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驚蟄激動的站在家門口,顧不上整理因一路奔波風塵僕僕的衣裳,幾步就竄進院子裡,來門的李叔見他這樣,搖頭失笑。不過,在看到後面的李光和李明時,眼睛頓時溼潤了。
屋內,兩個小包子剛吃完奶,肚子飽飽的躺在炕上。兩小的睜着黑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上方的寧若蘭,偶爾咧嘴笑一下,蹬蹬小腿。寧若蘭掩好衣襟,開始給其中的一個抻腿。
她記得聽人講過,小娃娃剛出生腿伸不直,大人要多幫忙抻一抻,這樣長大後腿就會又直又長。
“抻一抻,快長大,小寶貝,真聽話。”寧若蘭一邊哼着自己編的童謠,一邊從上到下給小寶寶順身子,到了腿這,就拎着兩條胖乎乎的小肉腿抻一抻。別說,兩小的似乎很喜歡這樣的活動,寧若蘭一開始做,他們就樂得手舞足蹈,嘴裡還吐着泡泡,發出誰也聽不懂的咿呀聲。
“媳婦!”
寧若蘭僵了下,緩緩回過頭。就見變得又黑又瘦的景驚蟄正一臉激動的站在門口。李嬸本來跟寧若蘭在屋裡逗孩子,見東家回來了,急忙一聲不吭的退了下去,把空間留個東家兩口子。
“你,你咋纔回來!”寧若蘭鼻子發酸,話一出口才發現自己聲音哽咽,眼淚都擱眼圈裡打轉。
說好她生之前就會回來,結果到了日子不見人影不說,還音信全無。若不是鐵錘一直保證不會出事,寧若蘭都不知道自己會怎麼樣。可即便這樣,她依舊焦慮的整夜整夜睡不着。加上生產在即,又有作坊的煩心事,寧若蘭在孕期後面,體重一點都沒增加。
“媳婦,你別哭,是我不對,你別哭啊。”景驚蟄手足無措,笨手笨腳的給寧若蘭擦眼淚。
其實見景驚蟄這幅樣子,寧若蘭多少猜出此行應該出了別的事。不過只要人平安回來,她也不想再多計較,於是,忍下打探的慾望,寧若蘭拉着景驚蟄的手,指指炕上:“你瞧,咱們兒子,兩個。”
景驚蟄頓時呼吸都放輕了,想伸手抱抱,可瞧着兩小的軟乎乎的模樣,他就縮了手。又瞧着兩小的胖乎乎的小臉,景驚蟄很想上去捏一捏,可雙手互相搓了搓,他沮喪的發現,自己的手太糙,這一摸上去,一不小心就要把小嬰兒稚嫩的皮膚給喇破。不會抱,摸不得,景驚蟄只好瞅着兩小的傻樂。
不知是不是血緣天性,兩小的見了黑瘦又鬍子拉碴的景驚蟄,不僅沒被嚇到,反而一直睜着大眼睛打量,其中一個還咿咿呀呀的叫喚,揮舞的小手看樣子很想到景驚蟄的臉上揪一把。
寧若蘭看景驚蟄這幅呆樣,噗嗤笑出來,伸手抱起手舞足蹈的那個湊到景驚蟄跟前。“你看,他的鼻子和嘴巴很像你吧。”
“嗯,不過眼睛像你,好看,又亮。”
寧若蘭紅了臉,放下這個明顯興奮過度的小娃,抱起在炕上稍顯安靜的另一個。“寶寶的名字我都沒取,就等你回來呢。你瞧,他比弟弟安靜一些,不過也只是相對而言,我瞧着比其他的小娃,他們明顯都要好動許多。”
景驚蟄感覺自個就像喝了幾大缸陳年佳釀,暈乎乎,忍不住想樂。“嗯,咱倆一起取。”
“好了,你先去梳洗,我叫李嬸多做點熱湯麪,你和李家兄弟倆都吃一些。”
寧若蘭放下寶寶,推着景驚蟄出門。她如今還在月子裡,出不了門,只好擱着門板吩咐李嬸。
李光和李明都是半大小子,這回跟着景驚蟄出去一趟,漲了不少見識。雖然也經歷了被叛軍圍攻的驚險,不過在半大小子的眼裡,這樣的經歷卻足夠刺激。他們倆一歇下來,就嘰哩哇啦的跟李叔李嬸講這一路的見聞,又着重講述了東家英勇機智的表現。最後興奮的宣佈:東家被定爲官商了!
李叔和李嬸都是擱大戶人家出來的,自然懂得什麼叫官商。聽自家小子這麼說,心底大爲高興。他們可沒望東家太太之前的許諾,若是表現得好,兩小的很可能會脫了奴籍,成爲自由身。那樣,日後李家的孫孫也能出去做生意,再不濟當個泥腿子也是好的。若是李家祖墳冒青煙,有那出息的能進學堂讀書,再考個啥功名,他們就算死了都能笑醒。想到這些長遠打算,李樹李嬸高興得直掉眼淚。
東家是厚道人,能被東家看上,是他們李家的大福氣啊。
景驚蟄梳洗妥當,又吃了兩大碗熱乎乎的湯麪,趕路的疲乏總算消散不少。
景驚蟄知道自己逾期未歸,寧若蘭會有多擔心。他自己也心疼媳婦一個人既要打理鋪子、作坊,又挺着大肚子擔憂生產的事,其中的艱辛可想而知。因此,他更不想把自己九死一生的經歷講給媳婦。在心裡琢磨很久,景驚蟄把一次驚險的叛軍圍攻講得如同白開水,極力淡化自己冒着生命危險突圍求援的過程。
寧若蘭好歹也是當過武警,僅從景驚蟄語焉不詳的描述裡就把那場暗夜圍殺推個大概。她懂景驚蟄,知道他不想叫自己擔心,事情已經過去,至少他人如今是平安的站在她面前。於是寧若蘭配合的裝傻,只對他能得到官商的名頭大大讚揚一番。
“媳婦,這回我可帶了不少好東西回來。”
景驚蟄把那邊的五彩礦石,還有一個雪白柔軟的狐狸皮子拿出來放到寧若蘭面前。
“我帶去的鹹菜不到一天就差不多被那邊的商戶包圓了,其他的物件就沒鹹菜買的快。那頭比咱這邊還冷,一年中冬季最長,想來菜也緊缺。不過他們那邊的皮毛便宜得很,我這次買了很多,明後個找人制成成品,冬季一道,價格就能翻倍。還有這種五彩礦石,是石兄建議我買的,說這個拿到這邊來肯定值錢。媳婦你瞧,是不是挺好看的?你對着陽光瞧,它更好看。”
真是柔軟啊,蹭在臉上的感覺舒服極了。聽景驚蟄這麼推崇什麼五彩礦石,寧若蘭愛不釋手的放下雪白的狐狸皮,看向景驚蟄手裡。
咦?啊!哇!這不就是異世界版的鑽石嘛!果然是好東西!寧若蘭急忙抓過來細細打量,這種礦石還未經打磨,但是已經非常剔透,裡面纏繞着絲絲縷縷的五色細紋,有的像朵花,有的像樹葉,還有像動物形狀的,這比鑽石還要誇張!好東西啊好東西!
“你買了多少這種五彩礦石?”
景驚蟄見寧若蘭這麼激動,有些不好意思:“我之前沒注意到它,後來是石兄建議我買,只是我那時只剩下一百兩銀子,所以只買了一百顆。”
“一兩銀子一顆啊?夠貴的。”
“嗯,不過我覺得它在這邊會更值錢。”景驚蟄語氣堅定,五彩礦石在順義是稀罕東西,只要前期做好鋪墊,一顆的價格可以幾十倍百倍的增漲。
“那是自然。咱們好好做下宣傳,一顆賣一百兩都不足爲奇。”寧若蘭豪氣的一揮手,前世鑽石可是非常值錢,更何況這種五彩礦石比普通鑽石都要大顆。寧若蘭嘿嘿傻樂,她已經看到一羣長着翅膀的銀元寶呼啦啦向她飛來了。
不過高興完了,想到作坊的事,寧若蘭就開始頭大。斟酌了下語言,她把村裡作坊工人鬧事的經過跟景驚蟄說了。
“媳婦你做得對,大姐確實過分了,給她個教訓不爲過。”景驚蟄語氣雖然平靜,可實際心裡非常氣憤。景金鳳是他大姐,和他一樣是姓景的。可是就是他的親大姐,在他出了遠門,家裡只留下大肚子的媳婦的情況下,居然夥同外人一起算計自家的作坊,這還是人幹得事嗎?若是媳婦因此出一點差錯,十個景金鳳都賠不起。
“娘來過嗎?”景驚蟄自打回來,除了李嬸和石夫人送來的奶孃,就看見媳婦一人忙活,他爹孃都不見蹤影,不由沉聲問。
“來過,送了好多雞蛋和小米。不過見我這頭有人伺候,她也不放心家裡,我就叫她回去了。”
寧若蘭說得輕描淡寫,可景驚蟄還是在裡頭聽出了不滿意。
“媳婦,辛苦你了。”景驚蟄不知該說什麼,只好上前握緊她的手。“媳婦,以後咱們和兒子好好過日子。”
“嗯。”寧若蘭知道,以後慣常的孝道景驚蟄還是會盡,但別的福利老屋那頭就不要再想,景驚蟄和老屋徹底離了心。
夜晚,景驚蟄攬着寧若蘭,炕梢並排睡着一模一樣的大胖小子,景驚蟄望着他們娘三恬靜的睡顏,心底柔軟一片。
他有兩個兒子了,兩個和他血脈相連的親人,這種感覺,叫初爲人父的景驚蟄感覺很複雜,又新奇又激動。
瞧瞧,小傢伙不知道是不是夢到吃奶了,開始砸吧嘴,小小的拳頭無意識的放到嘴邊,沒一會就啃了一手口水。不過,啃完後,小傢伙似乎滿足了,嘴角一彎,露出個小小笑容,睡沉過去。而另一頭的小子,則在瞪了幾腳發現沒法蹬掉被子後,小拳頭揮了揮手,蹭蹭旁邊的兄弟。最終敵不住睡意,兩個小寶貝頭低着頭,一起吹着泡泡呼呼大睡。
養兒子真有趣!
無良親爹大晚上不睡覺,看着兩個小寶貝笑得一臉傻相。
忽然,寧若蘭嘴裡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接着就開始喃喃自語。景驚蟄凝神聽。
“驚蟄,驚蟄,快,快跑。”
“驚蟄,咱們不要貨了,你快回來,你回來。”
寧若蘭沒有醒,她在說夢話。景驚蟄看着媳婦眼角淌下的晶瑩淚珠,心底像被燙到一般。他知道,媳婦猜出他之前的驚險了。她之前嘴裡不說,卻不代表她不會後怕,不然這會兒也不會這樣難受,啞着嗓子叫自己快跑。
“媳婦,我在,我跑回來了,沒事了,沒事了。”景驚蟄緊緊的摟住寧若蘭,一邊撫着她的背,一邊輕聲安慰。
睡夢裡的寧若蘭似乎聽到了景驚蟄聲音,慢慢的平靜下來,不再喃喃自語,沒一會兒就呼吸沉靜。
景驚蟄眼角溼潤,低下頭,輕輕的在寧若蘭額頭上印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