年前,我再次上白衣庵,庵主幾盡彌留,將當年的真相告訴我,希望得到原諒救贖。那個時候開始,我就精心開始籌謀佈置一場復仇,幾個月前從就意外失足摔死的靜眀臉上取下人皮做面具開始,蟄伏靜待最佳時機。當年犯過錯的所有人都必須付出代價。”
大約是恨的深沉,連說出的話都帶着一股血腥味。
“不,不……當年都是意外,我們是無意的……我們當年年輕氣盛,原本的確只是心中憋了一股勁兒不服氣,可是後來無悲……無悲摔進水溝真的是意外,我們嚇壞了,才逃走的……”突然一直竭力剋制都剋制不住顫抖的無嗔突然聲嘶力竭的喊着,雙腿一軟卻是跪了下來,“我已經懺悔了二十年了,也給無悲誦經超度了二十年了,放過我,放過我吧……”
“像你這種滿身罪孽的人也配誦經?你的超度有用麼?”陳萱蘭惡毒的嗤笑。“無悲沒有孩子,最後爲了我更是落得淒涼下場。那些身上揹着人命滿是罪孽的卻活的好好地,你們所有人都把那個無故被害死的可憐無悲給忘了,我不許,不許!”
陳萱蘭突然激動起來,眼眸閃爍着紅光,卻是不斷掙扎扭動,似乎想要突破鉗制撲向無嗔。無嗔驚恐之餘想逃,卻眼前一黑,軟軟倒了下去。
潘四保擡腿一踢,陳萱蘭頓時噗通一聲栽倒在地,狼狽而憤怒的在地上扭動着發出野獸般的嘶吼。
此事乍一看,倒是真有幾分陳萱蘭殺害無憂只爲私仇的真實性來。
可是杜子衿冷眼瞧着,心裡很清楚,此事絕沒有那麼簡單,五皇子牽不牽涉其中不知道,但是那陳家,絕脫不了關係。憑着陳萱蘭一個人的力量根本完成不了如此大的殺人計劃,且此事處處露出陳家人的痕跡。
“故事倒是講的很動人很令人惋惜,可是三分真卻掩蓋不了另外的七分假。”蕭夜離淡漠的看着歇斯底里的陳萱蘭,“案發當日你是如何對無憂下手的,那顧家丫鬟又是怎麼一回事?追殺絢兮郡主的黑衣人是誰派來的?針對杜家的計劃裡你不過只是棋盤上的一顆棋子,真正下棋之人是誰?目的爲何?”
陳萱蘭身體明顯僵了僵,她慢慢停下動作,擡眸緩緩看向三丈之外那個冷靜秀美的男人,眼睛裡慢慢凝聚起錯愕和困惑。“你的話是什麼意思?我聽不懂。我當初是尾隨在無憂身後的,發覺她去虐打羞辱靜心,又看見她起殺心想掐死靜心時被及時出現的太子打暈。我見時機成熟,便用匕首捅死了無憂,誰知還沒出院子就見無嗔進來了。重陽那日白衣庵人多,我怕無嗔嚷嚷引起別人注意就先劈暈了她,因不便帶她轉移就將她藏在院子的木柴後面,等到大家發現無憂死了都集中在前院才準備將她轉移到後山木屋,卻不料被那顧家丫鬟經過撞見,於是殺了她。時間不夠,白衣庵所有人都被限制了自由,我只有等天黑了再去取她狗命。誰知她命大,後來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
“陳老夫人當晚給大家講了無悲的往事,爲的就是讓你今日認罪做鋪墊吧,一開始就打着將你捨棄的算盤,這樣的人你真的有必要捨命袒護嗎?”杜子衿淡淡開口,說出的話卻像一把利刃直擊陳萱蘭心臟,痛的她一下子面色扭曲了。
“危言聳聽,扭曲事實,我不知道絢兮郡主有什麼目的。”陳萱蘭克制了許久才別過臉去生硬的開口,“陳老夫人於萱蘭有恩,萱蘭不會因爲想活命而歪曲事實,恩將仇報。至於絢兮郡主所說的黑衣人,針對杜家,萱蘭完全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你知也好,不知也好,事實是如何,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至於你,不過是棋局上一顆小小的棋子,哦……如今已算棄子,於大局再無任何意義。”杜子衿聽着陳萱蘭嘴硬,寧死不肯鬆口,倒也也不惱,依舊如一開始那般閒適恬淡。
顧傾城有些意外的看着如今杜子衿,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覺得眼前的杜子衿變得深不可測起來,連她都不認識了。
以前的杜子衿單純,衝動,仗義,對於她在意的人,總是真心袒護到底,不會多半分多疑猜忌。可是記憶中,杜子衿卻絕沒有如此冷靜沉得住氣的一面……若是以前,遇到如陳萱蘭這般嘴硬刁滑之人,她早就大動肝火了。只是這個以前,是多久以前了?
至此,至少無憂被殺一案已經算是告一段落,蕭夜離吩咐潘四保記下陳萱蘭的供詞,並連夜押往刑部大牢。
“陳家那邊,我覺得還有很多疑點可以往下查。”出了大殿,顧傾城跟上蕭夜離的腳步提出自己的各人觀點。“陳萱蘭不過一介奴籍,我始終不信她會爲了之前庵主臨終前幾句懺悔就萌生如此大的恨意,爲了於她而言完全沒有印象的無悲去佈置這麼大一個復仇計劃。甚至爲此付出自己的生命。”
“陳家丫鬟犯了這麼大的案子,陳家主事人總要給個說法的。”一旁聽了顧傾城的話的杜子衿突然淡淡的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