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不,爺,你這個樣子太過顯眼,所以……”沙亮抱着一堆粗布麻衣進了一座不起眼氈帳,對着坐在中間矮榻上閉目養神的男人戰戰兢兢的說道。
所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東馳國最大的主宰者都已經發話了,他哪敢不從?可鍾離冥能不計後果,他卻不敢呀,所以最後只能冒着生命危險親自伴駕陪着一起想法子潛入離憂島。
於是連夜離開了皇宮,這一路深入大漠,前方預計會有沙塵暴,所以不能再往前走了,這纔好不容易找了一個氈帳住下。
他忙前忙後,膽顫心驚的伺候着,這突然又想起,鍾離冥這長相,想要迷惑別人的耳目混入那些每半個月前往離憂島互通商貿的商隊恐怕難度很大,於是立馬又到處蒐羅合適的衣服,可是臨了面對鍾離冥,想要勸服他接受這樣的安排時,又是忐忑不安滿頭的冷汗。
鍾離冥睜開眼睛,冷冷的目光從沙亮繃緊的臉上移到他手中的粗布麻衣上,良久都沒有開口說一句,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明天等沙塵暴一過,我們就要在引薦人的帶領下與離憂島上的接頭人見面,他們會審覈評估我們的危險性,所以……”沙亮在鍾離冥鋒利如熾的目光下壓力甚大,才說了幾句就冷汗涔涔的說不下去了。
“所以……爲了矇混過關,我一定要穿上這種……”鍾離冥嗓音陰柔的開口,伸出兩根手指拎起一件看着很舊甚至打着補丁的外褂,緩緩在在沙亮眼前轉了一圈,然後才繼續吐出未完的兩個字,“垃圾?”
沙亮眼前一黑,真想這一刻直接暈過去,也好過冒着生命危險在鍾離冥面前爲難。“爺,爺……這雖然是舊衣服,但是卻洗的很乾淨,這綠洲上的大多數牧民都是穿成這樣的……”
鍾離冥瑰麗的臉上分明都是嫌棄,隨手將指間的夾住的外褂鬆開,沙亮忙下意識的去接住。
正當他低着頭對着一堆破衣服絞盡腦汁費力思考該怎麼勸說動鍾離冥配合時,忽然奇蹟般的聽到一聲天籟似得妥協。
“好吧,我知道了。”正當沙亮陷入奔潰境地的時候,鍾離冥淡淡的這麼來了一句。
沙亮先是不敢置信的睜大眼睛擡頭朝着鍾離冥看過去,還未等他鬆一口氣,就聽到冷淡的打發自己,“不早了,你跪安吧,我要歇了。”
沙亮頓時感覺自己的小心臟受了一萬點的傷害,整個人都不好了,可是……卻敢怒不敢言,抱着一堆舊衣服兩頰抽搐了幾下,“是,爺早些休息。”然後放下衣服恭恭敬敬的退出氈帳。
然後,可憐的沙亮最後只能可憐巴巴的蜷縮在在自己好不容易找來的氈帳外面蹲守一夜,被冷汗浸溼的後背竟大漠夜裡的寒風一吹,竟結了一層薄冰。
“阿嚏……阿嚏……”一大早醒來,沙亮就不停的打噴嚏,整個人暈乎乎的頭重腳輕,但是心底也默默的佩服自己,昨晚氣溫那麼低風那麼大他居然也能睡着,心也真是夠大。
趕緊找了冷水洗了一把臉讓自己變得清醒一些,然後換上昨晚買來的當地牧民的粗布麻衣才匆匆到了氈帳外請示,“爺,醒了嗎?咱們準備一下就要出發了。”
“進來。”過了一會兒,氈帳裡面傳來一聲冷淡的迴應。
沙亮摸了摸鼻子,這才掀開簾子踏了進去,這一看不要緊,看了卻是嚇一跳,“你你……爺?”
站在沙亮面前的,完完全全是一個陌生的大漠粗狂漢子,粗布麻衣打着補丁,膚色幽黑道道溝壑,大鬍子,面容粗糙嚴肅,目光有些精明。若不是因爲聲音沒變,沙亮幾乎以爲眼前這根本是換了一個人,與他以前的瑰麗陰柔的氣質完全不是一個樣。
“既然要迷惑敵人的視線矇混過關,當然要喬裝的像一些,我不想在關鍵時刻功虧一簣。”對上沙亮吃驚的目光,鍾離冥冷淡的說了一句,“你也要喬裝一下,你在接頭人那裡以前已經露過臉了吧?離憂島有奸細的事情已經泄露出去,如今島上應該戒備更加森嚴,你若再以這種形象出現,很容易引起懷疑。”
“哦,哦……”沙亮一副受教欽佩臉。
一盞茶之後,兩個徹底顛覆形象的人就出發了,踏上了潛入離憂島的道路上。
鍾離冥改頭換面後的形象話少老實,但是一開口都能說到點子上,也並沒有太多的壞水,加上帶的更換貨品質量上乘,品種繁多,確屬島上受歡迎的那些,於是很容易就通過安全評估。
上了島,召集島上僅存的兩個奸細到指定地點更換頂替,來一招移花接木偷龍轉鳳,之後他們就悄悄的離開了。
一切銜接的天衣無縫,沒有人覺察其中的貓膩。
…………
等蕭夜離下海捉了魚蝦,上岸處理醃漬,到烤熟吃飽,已經過中午很久了。正是一天之中天氣最熱的時刻,兩人就划着小漁船靠了岸,去了幾百年茁壯成蔭的古樹下納涼午睡。
古樹下是一塊天然雕琢的青玉牀,溫而不熱,涼而不冰,躺在上面真的非常的舒服。
“休息一會兒,這青玉牀除了有些硬,其他真的挑不出缺點來。”蕭夜離將許久沒人睡的青玉牀擦乾淨之後就拉着杜子衿一起躺上去。
“嗯,是很舒服,也不算太硬。”杜子衿靠在蕭夜離胸膛,划船游泳、烹茶燒烤,這一系列的事情做下來倒是真的覺得有些累了,閉着眼打起了瞌睡。
蕭夜離一手攬着杜子衿,表情柔和,聽着她慢慢變得均勻的呼吸,仰頭看着頭頂的古木綠葉,透過斑駁的枝葉樹影間隙,看着遠處的藍天白雲。
他最愛的,就在自己身邊,此生夫復何求?
轉頭親了親杜子衿的臉龐,然後握着她的手,蕭夜離也放任自己緩緩沉入夢鄉。
夢裡,是看着比現在更成熟幾分的自己,腳步匆匆的奔走於荒涼田野之間。
那似乎是個冬日,寒風呼嘯,初雪紛落,他在一座廢棄的莊子前停下。
順着大開的門進去,一路走進那個血腥味最濃烈的屋子,看到一對母子悽慘無比的死在地上。女子衣衫凌亂,不能蔽體,雙目被剜,臉上皮翻肉綻血肉模糊,孩子在她不遠的地上,脖子以一種極致扭曲的姿勢凝固住,旁邊還有一隻斷臂……
他面無表情的看了許久,然後將這對母子蓋上帷幔合葬,入土爲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