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穆清在兩名警衛員的陪同下,走進女兒在哈爾濱南自己的小窩時,孫紅羽正赤着一雙纖足,蜷縮着身子躺倒在沙發裡,無聊的看着電視中正在播放的武俠劇。
看到父親走進自己的房間,孫紅羽只是淡淡的瞟了一眼,便重新將注意力放回到電視上,就好像這走進房間的人,同她沒有任何關係一般。
其實也難怪孫紅羽會表現的這麼冷淡,一個多月了,這整整一個多月的時間裡,她就被父親幽禁在這三室兩廳的小房子裡,甚至連到院子裡呼吸一下新鮮空氣的想法都成爲了奢望。她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裡,唯一能夠同外界聯繫的方式,就是房間裡的這一臺電視機了。
孫穆清今天的脾氣顯得格外的好,他對女兒那一副冷淡的表現,也毫不介意。
揮手示意兩名警衛員留在門口,孫穆清緩步走到女兒的身邊坐下,也學着孫紅羽的樣子,津津有味的看了會電視。
電視上正在播放的,是時下最流行的武俠劇《雪山飛狐》,現在正在播放的一段,是龔慈恩所扮演的程靈素正在爲孟飛所扮演的胡斐治傷療毒。“我師父說中了這三種劇毒,無藥可治,因爲他只道世上沒有一個醫生,肯不要自己的性命來救活病人。”電視中,程靈素輕輓額前的一僂垂髮,幽幽說道。
“咳!”孫穆清終於忍受不了這種情情愛愛的折磨了,他用力的乾咳一聲,伸手揉了揉鼻子,說道。“小羽啊,你”
“別說話,沒看正演到感人的地方呢嗎?”小腳丫一伸,孫紅羽在自己老父地腰間輕踢一腳,語氣不滿的說道。
“哦?”孫穆清吃了個癟。那張佈滿皺紋的老臉微微漲紅。
站在房間門口的兩名警衛員已經跟隨孫穆清好幾年了,老將軍吃癟的樣子。他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們想笑可是又不敢笑出來,只能站在那兒強忍着,臉上地表情一時間顯得頗爲詭異。
吃癟沒關係,今天老將軍有的是耐心,更何況他今天是有求於人。雖然說所求地人是自己的女兒,但是端正態度、保持耐心還是相當必要的。
“咳咳!”再次乾咳兩聲。孫穆清往女兒身邊挪了挪屁股,而後等着電視上所播放的情節告一段落的時候,才說道,“小羽啊。”
“幹啥?”孫紅羽眼皮都不撩的問道。
“噢,那什麼。最近你那公司地情況咋樣啊?”老將軍覥顏笑道。
“我哪知道,”孫紅羽沒好氣的說道,“你連門都不讓我出。電話也給撤掉了,一個多月了,外面世界是啥樣地我都不知道了,更何況我那個什麼公司了。”
“啥玩意?不讓你出門?還把電話撤了?”孫穆清瞪着眼睛,裝模作樣的驚聲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鄙夷的白了老父一眼,孫紅羽憤憤的扭過頭去。
“你們兩個,”對女兒眼中那份鄙夷視而不見,孫穆清伸手一指門前地兩名警衛員,大聲說道,“去給我把王衛國叫進來,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我只想讓小羽在這裡休息一段時間,誰讓他給我搞出這麼多小動作來的?非法禁錮,還把電話都撤了,我看他是反了天了,今天我要不收拾了他,明天他還不得”
“行了吧你,”孫紅羽終於再次轉過頭來,她再也忍受不了老父親地這種做作了,“說吧,今天來幹啥,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求到我,所以打算放我出去了?”
“看,你這孩子,這話是咋說的,”孫穆清皺皺眉頭,極爲不滿的說道,“我怎麼說也是你爹,難道我這個當爹的來看看你,還非要帶着啥目的嗎?”
“不說拉倒,我可沒工夫給你在這墨跡,”撇撇嘴,孫紅羽一挺身,光着一雙小腳從沙發上站起來,“你自個在這坐着吧,我要去睡覺了,別再來打擾我了啊。”
“回來!”看着孫紅羽真的要走,孫穆清終於不再兜圈子了,他一把抓住女兒的手腕,拽着她重新坐到沙發上。
“沒大沒小的丫頭,以前真是白疼你了,”隨手從軍裝上衣口袋裡掏出一份摺疊起來的文件,展開之後遞到女兒的面前,孫穆清嗔怪道,“看看這個,看完了之後我再跟你細說。”
“這是什麼?”孫紅羽接過文件,看了一眼。只見文件的首頁標題位置,印着一行紅色的宋體大字——“僅限內部傳閱,不得複印、傳抄,嚴禁向無關人員透漏。”在標題的下方,則是滿滿一頁的國家安全局保密條款,除此之外,還有一個血紅色的安全局印章。
“上面有了
算,”看着女兒掀過文件第一頁,孫穆清臉上的表情肅,他說道,“鑑於目前蘇聯國內的局勢開始趨向緩和,所以前段時間封閉的幾個東北貿易口岸,將在近期重新開啓。同時呢,上面還有意向要成立一個完全由國家控股的‘北方中遠國際集團’,現在暫定的是建部於哈爾濱,主要貿易對象,就是蘇聯的遠東地區”
“蘇聯的局勢趨向緩和?”孫紅羽淡然一笑,隨手將才看了一點的文件扔回給父親,說道,“我怎麼沒看出來那邊的局勢有任何緩和的跡象?這不僅沒有緩和的跡象,而且似乎顯得更加紛亂了。更何況這些事情和我有什麼關係?就像你說的,這個什麼集團是由國家控股的,難不成還要給我安排個什麼職務?”
“小羽啊,你猜的不錯,”對女兒的冷淡,孫穆清毫不介意,他笑道,“這個,鑑於你對遠東那邊的情況比較熟悉,所以這集團成立之後呢,上面的意思,是由你來出任總經理,全力”
“你別忽悠我了,”不得父親把話說完,孫紅羽便不屑一顧的說道,“‘鑑於我對遠東那邊的情況比較熟悉?’對遠東那邊情況熟悉的人有的是,何必非要選上我這麼個無才無能的女人?你就老實告訴我吧,是不是守雲成功了,所以你們才把主意打到我的身上來,希望能夠憑藉我和他之前的那些交情,把這個什麼什麼集團打到遠東去?”
“小羽!”孫穆清眉頭緊皺,他對女兒這一番情緒化的對白很不感冒,“我知道對前段時間所發生的事情還有情緒,但是作爲我的女兒,你必須要時刻牢記自己的立場。”
“立場,嘿嘿,立場,”孫紅羽聳聳肩,笑道,“好吧,我知道自己的立場應該是什麼。既然現在你們有了重開邊貿的打算,那想來守雲應該已經完全控制了遠東的局面。說說吧,他現在怎麼樣了?這段時間你完全截斷了我同外面的聯繫,他的近況如何,我是一點都不清楚了,既然現在要重新和他打交道,那事先對他作一定的瞭解,總是必要的吧?”
“他現在的情況?”孫穆清感覺有些頭疼,老實說,他怎麼也想不明白,像郭守雲這種毛還沒長全的年輕人,怎麼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在老毛子的地盤上作出了這麼大的成就。這個年輕人在最初被納入安全局視線的時候,還僅僅是一個動作做的比較大的走私犯,那時候安全部門之所以沒有動他,完全是因爲其中牽涉到孫紅羽,因此,安全部門把這件事情壓下來,等於是賣他們孫氏兄弟一個面子。而在極短一段時間之後,這個問題出現了質的變化,這個姓郭的年輕人,竟然左拉右扯的將老毛子遠東的一系列政府高官、軍隊將領甚至是安全委員會的分部負責人,全都拉下了水,如同變戲法一般的,在遠東建立起了一個規模龐大的利益網絡。這一番變化,令安全部門再也不敢把郭守雲的問題掩蓋下去了,隨後,這個年輕人就成爲了上面所關注的一個焦點人物,那個時候,北京甚至專門有一個對策小組在悄悄的工作,主要工作就是研究這個年輕人的一舉一動,以便分析他的潛能和未來可能出現的種種問題。不過就在一個多月前,這個年輕人好死不死的插手到了莫斯科,並陷入到了蘇聯政權鬥爭的漩渦核心,而且他所選的方向,還比較傾向於傳統派勢力。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對於蘇聯傳統派,國際上幾乎沒有幾個人認爲他們能夠在這場權利角逐中取得勝利,因此,爲保險起見,北京方面絕對放棄郭守雲,至少也要劃清同他的界限。這是事關國家利益的大問題,可謂半點都馬虎不得。再到後來,蘇聯傳統派猛然一前所未有的強力姿態站出來,發動了政變,他們的力量之強大,幾乎可以在一夜之間就將原本被世人看好的激進派勢力打入深淵。這種驟然出現的變化,令國內那些所謂蘇聯問題專家們大跌眼鏡,而更令大家感到驚奇的是,郭守雲這個年輕人,竟然在這個時候轉變了風向,他舍掉了原本關係較爲密切的傳統派,轉而又大張旗鼓的去支持激進派。
兩天,僅僅是兩天時間,隨着郭守雲在風向上的轉變,原本在那些蘇聯問題專家們口中註定要取得成功的緊急狀態委員會,便被激進派的一系列反擊打入了深淵,而這個姓郭的年輕人,再次用無可爭辯的事實,向所有人證明了他那敏銳的政治嗅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