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孜然一開始看見顧芊芊站出來，眼底並沒有什麼不滿的神色，顧芊芊當初能夠在他舉棋不定的時候說服他，併爲他獻策，想必也有辦法助丞相府一臂之力吧。
只是聽到後面顧芊芊說什麼張嬤嬤，說什麼謝二小姐，還有什麼劫持，楚孜然的神色微凝，端茶的手也是一頓，他快速地掃過顧芊芊和謝華，眸中似有波瀾興起。
謝華神色慢慢地沉穩了下來，他看向顧芊芊，實在有些不敢相信，面前這個年輕嬌小的女子就是張嬤嬤口中的惡徒：“當初我多番猜測，怎麼也沒想到是你們，你們這般做，有何目的？”
“奴婢只是不想讓謝貴妃的計劃得逞，不想讓謝二小姐進宮受苦，姐妹反目。”顧芊芊目光之中眼波流轉，從容淡然的看着那個已經滿是滄桑皺紋的男人。
“那你呢，你做這麼多，你自己所求的是什麼呢？”謝華繼續問道，他倒是聽說了顧芊芊和謝蘭兒交好一事，但僅憑這一點，還不足以讓顧芊芊冒這麼大的風險，而且，“此事爲宮闈隱秘，你又是從何得知的呢？”
顧芊芊沉默了一瞬，答道：“請恕奴婢現在不能回答您這兩個問題。”因爲無論哪個問題，顧芊芊都不能夠說真話。
謝華見顧芊芊不願說，倒也沒有強人所難，繼續追究下去，而是換了另外一個問題：“你今天把這一切和我坦白，又是爲了什麼？”
“爲了信任！”顧芊芊擡起頭，目光灼灼道：“奴婢希望丞相能夠相信奴婢接下來所說的話！”
謝華撫着鬍鬚的手頓了頓，沉吟了一瞬，道：“你先說來聽聽。”
顧芊芊深吸了一口氣，沉然道：“今日朝堂上，皇上明明握住了您的把柄，能夠光明正大地把您拉下馬，但最終卻只給了您一個不痛不癢的閉門思過的懲罰……在奴婢看來，皇上這麼做，是以退爲進，打算清除謝家了！”
謝華想不到顧芊芊想說的居然是朝堂之事，這未免也太過放肆了，他正打算呵斥幾句，但聽了幾句顧芊芊的話，他的神色也慢慢凝重了起來，道：“你繼續說。”
“丞相今日告老卻被皇上挽留，並非是皇上相信你，而是爲了這丞相之位。皇上身邊親信並沒有可擔此重任的人，與其到時候任由百官推薦一個不知底細人上去，還不如留着知根知底的丞相您，畢竟您現在可是有把柄在皇上手中，只要皇上想，他隨時都可以藉此發難！”顧芊芊神色不卑不亢，說出來的話也是條理清晰，有理有據。
此女絕非什麼普通的丫鬟，謝華心裡無比肯定，只是……謝華看了楚孜然一眼，這麼一個身份不明的女子，他怎麼還能夠放心地將她放在王府裡，還帶着她自由進出丞相府。
楚孜然感覺到謝華的目光，也回過頭和謝華對視了一眼，似是明白謝華的疑問，他衝謝華微
微一點頭，眼底是肯定之色。
這麼看來，楚孜然之前應該已經調查過她，對她的身份來歷應該是放心的。
謝華心中微定，但顧芊芊的話卻又讓他的心裡再起波瀾，她的這一番話，恰好證實了謝華心裡那微弱的不安感，比起什麼皇恩浩蕩，這纔像是皇上心中的思量。
謝華心裡爲皇帝的打算微微發寒的同時又有些微微地驚異，當今皇上的心思，就算是他們這些爲官多年的老臣也不一定能夠猜得準，這顧芊芊從未見過皇帝，卻能夠一語重的，當真是個人才。
只是謝華雖然心裡有些不舒服，但他的臉上卻看不出任何憤懣，道：“如果皇上真打的是這個主意，我也無可奈何。況且有把柄在皇上手中，興許皇上也能夠減少一些猜疑，謝家在朝中也會暫時安穩，等時機一到，我再去向皇上告老，這把柄自然也就沒有什麼用處了。”
“只怕丞相大人您是等不到您告老還鄉的那一天了。”顧芊芊尖銳地道，“自古帝王最忌諱的就是大權旁落，當今聖上更是嚴重，他一旦對謝家發難，只怕謝家根本就不能夠全身而退。民間有一個詞語，叫捧殺，這正是蕭宏景此時做的事，今日他將謝家捧得越高，來年謝家就會摔得越狠，而他做這一切，真正想要的，不過就是廢除丞相之位，大權獨攬！”
“你、你說什麼？廢丞相之位？這未免也太過荒謬了吧！”顧芊芊最後的話語太有衝擊性，謝華的手一個不穩，碰倒了桌上的茶杯，茶水從桌上流了下來，滴到地攤上，最後無影無蹤。
“奴婢說，皇上欲廢丞相之位，直掌六部！”顧芊芊冷靜道，“丞相之位終究是個隱患，奴婢之前說過，無論誰來坐這個位置，帝王都不能真正的安心，所以皇帝一定會想方設法廢除它，那麼做爲丞相的您，必定會背上重重罪名，這樣皇上才能夠理直氣壯地廢除！”
所以前世謝蓉蓉佈局，以通敵賣國罪陷害謝華，七位內閣大臣被牽連，朝中官員被血洗了一半，在科舉之後，填補了大量的官員空缺之後，丞相之位卻以衆臣資歷不足的藉口空缺了下來，最後更是光明正大地廢除了丞相之位。
但謝華之所以覺得此事也太過荒謬，是因爲丞相之位從千年前開始，歷經數朝，有過丞相專權架空皇帝的事，也曾被皇帝狠狠地打壓過，丞相和皇帝之間，就像是東風和西風，不是東風壓倒了西風，就是西風壓倒了東風。
但從未聽說過哪一朝有過廢除丞相之位的例子。
但楚孜然卻不覺得荒唐，道：“芊芊說的也不是沒有可能，這丞相之位雖然沒有廢除的先例，但它本身就是由人定立的，有立自然也就可能有廢。”
謝華聽聞沉默了良久，長嘆了一聲道：“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我謝家，當真要亡在這一世嗎？”
顧芊芊着
急道：“事情還沒到最糟糕的那一步，或許有辦法，能夠讓謝家全身而退！”
楚孜然也神色也緊繃了起來，謝楚兩家深交多年，他怎麼能夠眼睜睜地看着謝家覆滅？何況謝家是謝蓉蓉的孃家，是她在宮裡最強有力的後盾，謝家若倒了，人情冷暖之下，謝蓉蓉在宮裡又怎麼可能好過？
楚孜然看着下方的顧芊芊，突然想起她曾經獻計於他，於是道：“丞相不必灰心，當初我楚家也是面臨四面楚歌的境地，如今卻能夠化險爲夷，這一切全仗芊芊的計策，不知芊芊現在你可有什麼良策？”
良策嗎？顧芊芊咬了咬脣，她能夠巧妙利用蕭宏景和蕭晨的矛盾化解楚孜然的危機。能夠和謝蓉蓉鬥智鬥勇，將謝蘭兒從深宮裡解救出來，但現在，對於謝府的事，她卻有種無計可施的感覺。
蕭宏景對楚孜然寬容，是因爲他交渡了兵權，已經沒有了武力上的威脅。但廢丞相之舉蕭宏景是勢在必行，謝丞相已經被他死死地按在了丞相的位置上，所有的出路都已經堵死了。
謝府想要全身而退，能夠依仗的，其實是宮裡的謝蓉蓉，只要謝蓉蓉能夠和謝府一條心，不協助蕭宏景製造假證，誣陷謝府，謝府短時間裡自然可以安然無恙。
但這無疑於癡人說夢。
還有一種法子，就是先下手爲強，直接造反。
但一番思量之後才發現，此舉依然行不通，若是楚孜然的兵權沒有被繳，她或許還可以說服楚孜然和謝華兩個一文一武，聯合起來，控制住京城，殺了蕭宏景，另立新帝。
但如今這也成了妄想，丞相官職再大，手中沒有兵，造反也是白搭，要知道蕭宏景手裡不僅有御林軍，還有中軍都督府坐陣京師，楚孜然手裡的楚家軍也握在了蕭宏景的手裡面，京師在他的調配之下，已是固若金湯，想要造反，難上加難。
但現在，宮裡局勢顧芊芊看不清楚，前世的記憶也不再那麼準確，顧芊芊只能模模糊糊地提醒謝華道：“一定加強府中的守衛，這段時間，府裡若有什麼陌生人進來一定要多加排查，千萬不要讓他靠近書房，特別是，要小心宮裡貴妃娘娘的人！”
謝華聽聞大感不解，道：“這是爲何？”
“丞相您這些年來行事謹慎小心，能夠攻訐您的地方不多，皇上想要在您身上安插罪名，就只能是栽贓誣陷了，所以府裡更是要萬分小心，莫要那些僞造的罪證被帶了進來。”顧芊芊道。
“特別是宮裡貴妃的人，這是何意？”楚孜然突然不解問道，“難道貴妃娘娘身邊有皇上的人嗎？”
“貴妃身邊有沒有皇上的人我不知道，但我此舉，防的不是皇上，而是貴妃。”顧芊芊望着楚孜然輕聲道。
楚孜然聞言有些不愉，道：“貴妃本身就是謝府的女兒，難道她還會幫着外人來害自己的親族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