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元忠的話,顧嫋嫋和葉至珩齊齊陷入了沉默。
或許在來時還抱着隨時抽身走人的想法,可在此刻,聽見這一副慘狀,兩人心裡同時升起了一種叫做‘責任感’的東西。
顧嫋嫋朝葉至珩看去,發現他也在看自己,他們視線在空中交匯,似乎都明白了對方眼裡的意思。
元忠將城裡的情況說了一通之後,便不再打擾,安排了住處後離開。
顧嫋嫋和葉至珩來到住處,兩人相對無言。
好半晌,葉至珩主動開口。
“這些日子,你需要什麼就和本王說,本王拼盡全力都給你弄來。”
顧嫋嫋笑開,用力點頭,“妾身不會客氣的!”
小坐片刻,顧嫋嫋起了身。
“現在時間緊迫不能耽擱,妾身要去城中看看情況,瞭解了情況纔好做解藥。”
“好,本王也去看看。”葉至珩也站了起來。
顧嫋嫋看他一眼,想到他身上的毒,輕輕搖了搖頭,“王爺不用去,您不懂藥理,去了也看不懂什麼,還是妾身一個人去……哎!王爺!”
葉至珩是什麼人,怎麼可能聽顧嫋嫋的,不等她說完話,便擡腳走了。
顧嫋嫋只能快步跟上。
出得府衙,走了沒幾步,旁邊商鋪忽然開門,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兒被扔了出來。小孩兒臉蛋紅彤彤,看樣子是在發燒,被扔在地上後立刻爬起來,恐懼的拍打門扇。
“爹!娘!我害怕,你們讓我進去把,我好害怕……嗚嗚……”
而屋裡頭,同樣有哭喊聲,聽着應該是孩子的娘在求她爹,放孩子進來,說話聲隱隱約約,只有最後較爲清晰。
“我們一大家子人,難道要因爲她一個全部都去死嗎!”
看見這一幕,顧嫋嫋心中堵得厲害,趕緊走上前去,伸手準備摸摸那孩子的頭,卻被葉至珩一把拉了回來。
“妾身吃了血清丸,不會感染的。”她急忙說。
葉至珩臉色冰冷,語氣堅決,“事有萬一,任何事情都不能保證萬無一失,你腰若道,你若是平安,還有希望做出治療瘟疫得藥,你要是被傳染,本王無人解毒,也要陪着你一起死。”
顧嫋嫋不停掙扎,聽見這句話頓時失了力氣,看了看靠着門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小女孩,轉身離開了。
她走的很快,有些賭氣的意思。葉至珩沒有說話,只靜靜跟在她身後。很快走回府衙,她快步進去。
葉至珩跟上,快走兩步趕上她問道:“你要做什麼?”
顧嫋嫋腳步不停的說道:“這麼冷的天,這些人睡在大街上,沒有避寒的地方,更沒有吃喝,就只有死路一條,死屍纔是瘟疫傳染的重要原因。”
“嗯,你想怎麼做?”他問。
“先建一處臨時居所讓染了瘟疫的人住下,然後妾身每日挨戶去檢查,一旦發現已經感染的立刻關進臨時居所隔離起來,這樣可以減少傳染速度,如果妾身能做出治療瘟疫的辦法,那便可以少死很多人。”
顧嫋嫋看着葉至珩,臉色嚴肅。
葉至珩點頭,“這個辦法可行,本王這就去找元忠,你好生在屋裡待着,本王不回來,你哪兒也不許去。”
“好。”顧嫋嫋乖巧點頭。
葉至珩這一趟去的並不長,很快便回來了,身後還跟着元忠。元忠一進門便朝顧嫋嫋行禮。
“下官見過王妃,王妃這辦法確實不錯,下官在這裡守了這兩個月,竟然完全沒有想到,王妃放心,下官這就去辦。也是剛好,城西有一處空屋,以前是一處商戶的倉庫,現在空置了,只要稍加修繕,便可以讓那些染病的人住進去了。”
“讓大人操心了!”顧嫋嫋言語十分客氣。
元忠連連擺手,話不再多說,立刻下去辦理。
“妾身想挨家去看看,好將那些染病和沒染病的分開,這樣總能降低感染的風險。”顧嫋嫋說。
葉至珩點頭,“事不宜遲,本王同你一起去。”
明白他是擔心自己,顧嫋嫋也不多說什麼,擡腳往外走去。
元忠知道後,派了一隻官兵保護,同時還有一位堅守在城中的老大夫,姓鍾,人稱老鍾,已年過花甲,兩鬢斑白。
“小民見過王爺,見過王妃。”老鍾朝兩人行禮。
“無須多禮。”葉至珩不鹹不淡的點點頭。
顧嫋嫋則態度溫和許多。
“這些時日還要多麻煩老大爺您了,您對這城中比較熟悉,凡是還要多依仗您!”
“王妃客氣,小民聽說王妃醫術超羣,可莫要拿小民打趣。”老鍾笑呵呵的說着,下巴上的山羊鬍一抖一抖。
如此寒暄一番之後,纔開始挨家挨戶的檢查。
城中百姓幾百戶,挨家挨戶的檢查下來,發現,基本每家每戶都有犯病的人,有些人家心軟,明知道會傳染也捨不得將家人扔出去,聽到顧嫋嫋的解釋之後,纔不舍的將病人交了出來。
直忙到傍晚十分,終於將城中人家檢查完,沒病留在家裡繼續觀察,有病的帶到臨時居所隔離。
而元忠那邊,臨時居所夜已經弄好,剩下的是轉移染病的人口。
元忠是個好客的人,晚上做了一桌子的菜招待。葉至珩似乎心情不錯,和元忠推杯換盞,顧嫋嫋則匆匆吃完說了一句便離席了,主要是太累了。
回到屋裡隨便洗了洗便睡下了,頭捱上枕頭,沒一會兒便睡熟。不多時,滿身酒氣的葉至珩進屋來,走到牀前,雙手撐着牀沿,目光輕柔的看着睡顏恬靜的人兒,看了一會兒,他慢慢低頭,吻在了她揉軟的臉蛋上。
熟睡中的人輕輕動了動,皺了皺鼻子,嘴裡嘟囔一句,翻個身,又睡了。
他頓了一下,低頭聞了聞自己的衣裳,一股刺鼻的酒氣,一聲苦笑,轉過身輕手輕腳的出去。讓趙典打了熱水,自己將自己洗了洗,再聞,沒有酒氣,這才進屋,抱着香軟的人兒閉了眼。
次日,顧嫋嫋是被熱醒的,後背上熱騰騰,像有火在烤,身上都出了一層細汗,她猛的回頭,看到身後的那張臉,頓時黑了臉。
“王爺!”
背後的人卻只是從鼻子裡‘嗯’了一聲,手臂又緊了幾分。
“王爺!您是個言而無信的騙子!”顧嫋嫋怒極,一腳朝他兩腿間踹過去。
上次吃過一次虧了,葉至珩早有準備,直接張開雙腿將她的腿夾住,如此,顧嫋嫋便絲毫動彈不得。
“王爺!”
“你這麼大聲,外頭還以爲本王大清早對你做了什麼。”身後的人卻淡定從容,抱着她的腰。
顧嫋嫋立刻消音,可怒火卻像洪水席捲了她的大腦。
葉至珩嘴角勾了勾,鼻子輕輕蹭了蹭她的脖頸,在她爆發的前一刻鬆了手。
早飯是簡單的白米粥,配上兩樣小菜,還有一碗甜甜的蛋酒。
顧嫋嫋悶頭喝粥,實在不想看到某人得意的臉。
好歹吃完了早飯,顧嫋嫋起身往外走,正在喝茶的葉至珩看見了,立刻放下茶杯跟了上去。
從府衙出來,顧嫋嫋發現街上已經大變樣,昨天還髒亂差的街道,今日已經乾乾淨淨,那些感染了瘟疫的人已經全部被帶到了臨時居所,此時的平輿城,已經是煥然一新。
臨時居所離府衙並不遠,走路一刻鐘便到了。門口的官兵認識兩人,立刻行禮放行。
此時正是早飯時間,元忠正帶着人在分發米粥,看見遠遠走來的兩人,立刻上前行禮。
“下官見過魏王爺和魏王妃!”
“元大人無需多禮。”葉至珩笑着點頭。
顧嫋嫋看了看擠擠攘攘的人羣,這些人少說也有七八百,每天就算是給稀飯吃,那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朝廷撥的款夠嗎?”她看着元忠問道。
哪知元連連連連,長嘆三聲後才苦澀開口。
“哪裡有什麼款項,自瘟疫爆發之後,朝廷便沒有管過,這些被染病的人被丟出來後,一半的家人都不管了,有些有良心的,會悄悄在下官門前放些米糧,下官手中也無富餘,每日只能熬最稀的飯,一日兩頓,保證他們不死而已。”
“雖然沒良心的人多,可好人也不少,城中的富戶都主動捐助了銀兩,不然光靠下官,根本無法支撐這麼久。不過現在也是到盡頭了,富戶門能拿的都拿出來了,下官的存銀葉用光了,最多十天,這些人便只能斷糧了……”
元忠滿臉愁苦,說這些時眼睛通紅,眼淚漣漣。
顧嫋嫋心裡十分難受,立刻說道:“元大人莫要自責,您已經盡力了,正好我有些銀子,我這就派人回京去取!”
元忠一聽眼底頓時燃起希望,連連朝她作揖。
“顧嫋嫋,捐助什麼的,你難道不應該和本王商量商量嗎?”
這時,站在一邊的葉至珩忽然開口,語氣帶着濃濃的不滿。
顧嫋嫋一怔,轉頭看他,心中十分不高興,“那是妾身自己的銀子,妾身自由有權利支配。”說完還小聲的嘀咕了一句,“還堂堂王爺,這點銀子都捨不得……”
葉至珩耳尖,將她的話全部聽進了耳朵裡,頓時黑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