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也就如此,後來的五長老也知道了。”
青嵐頓了頓,眉宇間仇怨似乎已被歲月的風霜淡化不少,倒是寒針之毒折磨得她臉色難堪了些。她讓蘭皋說了最後一句話,也就道清了整件事的緣由。
聽完此事,晚歌的心情變得沉重,她明白再也沒有什麼能比失去摯愛之人還痛的事。
青嵐嚥下快要溢出喉嚨的血腥,控制蘭皋說道:“五長老,可爲小妖做主?”
作爲一個傾聽者,晚歌同情青嵐的遭遇,痛恨村民的無知愚昧。但申冤報仇應有頭,青嵐屠殺全村實屬過激行爲,這一點,晚歌不贊同。
“村民迂腐愚昧濫殺無辜,涉及者有錯,且你已殺了兇手,因此也就作罷。但你殺害其他無辜之人,此也有錯。”晚歌道。
青嵐本無太大怨恨,但聽到晚歌這麼一說突然情緒失控,絲絲寒針之毒隨着血脈流遍全身。她的身體痛到酥麻,如細刺同時扎入她的每一個毛孔。
她頭重如鐵,忍着痛控制蘭皋繼續說道:“就此作罷他們都是幫兇,都該死。身爲一村之長,竟縱容村民殺害我丈夫,他難道就該活嗎?讓他死得那麼痛快還真是便宜他了。還有那陳家娘子,她也該死,她根本不配做娘!若不是看在她也撫養她兒多年,我早就要了她的小命。”
“是他們的錯,他們都是壞人!”鬼童對着晚歌說完,又舉起小手擦去青嵐激動而委屈的淚,說道:“孃親不哭,不哭,孩兒在這兒呢。”
“青嵐冷靜!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青嵐你本性善良,而某些人性扭曲不如禽獸,若是你也同他們一般,那你們就別無二致了。”晚歌走近了些,又道,
“當年的事情我會查清楚,給你們一個交代。”
寒針之毒並未完全從寒針中釋放出,時間長久些,半絲寒毒攻心足矣讓青嵐半截身子踏入鬼門關。但晚歌對此毒的控制自有把握,青嵐現在還不能死,因爲她還有話沒有問。
“好,五長老我信你,可你堂堂雲之巔的仙君也不會殺凡夫俗子。不過你說得對,小妖當初殺的人也夠多了,不求你取他們狗命,讓他們像周家人一樣做個人即可。”青嵐冷哼一聲,控制蘭皋講道。說罷,她又看着鬼童隱忍痛楚露出僵硬的笑臉。
旁觀者清,儘管對青嵐的事蹟晚歌也爲之動容。晚歌仍是異常的淡然謹慎,沒有片面的感情用事處理問題。
“自然。”晚歌應道,“那麼接下來請回答我幾個問題。”
青嵐嘴角上揚微微點頭,整個神情中多了些不屑。
“那個黑衣人是誰?給你的是什麼東西?”晚歌問。
青嵐搖搖頭,因爲她也不知。
“你爲何會被挖丹,割舌?”晚歌再次問道。
青嵐笑了笑,讓蘭皋替她說道:“俱往矣,願已了,都隨他去吧。”
多年之後再次談起傷心往事,青嵐也少了幾分當年的怒氣,何況她經歷的傷痛遠不止這些。
青嵐施法取出植入蘭皋頭顱內的半片青色魚鱗,升入半空中時再將其化爲縷青煙消散。
白笙發現從蘭皋頭頂消失的魚鱗,這才明白爲何晚歌起初不讓他輕舉妄動的用意。
蘭皋失去控制後癱軟在氣泡中。
“帶她走。”晚歌破除氣泡,叮囑白笙離開。
當晚歌回頭時,竟發現青嵐凝聚妖力想要自殺。晚歌迅速往青嵐的方向奔去,還是晚了一步。青嵐自斷心脈,七竅流血奄奄一息。
白笙回頭瞥了一眼,揣測是晚歌裂針要了青嵐的性命。他沒有顧及太多,頭也不回的帶着似醒非醒的蘭皋離開津水潭。
鬼童扔下頭,抱住青嵐的手臂哭道:“孃親,孃親,你這是幹嘛?你不要死,不要離開我啊!”
“青嵐!”晚歌快速收回刺穿青嵐魚尾的霜天,緊急控制住寒毒,用靈力想要護住青嵐的心脈。心脈碎的如此徹底,若是青嵐沒有求生的慾望,再強的靈力也挽救不回來。
青嵐躺在石榻上,側頭望向白笙和蘭皋的方向,緩慢的閉上了雙眼。她的委屈,該說的已經說了,她也活夠了。
鬼童失去青嵐妖力的維持,也漸漸失去神智,口中呼喊“孃親”兩字的聲音越來越小,隨後倒在地上了無生息。
晚歌親眼見到他們倆殞沒,施法的手微微顫抖,眼神中隱約露出一絲惋惜之意,不由得在心中嘆道:“你這是何苦呢?”
須臾,青嵐的軀體逐漸透明,輪廓模糊不清,化作無色液體與潭水相融合,再也不見其蹤影。
青嵐消失後,她的身體裡的某物落在寬大的石榻上。晚歌收起憐憫,拿起那物件後恍然一怔。
那是一小段紅中透黑的藤蔓,爲青嵐提供妖力的也就是它。這段藤蔓與青嵐召出的藤蔓截然不同,此藤蔓靈力純澈充沛,但青嵐使用時卻發生質變而成了妖力,着實發人深思。
晚歌將其收好,又把鬼童軀體收入乾坤囊中離開了潭底。
津水潭岸邊,蘭皋還未醒來,白笙用盡各法依舊沒有效果。他糾結許久,終於想到了一個下下策,爲蘭皋做人工呼吸。
“這算不算輕薄師姐?”白笙自問自答道,“肯定不算,我是爲了救人,師姐應該會感謝我救了她,然後相信我的話,相信我重生的。”
白笙跪在蘭皋的左側輕俯身。蘭皋濃而纖長的睫毛,細滑如美瓷的肌膚,淡薄的脣瓣,就連右眼角下的痣都讓白笙臉紅緊張到不能自已。
快了,還差一點,白笙感到十分不自在,就要吻到蘭皋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很近了,白笙似乎都能感受到自己急促的呼吸。他突然警醒:“不行,初吻怎麼能給師姐呢?說不定她醒來還會一拳讓我的命。”
正在這時,潭水“嘩啦”一聲,晚歌冒出水面。白笙被這聲音嚇了一跳,慌張中猛的站起來,好似正在搗蛋調皮的孩子被大人逮個正着,立馬心虛的停止自己的行爲,妄圖避免家長的責備。
事實上晚歌並沒有看見這一幕,她是背對着白笙的方向浮出水面。白笙像是在心中暗自慶幸着什麼,把提到嗓子眼兒的心又放了回去。
晚歌上岸後,立馬前來查看蘭皋的狀況。
“師尊,師姐她怎麼樣了?”白笙問道。
晚歌熟練的實行救助措施後,答道:“無礙,沒有受任何傷。”
倏爾,蘭皋清醒過來,剛坐起便忽感身體不適咳了幾聲。白笙趕緊將她扶住,輕拍後背。
蘭皋緩過氣後嫌惡地一把推開白笙,道:“拍什麼拍,又不是什麼喉嚨裡卡大龍了,咳一下就好了。”
白笙不知所措地窘笑道:“還能兇我,那就沒啥事了。”心想若是方纔真的親了,按蘭皋現在的反應,還沒有經歷浩劫,自己就先一命嗚呼了。
“準備回村。”晚歌起身道。
“師尊……”蘭皋站起來,問道,“那個誰,怎麼樣了?”
“嗯?”晚歌道,“青嵐嗎?不在了。”
蘭皋聞言後沉默了。
“師姐,師尊已經替我們報仇了,那魚妖膽敢抓我們,也不看看師尊的寒針有多厲害。”白笙洋洋得意道。
蘭皋舒展微皺的眉頭,說道:“也是。”
晚歌瞧出蘭皋的異常,問:“你怎麼了?”
“沒事,我們走吧。”蘭皋笑道。
三人離開津水潭時,天已泛白。
剛到長運村,一村民遠遠瞧見他們進村了,趕緊通知村長等人前來迎接。
村長匆忙前來,點頭哈腰道:“幾位仙君除妖辛苦了,還請到屋中小憩。”
晚歌駐足街道上,冷聲道:“不必了,就在此處解決。”
村長納罕道:“仙君有何事需解決,小的定當全力配合。”
“周家人怎麼死的?”晚歌問。
“周家人……”村長思索片刻,“給妖怪殺的,一家人都怪可憐的。”
“青嵐是誰?”晚歌又問。
“就是那個妖怪。”村長不假思索道。
“青嵐和周家人什麼關係?”晚歌問。
“這……”村長神色慌張。
白笙看不慣這羣人畏首畏尾的樣子,呵斥道:“還裝,我們什麼都知道了。”
村長覺着此事再也瞞不住,旋即跪下乞聲道:“仙君,小的不是故意瞞着你們,求仙君原諒。”
其他村民看見村長如此也一同倉皇跪下。
“如實回答我。”晚歌說,“是誰殺了周啓東,周母如何離世的?”
村長連忙解釋道:“是,是前任村長的親戚,因爲青嵐殺了她兒子,他娘就找來了,非要讓青嵐償命。但是青嵐被周家人放跑了,周家人打死都不願意說出青嵐的蹤跡。”
村長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其實我們本不願傷及周家人,但他們太倔。可青嵐是妖怪,還殺過人,我們必須除掉她。那時只有周家人知道她的藏身之處,然後我們與周家人起了爭執,周母不小心撞了頭,然後就不省人事了。”
“周啓東那事,完全是那女人喪子後失了智,前任村長想攔也攔不住啊!”村長有些無奈,補充道。
白笙觀察着村長的神態言語,不像是在撒謊,睥睨道:“也就是說,全是青嵐的錯?”
“那妖暴虐無道,都快殺光咱村的人了。”村長怨恨道。
“非也,非也,明明是那個好色之徒先對青嵐不安好心的,不然這一切都不會發生。”白笙說。
村長疑惑道:“好色之徒?”
“你們只知青嵐殺了人,殊不知青嵐全然是爲了自保。”白笙看了一眼晚歌,意識到自己搶了晚歌的風頭,笑道,“師尊你說……”
晚歌沒說話,像是在讓白笙繼續。
“那我繼續了,”白笙清了清嗓子,突然間卻不知怎麼開口,頓時語塞,謙讓道,“師尊還是您來吧。”
晚歌厲聲道:“青嵐已死,兇手已亡,甚至還有諸多無辜村民陪葬。這些事只因那男子的非分之想,同時你們並未查清緣由,而因爲她是妖便妄自下判決。青嵐同你們相處的日子恐怕並沒有傷你們絲毫吧,你們還成爲傷及青嵐摯愛之人性命的幫兇。”
村長頭冒冷汗,長跪深思。
“起來吧,涉及此事的大部分人已不在人世,我談起此事只想提醒你們,妖有妖性,人不能沒有人性,歧視種族終是不可取的。”晚歌說道。
“小的謹記在心。”村長戰戰兢兢的爬起來說道。
聽了他們的對話,蘭皋往後退了一步,抿嘴思索着什麼。白笙察覺蘭皋的異常,詢問道:“師姐你怎麼怪怪的?”
“沒有啊,可能是在潭底待久了的緣故吧。”蘭皋迴應道。
晚歌對着村長沉聲道:“還有一事,陳家娘子現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