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神醫出了晏家,揹着藥箱慢悠悠走着,看起來就是一尋常的小老頭,走在路上估計沒人會多注意他一眼,但無人知道,就是這樣一個平凡的老頭,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國手華神醫。
老頭嘴裡哼着歌,走在巷子裡,偶爾有行人路過,與他匆匆擦肩而過。
走到前方拐角,一輛轎車緩緩停在身邊,從車上下來一位西裝革履的男人,恭敬道:“華神醫,先生有請。”
話落恭敬的做了個請的手勢,姿態很是謙卑。
華神醫鼻孔朝天的瞥了他一眼,冷聲道:“走哪兒堵哪兒,你們煩不煩?”話落翻了個白眼,繞過車子大步往前走。
男人眯了眯眼,“東巷衚衕在下一批改建名單中,不知華神醫願不願意搬走?”
華神醫腳步頓了頓,扭頭看了眼男人,輕哼一聲,:“你在威脅我?”
男人立刻恭敬的彎腰:“不是威脅,只是提醒您,人、可以有傲骨,但過了就不好了。”
華神醫忽然就笑了:“該拆就拆,反正那地方我也住夠了,回去轉告你們主子,人活多少歲都是上天註定了的,莫要強求的好。”
話落晃悠悠走遠了。
男人抿了抿脣,忽然一巴掌拍在車門上,可惡,這個老頭軟硬不吃,他曾提議直接敲暈綁回去,被先生否決了。
“算了,先回去再說。”車子緩緩離開巷子。
第二天一早,雲涯先去看了老爺子,氣色好了很多,雲涯陪他說了會兒話,出來的時候跟晏福交代了幾句注意事項,吃食以及生活上需要注意的地方,這些華神醫也說過,但云涯說的更細緻,晏福認真聽着,一一記下來。
“太爺爺身體上有哪裡不舒服,華神醫來不及趕過來,就先去叫我,我雖然比不上華神醫,但爲爺爺的身體我也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
晏福對這個女孩好感更多了一些,含笑道:“紀小姐是華神醫師弟的徒弟,醫術自然是信得過的,你能爲老爺子認真着想,是老爺子的福氣。”
雲涯笑了笑,沒再說什麼,離開了榮居園,在榮居園門口碰上裴辛夷,雲涯笑着問好:“四嬸,這麼早就來看太爺爺啊。”
裴辛夷笑道:“沒有你來的早,爺爺怎麼樣了?”
“好多了,已經能吃進去飯了,只不過現在大約已經睡下了,四嬸今天來的不是時候。”
“那我等會兒再過來。”
兩人一道往外走,裴辛夷就道:“昨日真是太兇險了,多虧了雲涯,要不然不知道今天會亂成什麼樣子,說來你竟然是華神醫師弟的徒弟,以前怎麼沒有聽你說過?”
雲涯溫婉的笑了笑:“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裴辛夷看了一眼走在身側的少女,少女正好擡眸看來,那雙黑黝黝的眼睛如古井深潭般,深邃漆黑,裴辛夷下意識心神跳了跳,移開了目光。
雲涯嘴角不動聲色的勾了勾,兩人一道往外走:“我準備去看看六嬸,四嬸要一起去嗎?”
裴辛夷笑了笑:“我忽然想到還有點事,就不去了,等有時間再過去。”話落不等雲涯再說什麼,轉身匆匆走了。
雲涯盯着她的背影,眸光在陽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幽光。
蘇玉靠在牀上一口口喝粥,殷素華將她照顧的無微不至,嘴裡嘮嘮叨叨的,蘇玉聽的耳朵都要起繭了,其實在她懷孕之前,殷素華對她就沒個好臉色,但總比二嫂要強多了,倒也維持表面的和氣,殷素華現在對她好何嘗不是因爲肚子裡的孩子,因爲她做夢都想抱孫子。
正想着,伊素塵走了進來,她常年一身素白,從不帶金銀首飾,身材清瘦,彷彿一陣風就能颳走,肌膚總是蒼白的,那雙眼睛也總是如死水般一灘沉寂。
殷素華看到她就來氣,這個兒媳婦不僅不能生,還總是一臉喪氣樣,跟她結婚第二年南海就摔傷了腿復原在家,她總覺得是這個女人克的,嘮嘮叨叨了一輩子,也就這樣湊合過了。
“你來幹什麼?”殷素華語氣不悅,吊着眉一臉陰沉。
伊素塵面色淡淡,將手中包裝精美的盒子放下,“這是我媽送來的極品燕窩,我也用不着,玉兒養胎正需要這些補身子,我就借花獻佛了。”
殷素華聞言面色好看了些,蘇玉笑道:“謝謝二嫂了,快坐吧。”
伊素塵在椅子上坐下來,她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只要她在的地方,總是伴隨着冷場,但尷尬的是別人,她永遠的那般雲淡風輕。
蘇玉咳嗽了一聲,沒話找話的說道:“二哥最近還好吧……。”
伊素塵淡淡道:“一直就那樣,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
殷素華輕哼一聲:“你這是什麼語氣?感情你對南海一點都不上心?讓南海娶了你真是我這輩子做的最後悔的一件事。”
這話太傷自尊了,蘇玉拉了拉殷素華:“媽,您別說了行嗎?”
從一個女人的角度來說,二嫂這一生挺不容易的,媽卻總是愛在她傷口上撒鹽。
伊素塵面色並未有任何變化,淡淡道:“後悔是最沒用的事情,與其沉湎過去,不如多想想今天該做什麼事。”
還敢頂嘴,殷素華眼看就要發怒,蘇玉趕緊拉住她:“媽,我餓了……。”
殷素華立刻忘了教訓伊素塵,滿腦子都是不能餓着寶貝孫子,趕緊出去讓人準備早飯去了。
蘇玉看了她一眼,嘆氣:“二嫂,媽就是那個脾氣,聽她罵罵就過去了。”
伊素塵抿了抿脣:“我知道。”
話落目光落在蘇玉的肚子上,目光一瞬間變得十分溫柔,“孩子還好嗎?”
蘇玉心底嘆了口氣,笑道:“還好,多虧了雲涯,不然這個孩子可能與我無緣了。”
伊素塵收回目光,看向窗外,“每個孩子都是上天送給你的禮物,你要好好待他……。”
說這話時,她的語氣異常平靜,蘇玉卻在那平靜之下聽出一種深深的寂寥與悲傷。
二嫂嫁給二哥的第二年,二哥在出任務的時候摔斷了腿,只能一輩子坐在輪椅上,他當初是晏家最有希望的繼承人,可惜天不遂人願,意氣風發的二哥從此窩在小院裡,再不見人,而二嫂也從此深居簡出,徹底消失在大衆面前,後來二嫂流過三個孩子,直到後來傷了身子再不能懷孕,這對一個女人是多大的打擊,後來二嫂收養了一個落難的孤女,那個孤女一開始很好,可惜後來本性暴露,二嫂被傷透了心,從此更是徹底封閉了心門,終日窩在小院裡與二哥相伴,不問世事。
想到這些,蘇玉就覺得很心疼,她現在懷孕,二嫂一定很難過吧,她不想讓二嫂想到這些不好的事情,遂岔開話題,聊一些輕鬆的事情,可惜伊素塵面色一直淡淡的,提不起任何興趣。
這時紀雲涯走了進來,看到伊素塵在下意識愣了愣,遂即笑道:“二嬸。”
伊素塵淡淡點了點頭,雲涯走過來看向蘇玉:“六嬸,今天感覺怎麼樣?”
蘇玉看到她就激動,拉着她的手喋喋不休的說話。
“雲涯,你就是我們的母子的救命恩人,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了。”蘇玉真誠的說道。
雲涯含笑道:“這都是我應該做的,六嬸,切忌情緒激動。”
“好好,我都聽你的。”蘇玉笑着說道。
稍後殷素華端着碗走進來,見雲涯在,愣了一下,遂即面色不像以前那般臭,但也談不上多喜歡。
雲涯坐了一會兒就走了,伊素塵也順勢站起來,跟雲涯一起離開。
兩人一道走出來,風有些冷,雲涯裹緊了外套,一言不發的往前走,耳邊只聽的鞋子踩在青石地板上發出的聲音。
兩人誰也沒說話,到了分岔路口,伊素塵對雲涯笑了笑,走向了另一條路。
雲涯看了眼女子纖弱的背影,太過單薄,在陽光下顯得那般羸弱蒼白。
雲涯擡步走向了另一條路。
今天大年初二,是回孃家的日子。
莊曦月要帶她回莊家看望二老,雲涯回去就聽到這個消息,忽然就有些緊張了。
是見晏頌的外公外婆,外公是大學者,外婆是著名音樂家,兩個都是華國泰斗級人物,說出去名字沒人不認得,這樣的人物,雲涯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沒想到今天就要見到他們了。
萬一他們不喜歡自己怎麼辦?
看出雲涯的緊張,莊曦月拉着她的手笑道:“我已經提前跟他們說過了,今天帶你回去,你放心,我爸媽都是非常開明的人,他們聽我說過你,都表示很喜歡你,別緊張,就像平常一樣。”
雲涯定了定神,點點頭:“我知道了。”
晏南陌今天有工作過不去,晏頌也不知道忙什麼,一早就不見人影,莊曦月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沒人接:“這小子,今天這麼重要的日子可不能不在。”
直到出門的時候,晏頌的車子停在大門口,晏頌從車上大步下來,坐了進來。
他身上還穿着軍裝,額頭有細汗,“我來晚了。”
晏舸笑道:“哥,今兒可是雲涯姐姐第一次登門,你要不陪着,雲涯姐姐心裡沒底。”
晏頌瞥了他一眼,“廢話。”
晏舸吐了吐舌頭,一臉孩子氣的坐了回去。
晏頌悄悄握緊雲涯的手,暗暗鼓勵着她,雲涯朝他笑了笑。
莊家在京都往西的一家四合院,如意門很是古樸厚重,門上以篆書雕刻兩行大字。
忠厚傳家久、詩書繼世長。
百年詩書世家的深厚底蘊撲面而來,也顯示出其對傳統文化的推崇,以及高深的學識。
真不愧是百年書香世家,僅僅一個門楣就讓人深刻感受到一種深厚的意境,那絕不是多看幾本書、多寫幾個字就能培養出來的。
雲涯站在門口,深吸口氣。
莊曦月上前拍着銅環,很快大門從裡邊打開,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探頭,見是莊曦月,立刻將大門打開。
“大小姐,您可回來了,一大早老夫人就在念叨……。”
莊曦月提着禮物走進來,含笑道:“父親母親最近身體還好嗎?”
“好,只是夫人唸叨您和兩位小少爺,一整晚都沒睡好,今兒又早早起來……。”一邊說一邊接過莊曦月手中的禮盒,目光不動聲色的掠過那位跟在晏頌身邊的少女,眼底掠過一抹驚豔。
好漂亮的女孩子,更關鍵的是身上的氣質。
莊曦月含笑拉住雲涯的手,互相介紹起來:“雲涯,這位是莊管家,你叫他莊叔就好,莊叔,這是雲涯,阿頌的未婚妻,我今兒帶她來認認門。”
莊叔聞言笑着看了眼雲涯,“這位就是老夫人總掛在嘴邊的紀小姐嗎?聞名不如一見,確實是秀外慧中,老夫人絕對喜歡。”
雲涯靦腆的笑了笑,溫婉乖巧的叫道:“莊叔好。”
莊叔笑着點點頭:“大小姐兩位少爺紀小姐跟我來吧,老夫人早等的迫不及待了。”
一行人繞過影壁往裡走去,莊家的四合院是兩進的,看起來簡單明瞭,又不失古樸雅緻,處處書香氣息濃厚。
踏進正廳,只見天青色浮雕下襬着兩張紅花梨木太師椅,兩個七十多歲的老人正襟危坐,身邊站着一個二十出頭的秀雅女子,而在下首坐着一對中年夫妻,男子眉目和莊曦月有幾分相像,氣質溫潤如玉,正含笑看着門口方向,而他身邊的女子嫺靜秀麗,人到中年,亦不失一份沉穩的風情。
莊曦月進去先給兩個老人請安:“爸、媽。”然後看向那對中年夫妻:“大哥、大嫂。”
晏頌和晏舸上去請安:“外公外婆,舅舅舅媽。”
站在老人身畔的女子含笑看着莊曦月,聲音十分動聽:“姑姑。”
晏頌晏舸朝女子叫道:“表姐。”
那中年夫妻是莊家的長子長媳,長子莊青衍,如今是京都大學校長,著名學者和教育家,長媳霍忍冬是著名鋼琴家,兩人琴瑟和鳴伉儷情深,膝下有一獨女,名喚莊京墨,就是站在莊老夫人身邊的女子,今年二十三歲,在京都大學攻讀歷史學碩士,莊家人口十分簡單,莊坤元還有一個親弟弟,不過很早就去世了,留下一個獨女莊繁星,後來被夫妻倆收養,跟莊青衍莊曦月親如兄妹,不過她很早就嫁去了香港,如今是香港首富阮氏長媳。
莊老夫人叫竇姜,年輕時是有名的音樂才女,其創作的作品聲明海內外,到現在依舊擁有不凡的影響力,她激動的從椅子上站起來,想要來拉莊曦月的手,莊曦月立刻走過去握住她的手:“媽,我回來看您了,這是阿頌,這是舸兒。”
莊老夫人笑着點點頭,她視力有些不好,須得眯縫起眼才能看清楚,“這是阿頌吧,長的這麼高了……。”
晏頌臉部線條柔和了些,笑道:“外婆。”
晏舸不滿的哼了一聲,“外婆偏心,只記得哥哥不記得我。”
莊京墨抿脣笑了笑:“表弟莫急,不是還沒輪到你嗎?”
“這是舸兒吧,也是大孩子了,外婆忘了誰也不能忘了你啊……。”
說着從兜出掏出兩個紅包:“你們兄弟倆,一人一個。”
晏舸笑嘻嘻的接過來,挽着老夫人的手臂:“外婆最好了,我最喜歡外婆。”
老夫人就吃這一套,笑的合不攏嘴。
莊曦月拉着雲涯走過來,笑道:“爸,媽,這是雲涯,阿頌的未婚妻。”
其實在雲涯進來的時候,在坐的人第一個將目光落在她身上,這個女孩太漂亮了,但又美的恰到好處,她的五官精緻完美的挑不出一絲瑕疵,卻又含蓄內斂的不充滿絲毫攻擊力,只讓人看着便覺得無比舒服。
尤其是滿身氣質,一舉一動優雅高貴,一顰一笑絕代風華,即使是從小接受良好教養和薰陶被公認爲大家閨秀的莊京墨都比不得這個少女的氣質。
少女進來之時並不如何張望,低眉順眼的跟在莊曦月身邊,如水般淡靜溫柔,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
聽到莊曦月點名叫自己,少女嘴角勾着適宜的笑容,“莊老爺子,莊老夫人,你們好,我是雲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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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目光微眯,盯着面前的女孩,雲涯心底緊張,面上卻乖巧溫柔。
老夫人忽然笑了起來,拉着她的手說道:“叫的這麼生疏作甚,你就隨阿頌他們一道,叫我外婆,否則豈不是跟我這個老婆子見外了?”
老爺子也說道:“是啊,你既然馬上要和阿頌訂婚,就隨他一道叫吧。”莊老爺子看起來一點都沒有架子,很是平易近人,笑起來的時候很是和煦溫柔。
雲涯羞澀的笑了笑,柔柔的叫了聲“外公、外婆。”
果然,老夫人拍着她的手背,滿意的笑道:“好好……。”
看到雲涯手腕上的玉鐲子,笑容更滿意了些,拿着一份紅包塞她手裡:“見面禮,拿着吧。”
雲涯下意識看了眼莊曦月,莊曦月笑道:“既是外婆給的,你就拿下吧。”
雲涯默默收了紅包:“謝謝外婆。”
老夫人拉着莊京墨的手,對雲涯笑道:“這是你表姐,你們應該能玩到一起去。”說着指着莊青衍和霍忍冬道:“那是你舅舅舅母。”
雲涯一一喊了人,莊京墨拉着她的手笑道:“早聽聞妹妹的大名,沒想到今日見到真人了,你比照片上還要漂亮許多,也不知道我那個情商爆低的表弟是怎麼把你追到手的,我還以爲以他那性子這輩子都娶不到媳婦呢。”
晏頌小時候實在是不招人喜歡,脾氣古怪又傲氣,長大了還好些,但太高冷,莊京墨就覺得這表弟以後娶媳婦要難了,沒想到不吭不響的他竟然是兄弟姐妹中最先定下來的。
不過莊京墨在見到紀雲涯後就覺得也只有這樣的女子才能拴住那心高氣傲的表弟的心。
雲涯靦腆的笑了笑:“表姐莫要打趣我了。”
莊京墨是標準的大家閨秀,和那些所謂包裝出來的名媛截然不同,她是真正的秀外慧中的典型,個高、膚白,容貌不若雲涯驚豔,但也有一種如清水芙蓉般的秀麗,腹有詩書氣自華,指的就是她。
看兩人相談甚歡,莊曦月欣慰的笑了笑,京墨很會照顧人的情緒,大哥大嫂將她教養的很好,雲涯跟她相交莊曦月是放心的。
“南陌很忙嗎?”莊青衍問道。
莊曦月搖搖頭:“他的身份你也是知道的,沒有那麼自由。”
老爺子就道:“在其位謀其政,南陌是個責任心很重的人,這是百姓之福,也是你我之福。”
莊曦月笑着點點頭。
聊了一會兒近況,霍忍冬就問道:“阿頌和雲涯訂婚的日子定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