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黃色的燭火微微搖曳,映出的人影朦朧婆娑。
康王的眼皮很艱難的掀開一道縫隙,視線彷彿隔着一層薄紗,他卻還是認出那個人影就是她。
他想開口,喉嚨裡乾澀異常,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想睜眼,眼皮上好似掛上了千斤磐石,越來越沉。
就連那一道縫隙裡的人影,也在漸漸的縮小。
康王不確定自己是出現了幻覺還是身處夢境,眼皮合上的一瞬間,他忽然咬着牙伸出手,抓住了那個人影。
“寧姑娘——不要走——”
虛弱的語氣裡不難聽出他的急迫和懇求。
謝雲燼當下一愣,不可置信的望着抓向寧姝皓腕的那隻手。
寧姝更是不明就裡的慌了慌神。
她動了動手臂,想要抽回那隻被緊抓不放的手,卻怎麼也抽不出。
謝雲燼面色沉了下來。
手中的絲帕隨手一丟,蓋住了康王整個面龐。
他指尖看似隨意的在康王的肩頭猛點了幾下之後,康王身子一僵,忽而又一放鬆的躺了下去。
鉗住寧姝的那隻手,也緩緩鬆開,落了下來。
寧姝尷尬到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殿下應該是失血過多,出現了幻覺——”
謝雲燼聽着她蒼白無力的解釋,沉默不言。
無論是不是幻覺,康王口中稱呼寧姝的都是“寧姑娘”。
並非謝夫人!
那日篝火盛宴上,康王眸帶柔情看着任清雪的樣子,到現在謝雲燼還記憶猶新。
當初就懷疑過——
“算了,先救人!”
謝雲燼不耐煩的問道:“大概還需要多久?”
康王的舉動嚇到了寧姝,但她身正不怕影子斜,只一瞬間,就恢復了之前的鎮定。
“差不多了。”
寧姝着手開始收針,一根一根的從康王的身上拔出,每個動作都謹小慎微,儘量避免與康王有任何“肌膚之親”。
在最後一根銀針離開康王身體的時候,謝雲燼迫不及待的爲康王穿好衣裳,拉着寧姝就朝營帳外走去。
天色漸晚,暮色四合。
皇帝的面色猶如天色一般陰鬱。
等候了許久都沒傳出任何動靜,皇帝剛想派人進入查探一番,正見到帳簾微微掀起,一黑一紫兩道身影從內走出。
“怎麼樣?”鮮少失控的嫺妃立即衝了上前,一把抓住寧姝,滿臉焦急。
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等待寧姝的回答。
寧姝如釋重負的點了點頭,從嫺妃的掌錮中解脫,衝皇帝微微福身,“幸不辱命,血雖然止住了,高燒卻尚未消退。接下來就靠幾位太醫了。”
皇后緊繃的心絃終於放鬆。
她擔心寧姝遠遠超過了擔心康王。
在這個節骨眼上,皇帝的情緒誰都做不了保證。
她堅持在場沒肯離去,也正是這個原因。
皇后抿嘴一笑,衝寧姝招了招手,“姝兒是個有本事的,辛苦你了。陛下一定會好生賞賜你的。”
皇帝也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止住了?對,賞,賞!”
說完,皇帝跟着最先轉身的嫺妃一頭扎進了帳子中。
幾名太醫面面相覷,都不太敢相信寧姝的話。
紛紛進入查看。
霎時間只剩下了皇后謝雲燼與寧姝三人。
皇后小聲提點道:“你啊,救人是對的,不過以後要在確保自身安全的情況下動手。”
眼下不僅嫺妃是後宮最得寵的妃子,就連康王也是皇帝最在乎的兒子。
倘若寧姝失手,後果或許連皇后都預料不到。
寧姝苦笑搖頭,不知謝雲燼是如何對皇帝皇后解釋的,他們好像到現在還不瞭解康王受傷的真正原因。
口上卻實順着皇后的話道:“是,姝兒謹記皇后娘娘教誨。”
“行了,你們也累了,這裡就交給太醫吧。”皇后看見謝雲燼玄色衣衫上乾涸的血污,勸道:“你們先回去梳洗一番。”
“多謝皇后娘娘體恤。”寧姝謝恩之後,與謝雲燼一同回了帳子。
謝雲燼自始至終一句話都沒有說,陰沉詭異的氣氛讓寧姝倍感不適。
她上前替謝雲燼解開帶血的騎服,眸色淡然的道:“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謝雲燼忽然擡手捉住了她伸向自己衣領的玉手,冰涼的觸感就像是他此刻的心情一般。
“我知道,你給我點時間,我能平復。”
接觸了這麼久,寧姝的爲人謝雲燼還是相信的。
至於康王的心意,謝雲燼也不認爲是自己誤會了他。
細說起來,康王——已經掩飾的夠好了。
至少沒有仗着自己皇子的身份來對謝雲燼和寧姝施壓或者騷擾。
謝雲燼深吸了口氣,垂眸看着寧姝,“你覺得安華小鎮如何?等蘇公公的案子結束後,我們去陪外祖父可好?”
寧姝笑了。
笑容有些苦澀。
謝雲燼暫時是失憶,對官途可有可無。
倘若哪天他想起來了,他的一身抱負因爲她而前功盡棄,定然是會後悔的。
更何況,她——不能生育。
“安華雖好,不過京都也不錯。”
寧姝繼續手中的動作,爲他解開衣領,神情專注的道:“你放心吧,康王殿下是個有分寸的人,你預想的那些事情永遠都不會發生。”
謝雲燼沉思了片刻,腦海中過濾着與康王相識後的種種,不由地輕嘆出聲:“好,那到時候再說。”
“嗯。”寧姝捧着他的衣衫,轉身拿給龍善去清洗。
謝雲燼的眸光忽然一閃,看着寧姝腰部的位置呢喃道:“你今日身上的料子是什麼?”
“嗯?”寧姝沒能聽清,反問道:“什麼?”
“等等。”謝雲燼走近寧姝,繞到她的身後仔細尋找着,“剛剛見到一個小光點——”
抱着衣裳正準備走出的龍善腳步忽然一頓,眉心攏起,回頭看着謝雲燼問道:“大人也瞧見了?”
“什麼光點?”寧姝不解的看着龍善。
龍善折回,放下衣裳,湊近寧姝上下打量着她身上的衣裳道:“不瞞夫人,這兩日總能在夫人的衣裳上看到一閃而過的小光點,再仔細找,卻毫無蹤跡。”
怕寧姝不信,重申道:“奴婢瞧見過兩次,玄風也見過,如今大人也看到了——”
寧姝瞳孔一縮,迅速褪下自己的外裳,皺眉道:“爲何不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