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至珩的表情冷淡至極,眼底永遠不變的冰冷睥睨,似乎在嘲笑世間萬物,似乎世間的一切都不被他放在眼裡。
又何況是她那份微不足道的感情呢……
顧嫋嫋確信自己沒有看錯,那天,在混亂中從天而降救她的,就是自己面前這個男人!
她斷定,前面那麼多次的暗中相救,也絕對是他,不會有錯。
既然如此,那他的心裡肯定是有她的。
可是面對自己的質問他卻不肯承認呢?
不用他來說,她就能猜到。
他是位高權重的魏王,哥哥是皇帝,親孃是太后。
而她呢……
只是個爲世人所鄙夷的商女,家族世代爲商,這樣的身份他自然是瞧不上,自然是嫌棄的……嫌棄到承認他的在乎也覺得是一種恥辱……
“本王問你的話你還沒有回答。”葉至珩淡淡追問。
顧嫋嫋輕輕閉眼,復又睜開,眼底情緒盡掃,聲音和臉一樣冷淡。
“王爺多心了,王爺是民女最硬的後臺,您若是出事了,那出不了一天,沈家便能將民女的家踏平。”
這話半真半假,擔心他是真的,但在這種不對等的關係下,顧嫋嫋不會承認。
而沈家,這幾個月若不是有葉至珩在,顧家恐怕早就被移成了平地。
所以此時此刻,顧嫋嫋給自己的理由,是利益相助的各取所需,她幫他,算是回他以往的保護之恩,那也算是互不相欠。
“顧嫋嫋,你什麼意思?”葉至珩聲音沉沉。
“字面上的意思,王爺,現在您該關心的是您目前的局勢,而不是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顧嫋嫋正色。
“微不足道,呵……”葉至珩冷笑,揹着手轉身走到憑欄前,擡目遠望半,半晌纔再次開口。
“那就說說,你都知道些什麼。”
終於說到了正題,顧嫋嫋臉上一肅,快速理了理混亂的腦子,緩緩開口道:“魏王您忠心耿耿,但行事太過高調,不懂得避勢,導致皇上對您心生懷疑,您現在應該想辦法消除皇上的疑心。”
葉至珩轉過身來,視線在她身上涼涼掃過,脣角勾起一抹譏諷,問道:“那你說該如何做呢?”
顧嫋嫋皺眉,頓了頓,搖頭道:“民女不知,民女只是告知王爺您早些謀劃,莫要等到退路被封死才反應過來。”
“顧嫋嫋。”葉至珩認真的喊她的名字,長眸微微眯起,“本王發現,你對本王的實力簡直是一無所知。”
“王爺什麼意思?”顧嫋嫋眉頭皺的更緊。
“你認爲本王會蠢到看不出皇上的心思嗎?你以爲人人都像你,擁有兩輩子的記憶,卻還能被沈姝蘭這個女人欺負的團團轉?”
話語鄙夷蔑視,彷彿面對的是地上的螻蟻。
顧嫋嫋氣結,怒道:“王爺說話就說話,做什麼總是夾槍帶棒的!”
又道:“可是上輩子,王爺死在了皇上的刀下,您這麼聰明最後爲什麼沒有找好退路呢?”
面對顧嫋嫋的質問,葉至珩身影微頓,他看着她倔強揚起的臉,心底微嘆。
他上輩子下輩子,他只知道這輩子,他這輩子,註定是爲大夏百姓而活的,就算知道皇兄對他起疑心那也無所謂,只要百姓安康,他死不死都無所謂,反正活着也沒多大一絲。
曾經的二十幾年裡他都是這麼認爲的,可從遇見這個女人開始,他的想法便不一樣了……
“王爺您要承認您的不足,老虎還有打盹的時候,人自然也有疏漏的時候,承認自己的不足這沒什麼丟人的,反而更加有大家風範!”顧嫋嫋還在爲他剛剛的話憤憤不平。
葉至珩撇她一眼,淡淡道:“你的話本王記住了,這裡沒你什麼事了。”
這是趕人的意思。
顧嫋嫋感覺一口血悶在了胸口,上下不得十分憋屈,又想到在李慕面前深情不移的那些話,就感覺臉上被狠狠甩了一巴掌。
可真是熱臉貼了冷屁股,你一顆心都拿了出來,人家卻看都懶得看一眼……
“王爺好好欣賞!民女告退!”顧嫋嫋忍怒行禮,不等葉至珩應允便轉身離開。
來時滿腔熱血,走時胸腔冰涼。
“魏王這樣的男人,身邊註定不會只有一個女人,而小姐您的性子呢,絕對不會看着自己的男人三妻四妾,所以,你們兩人這樣的性格,在一起也不會有好結果。”柔兒忽然開口。
顧嫋嫋手一僵,鬆了手,窗簾瞬間落下,將街上熱鬧的景色遮住,隔出馬車裡一小塊安靜的空間。
“小姐有一顆七竅玲瓏心,看事情比我看的清楚,可是在感情上也難免矇蔽了雙眼,魏王這樣的男人確實是世間難得,值得女人愛慕,可是小姐您的性格不合適。”
柔兒擡眸瞥了一眼顧嫋嫋的神色,見她眼眸低垂,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眼底閃過一絲不忍,卻還是繼續開口說道:
“婚姻本就是講究門當戶對,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註定不會有好下場,魏王那樣的男人所娶的王妃只能是像沈姝蘭那樣身份的女人,小姐您蕙質蘭心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
“我知道。”聲音有些嘶啞。
柔兒點點頭,看着顧嫋嫋失魂落魄的臉,臉上閃過一絲內疚,卻只是瞬間便消失。
顧嫋嫋緩緩擡頭,目光向前,卻沒有看向任何一個點,腦中不是晃過葉至珩冷淡的臉,心也一遍遍的涼下去。
也只幫他這一次,等他避過這次死劫,她便離他遠遠的,去過自己的小日子。
馬車裡安靜下來,許久,柔兒忽然低低說了一句。
“小姐您足智多謀,若是能進皇宮,必定會有一番大作爲。”
顧嫋嫋一愕,以爲自己聽錯了,詫異反問:“你說什麼?”
柔兒擡起頭,又重複一遍。
“我說,小姐您這樣的智謀,足可以進宮做后妃,必定有一番大作爲。”
“柔兒,你是腦子進了風嗎?先不說我有沒有這想法,就說皇上的聖旨,可是寫的清清楚楚,將我賜給魏王做側妃了。”顧嫋嫋柳眉上挑,一臉不可置信,以爲柔兒在說笑。
然而看她的臉色,認真嚴肅,沒有任何玩笑的意思。
“本小姐憑自己就可以富貴一聲,不需要進宮趟那渾水。”顧嫋嫋覺得柔兒大概是羨慕宮裡的奢靡生活,是以如此回道。
柔兒卻搖頭,面色嚴峻欲言又止。
“你有話可以直說,說錯了我也不會怪你。”顧嫋嫋被她弄的一頭霧水。
“沒什麼,小姐當我剛纔的話沒有說。”柔兒面色一整,恢復了以往的冷淡。
顧嫋嫋再次皺眉,卻也沒有追問,她不好打破砂鍋問到底,若是想說她自然會說,若是不想說,問出來的也肯定是假的。
一路沉默,馬車在顧府前停下。
回到院子裡,就見如昨天一般,李綺華和顧興順二人在她的院子裡背書,氣氛不算好也不算壞。
顧嫋嫋勉強和兩人說了句話,便自己回了屋子。
“你姐姐怎麼了?好像不怎麼高興的樣子。”等顧嫋嫋走後,李綺華小聲嘀咕。
顧興順擔憂的看着顧嫋嫋進屋的背影,搖了搖頭,“不知道。”
“難道是因爲我藥草背的不好,你姐姐覺得我辱沒了她的名聲?”李綺華有些糾結。
“你想多了,我姐姐不會因爲你這些小事心情不好的。”顧興順忍不住白了一眼,將書翻了一頁,認真讀起來。
李綺華哼了一聲,圓溜溜的眸子一轉,背書的聲音忽然加大,穩穩的蓋住了顧興順的聲音。
顧興順直皺眉,用力敲了石桌,提醒道:“你一個姑娘家,嗓門怎麼比男人還粗狂?”
“你!”李綺華氣結。
顧嫋嫋靠在窗前,低頭看着院子裡不時吵幾句的兩個人,無奈的搖了搖頭。
“小姐,夫人請了裁縫回府,說要給您添幾身衣裳。”秋棠上前來稟報。
“你去回夫人,就說不必了,我衣裳夠穿。”顧嫋嫋低聲吩咐。
莊六娘逢年過節都過給她添置衣物,現在她的屋子裡好些衣裳都是隻穿了一次就放着了,根本沒有機會再穿第二次,所以根本沒必要做新衣裳。
“小姐您還是去一趟吧,夫人說,再過幾天就是您生辰了,不大肆操辦,但也要添幾身衣裳呀。”秋棠笑眯眯的回道。
聽她如此說,顧嫋嫋纔想起來,自己的生辰快到了。
她的生辰是七月初六,今日是初一,所以還有六天。
如此一想便點頭同意了。
稍坐片刻,帶上秋棠出了屋子,和院子下的鬥嘴的兩人交代一聲,便去了正院。
一到正院便被莊六娘拉着量尺,好一番折騰才得了自由。
莊六娘請她喝了一杯茶,然後說道:“你去你大嫂哪兒看看,別讓她身子留下什麼病症了。”
“好。”顧嫋嫋二話不說點頭應下里。
莊六娘見着低低嘆了一聲,擡手揮退了丫鬟,低聲對她道:“你大嫂她在家裡嬌慣了,說話每個分寸,有時候有些過分,你別計較,她沒什麼惡意。”
聽莊六娘如此說,顧嫋嫋眼神一柔,煩躁的心裡得了幾絲安慰,笑道:“娘放心,女兒沒有那麼小心眼,她是我大嫂,就是看在大哥的份上,我也會多多包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