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若蘭這一覺睡得格外舒坦。
等她好不容易睡夠,迷糊裡想抻個懶腰。不想手剛一伸出來,還沒等使勁,就被人輕輕的不容置疑的按住。然後,頭頂傳來景驚蟄意外柔和的聲音。
“媳婦,你如今有了身子,可不能隨便抻,乖啊。”
有了身子?有了身子!!
寧若蘭猛地睜開雙眼,直愣愣的盯着坐在她旁邊的景驚蟄。
“我,真有了身子?”
“嗯,大夫說已經快三個月了呢!”
景驚蟄面龐柔的不可思議,向來洪亮的嗓門此刻卻輕的不能在輕,似乎怕驚嚇到什麼一樣,說到有了身子,整個臉都在發光。
“啊,還真有了。”
寧若蘭伸手摸摸肚子,平坦的肚腹完全看不出裡面像是有個小娃子。不到三個月,也就是說還沒個蠶豆大?
真是不可思議!
景驚蟄仔細觀察媳婦的臉色,見她先是怔愣,之後便露出驚歎的神色,心底的大石落了地。
不怪他擔心,成親這麼久,他都沒見媳婦對孩子有多盼望,而且平日裡對左鄰右舍的小娃子也不是多稀罕。就是最熟悉的大寶小寶,媳婦也是熱情有餘,親密不足,害他一直覺得媳婦是不喜歡小孩子的。
此刻見了媳婦的神色,景驚蟄這才完全放心。
寧若蘭不知景驚蟄的想法,否則絕對要噴他一臉。
不是她不喜歡小孩子,而是一來不是自己的親生孩子,二來大多數鄉下孩子都有些髒兮兮的,這叫她怎麼表示親熱?
“哎呦,小娘子醒了。”
門口,老大夫撩起簾子進來,見寧若蘭醒了,便上前捻着鬍鬚搭了搭脈。
“嗯,脈象平穩,已無大礙。老夫再開一副安胎藥,小娘子回去記得和水煎了服,兩碗煎一碗,早晚各一次,連吃五日即可。”
老大夫說着便刷刷刷寫好一副方子遞給景驚蟄,之後又道:“小娘子此次若不是趕得及時,恐怕腹中胎兒早已不保。老夫觀你面色,猜你必是整日操勞,憂思過度,老夫勸小娘子一句,若是想安然生產,日後萬不可過度操勞,還需放寬心思才行。”
景驚蟄握緊寧若蘭的手,,對着老大夫一臉嚴肅的保證:“嗯,大夫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媳婦,不會再叫她操心。”
老大夫笑笑,起身理理衣裳,打趣說:“你們小夫妻的事自個回家商量吧,老夫的醫館可是要關門了。”
寧若蘭對這個和善的老大夫印象很好,待景驚蟄付了銀子後兩人從醫館出來,她這才發現外頭已經是晚霞夕照,紅光滿西天了。
“走吧,這麼久沒回,楊二嫂子該擔心了。”
‘你一直沒回去?”
景驚蟄點點頭。知道媳婦有了身子,他哪捨得離開半步,所以,這大半天,他都是陪在寧若蘭身邊,就那麼靜靜的呆着,看着,完全沒覺得無聊,也沒心思去管別的事。
楊二嫂子把被她打昏的小夥計找來繩子綁好,就一直盼着景驚蟄他們兩口子回來,結果這一等就等了大半下午,眼瞅着日頭西沉,天都擦黑了,才瞧見遠處景驚蟄和寧若蘭慢慢出現。
“哎呦你們倆可算回來了!”
楊二嫂子一瞧見倆人的身影,急忙從鋪子裡迎出來。“咋樣?若蘭你孃家那頭咋說?”
“進去再說。”
景驚蟄想扶着寧若蘭邁門檻,寧若蘭一甩手,暗想哪有這麼嬌弱!然後自個健步進去了。
楊二嫂子眨眨眼,話說驚蟄是不是有點過度小心?
“若蘭和孃家那頭斷了。”
景驚蟄只說了這一句,其他的都不再提。楊二嫂子見了知道估計事情不好開口,於是也識趣的不再問。
“新來的小夥計呢?”
寧若蘭掃視一圈,沒見着那個新來的蠻機靈的小夥計,於是開口隨意問了一句。
楊二嫂子滿臉憤憤,說:“別提那個吃裡扒外的東西,驚蟄,若蘭,你倆來看。”
見楊二嫂子語氣不對,景驚蟄和寧若蘭急忙尾隨着她朝後院走。一進去,景驚蟄一眼就看見被堵了嘴,捆在柴垛旁邊的小夥計。
小夥計早就醒了,發現自己被綁了起來,慌得不行。這會兒見掌櫃的來了,頓時掙扎着嗚嗚嗚的直叫。楊二嫂子見他就來氣,噼裡啪啦把怎麼發現不對勁,又怎麼打昏小夥計然後綁了起來的事說了一遍。
“哼,他背後肯定有指使的人,否則憑他小小年紀又無甚背景的小人物,不可能幹出這種事!”
景驚蟄也想到了,他陰陰的盯着小夥計,頭也沒回吩咐楊二嫂子:“二嫂子先帶若蘭出去,我來問問。”
寧若蘭挑眉:他這是怕嚇着自己不成?
不等景驚蟄和楊二嫂子反應,寧若蘭上前一步扯掉小夥計堵嘴的布團,笑着,卻沒有一絲溫度,問:“你是想偷方子吧!我猜,你背後的人,應該是好再來的張掌櫃,嗯?”
最後一個嗯字,莫名就叫人膽寒。
景驚蟄見媳婦這樣,無奈笑笑。不過,對媳婦的猜測,他也贊同,因爲他也是這麼想的。
小夥計白着臉,瞪大雙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寧若蘭,結結巴巴的問:“你、你、你怎麼知道?啊,不對,不是張掌櫃,是,是我自己,我自己。”
寧若蘭冷笑:“上次張掌櫃又來談合作,結果沒成,怒氣衝衝的走了。我見他滿臉陰毒,就想到他有後招,結果卻幾天沒動靜,難怪,原來後招是在這裡啊。”
楊二嫂子聽到小夥計失言,又聽寧若蘭這麼講,頓時怒氣上涌,擼起袖子就想再揍小夥計兩拳。
“我說你還有沒有良心?你自己摸着良心想想,自打你來,掌櫃的從來沒嫌你年紀小,也沒嫌你啥也不會幹,照樣每個月給你五百銅錢,每日吃住還都擱店裡,那工錢就是白掙的。你居然一點都不感激不說,還等着坑掌櫃的一把!你這種人,你這種人,真該揍!”
“啥話也不用說了,送衙門吧。”
景驚蟄一臉平靜的說。
小夥計怕了。他也不過是聽張掌櫃的許諾一個月給他二兩銀子,他才一時糊了心,接了這活,可沒成想啥話都沒傳出去就被抓了,還要被送官!
“掌櫃的,掌櫃的,求求你,求求你,別送我去衙門!別送我去,嗚嗚嗚嗚,我再也不敢了,真的。”
站着的三個人見小夥計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痛苦求饒,誰也沒心軟。
想做細作,就得有承受失敗後果的準備!
寧若蘭掰掰手指,忽然想到一個主意。擡頭看向景驚蟄,就見他正摸着下巴,眼睛裡精光閃爍。
夫妻倆目光撞上,相視而笑。
心有靈犀,不過如此。
小夥計被獨自扔在後院無人問津,楊二嫂子趕着回了柳樹村。景驚蟄和寧若蘭用過楊二嫂子中午蒸的粘豆包,配鋪子裡的桔梗鹹菜,此時舒舒服服的窩在炕上,商量大事。
“縣令要離任,準定歡喜這時候還有人違法犯紀,不算大的事,咱們一箭三雕。”
“嗯,一來藉機教訓教訓目中無人的張掌櫃;二來送個人情給齊掌櫃,好再來倒了,對仙客來只好不壞;三來嘛,藉此事也好給那些蠢蠢欲動的人提個醒,我們寧記可不是好惹的!”
寧若蘭笑着點頭,對景驚蟄的分析很肯定。
“對!咱們畢竟根基太淺,縣上很多老鋪子之前沒有動靜,只是因爲沒把咱們放在眼裡。但是,等我們之後建了作坊,擴大了鹹菜的生產,寧記必定不可同日而語,到那時,那些老鋪子就該坐不住了。”
“咱們得趁這之前,把聲勢壯起來。”
景驚蟄一點就通。
“那就讓咱們試着扯扯仙客來和葉芷靜這兩張虎皮吧。”
寧若蘭說了這會子話,神色就有些萎靡,哈欠也一個接一個打。
“媳婦,你趕快睡吧,大夫可是說了,你不能再操勞。”
景驚蟄暗自懊惱,自個居然把大夫的吩咐忘到了腦後。還說要把媳婦放在第一位,這就完全沒做到!
寧若蘭見景驚蟄一臉自責,拉拉他的手,說:“我又不是紙糊的。再說現在天才剛擦黑,平日裡可沒睡這麼早過。你別一驚一乍的,我乏了自然曉得歇息。”
景驚蟄把被褥鋪好,又去端來煎好的安胎藥,吹涼遞給寧若蘭。
“媳婦,喝了再睡。”
寧若蘭也曉得輕重,伸手接過,閉着氣咕嘟咕嘟喝完,儘量不去細品中藥的苦澀味。景驚蟄見媳婦的臉都皺起來,知道她怕苦,一面覺得好笑,一面趕忙端來白開水給她:“要睡覺了就不給你吃果脯,來,喝點白水除除味。”
一碗白水下去,寧若蘭總算覺得好點。這安胎藥也未免太沖,一想到要連吃五天,寧若蘭就覺得胃裡翻騰的厲害。
“嘔!”
寧若蘭這麼一想,胃裡翻騰的更厲害,張嘴就想吐。可想到剛剛喝的安胎藥,只好拼命忍着。
“媳婦!”
景驚蟄急忙上前輕輕幫她順氣,溫熱粗糙的大手掌順着寧若蘭頸背慢慢向下撫着。
“媳婦,好點沒?”
寧若蘭眼圈裡被憋出一層淚,兩腮粉紅,嘴脣潤澤,這麼擡眼瞧向景驚蟄,頓時如閃電般擊中他的心。
哦哦,媳婦這摸樣也太招人了!
景驚蟄一邊在拼命深呼吸剋制體內的衝動,一邊還忍不住捨不得的盯着寧若蘭瞧。
怎麼覺得景驚蟄似乎比她還辛苦?
寧若蘭緩過勁來,剛纔還納悶呢,這會看清景驚蟄模樣,頓時無語了。
繼而想到自個情況特殊,景驚蟄憋得再難受也得忍着,就笑出了聲。
景驚蟄,你個大男人這麼撒嬌好嗎?好嗎?
寧若蘭黑線的瞧着衝她撒嬌的景驚蟄,之後迅速躺好,拉過被子蓋到脖子,閉上雙眼,說:“哎呀,好睏。”
可憐的景驚蟄不捨得逼迫媳婦,只好自己委委屈屈的跑到外間處理。等泄了火又洗漱好回來,就發現寧若蘭已經沉沉睡去。
景驚蟄輕手輕腳的上炕,暖和好身子才鑽進寧若蘭的被窩,抱住媳婦,面露微笑,跟着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