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那裡了?”東方朔深吸口氣,緩和情緒後才問。
傅內官低聲回答:“甫進宮見皇上了。”
東方朔點頭,“備着酒菜候着,興許太子出宮後,會繞過來。”
“是。”傅內官應聲退下。
東方朔則快步回房,慕越正和何媽媽說着話,看到他進來,起身相迎,見他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尋思了下便讓何媽媽把屋裡侍候的人全帶出去,自己跟去內室侍候他更衣。
“這麼高興?遇上什麼喜事了?”
“四哥回來了。”
慕越聞言也鬆了口氣。“可總算回來了!再不回來,四嫂只怕要急壞了。”
“嗯。”東方朔吩咐她:“我們先用晚飯吧!四哥不知會留在宮裡多久,我怕他出宮後,會先過來轉轉,然後纔回府,到時候肯定要先給四哥吃點熱的填肚子。”
慕越一一應下,雖然東方朔肯定已交代傅內官去辦,但再多仔細點總不會有錯。其實吧!她覺得太子就算來,陪他說說話,就好趕人回府抱老婆孩子纔是要緊,但,四哥向來把阿朔當兒子看,想來出門一趟回來,兄弟兩肯定有許多事要說。
想到之前阿朔病那一場,慕越心道,四哥不知會就此事叨唸阿朔多久咧!皇帝都沒他嘮叨。
夫妻兩用過晚飯,慕越讓雀兒取出一套新做,阿朔還沒上過身的春袍,杏黃地繡青竹奇石的直裰,“這套給四哥穿成吧?”
“看着不錯,就送到外院的書房備着吧!”
夫妻兩邊下棋邊等着太子登門,甫過戌正,傅內官着人進內院通報,太子來了。
“我這就過去。你早點歇着。”
“知道。”看着東方朔的眼睛交代:“少喝點酒,四哥長途跋涉肯定累了,你別拉着他陪你喝酒。”
“說反了,是四哥拉我陪他喝酒。”東方朔點了下慕越的鼻子糾正道。
慕越不以爲意的擺手,幫他整了整衣袍,才道:“反正你心裡有數就好,對了,你說,要不要把四嫂給請過來?”
“請來做啥?”
“救你啊!免得你被四哥數落到天亮也不得安眠。”慕越斜眼看他,東方朔摸着下頜道。“也好,有四嫂在,四哥總會收斂一點。只是要勞你陪着四嫂。”
慕越微笑把東方朔送出門,轉頭便讓人趕緊把太子妃請過府,太子妃知道太子回京,先去了宮裡,當然也就知道順王連日勞累染了風寒一事。她心裡盤算着,丈夫一出宮肯定直奔順王府看順王去了,果然不出她所料,派去宮門候着的內侍回稟,太子出宮往順王府去了,她打發了來請安的側妃等人。有些心煩的拿起魚麟冊來對帳,不多時,又丟下賬目。拈起繡花針想繡些什麼,被身邊的宮女勸了攔下,正想是不是要打發人送乾淨的衣物去順王府,就聽到小丫鬟來報,道是順王妃有請。
“都什麼時候了。順王妃怎麼會派人來請太子妃?”她身邊的宮女斥責小丫鬟,那宮女見小丫鬟一臉委屈的樣子。朝她一瞪眼,見她低頭不語,滿臉堆笑的對太子妃說:“肯定是這丫鬟聽錯了吧?順王妃又不是不懂事的,這都過戌正了,怎麼可能請您這個時候過府?”
太子妃卻想,正因已過戌正,還請她過府,那表示順王是請她去救命的。
順王整日忙碌,順王妃沒看好他,讓他染了風寒,太子素來將這幼弟當兒子看,順王妃沒照看好,讓他染病,太子肯定有話,順王怕哥哥怪老婆,所以找她救場?“幫我更衣,我這去趟順王府。”
太子妃來得不算遲,太子才叨唸過一頓,因爲他一進門,順王便請他先去洗漱更衣,洗去一身疲勞後,太子的精神來了,由東方朔陪着用過一頓清淡的晚飯,兄弟兩正你一杯我一口的喝着酒,當哥哥的完全不說此行收穫,只顧唸叨着弟弟,不能把老婆寵上天,男人在外忙乎,女人就該把男人照看好,太子扳着手指算着,東方朔自那年北巡大病一場後,就連輕微的傷風也不曾,怎麼成親後,有老婆照看反而染了風寒,病了那麼一場?
旁人不知,東方朔自己卻是最明白不過的,那場病全是他心病引起,逆王就是病因。
他無法跟四哥解釋,雖不喜四哥怪慕越,卻無法爲慕越辯解,只能板着臉表達不滿之意,太子本就不是個細心的人,加上連日馬不停蹄的往京城趕,這時早就體力透支,眼下只是強撐着。
房外廊下,屋裡的燈光透過窗櫺照在太子妃和慕越臉上,太子妃滿含歉意的對慕越說:“殿下不是有意有怪你的。”
“我知道。”慕越苦笑,“四哥一路舟車勞頓的,只怕是已經累壞了,可還撐着來看阿朔,我們實在是……”慕越低下頭羞愧的模樣,太子妃見狀忙安撫她,“殿下就這麼一個弟弟,關心他也是應該的,你別怪他不分青紅皁白胡亂攀扯就好。”
“四嫂說那兒話,本來就是我沒照看好。”慕越笑眯眯的跟太子妃扯,屋裡太子已喝得差不多,兩眼怔忪發直,東方朔聽到屋外慕越的聲音,遂暗鬆口氣,讓人請太子妃進來。
太子妃一進來,看到丈夫被灌得臉色發紅眼皮子幾乎要搭在一塊了,似笑非笑的看向東方朔:“十二弟不是讓人請我救命的?”
“是啊!”東方朔直言不諱,“四哥一路辛苦,做弟弟實不忍他回京了還這般辛苦,也不好讓四嫂替我們擔了四哥的脾氣,索性把四哥灌醉讓他好好睡上一覺。”
他來外書房時,先見了太子身邊的黃內官,得知太子是累過頭了,他們自出京後,便是一路急行,與北猛王見面後,又趕着回京覆命,見過皇帝之後,他就該回府歇息,偏偏聽到內侍們說起東方朔前幾日辦案辛勞,皇帝又拉他在滂沱大雨的夜裡奔波,回去當晚就病了,心裡便放不下,硬是強撐着來看他。
東方朔爲此感動不已,但也唯恐太子妃因此有意見,前世的四嫂對他雖照拂有加,可是四哥待他比對親兒子還好,四嫂難免對此頗有微詞,重生後,雖然他不常在四嫂面前晃悠,但因他遠在寧夏,四哥唯恐他受委屈,拚命從父皇那兒撈好的給他,府裡得了什麼稀罕的,也是先緊着他,久而久之,四嫂對他不禁生了怨懟。
不過感動歸感動,爲了越越,爲了日後的日子,他不能再如前世一樣,由着四哥繼續插手他的事,他已經爲此付出慘痛代價,不能再重蹈覆轍,再說,這樣也會對四哥的名聲有礙。
想到這兒,他朝太子妃拱手一揖,“有勞四嫂過府,小弟在這兒謝過了。”太子妃忙避過回了半禮,心裡卻隱約有種感覺,他不單是爲今晚急請她過府謝的。
東方朔讓人扶太子與太子妃一同去客房,“夜已深,四哥又喝醉了,雖說已近四月,夜裡仍有些寒涼,今晚委屈四嫂陪四哥在舍下歇一晚,明日再回府吧?”
太子妃點點頭,隨太子去客房歇息。
東方朔與慕越兩慢慢的走回房,“你沒喝多吧?”
“沒,你放心,四哥喝一杯,我才喝一口,他喝了一罈梨花白,我連一小壼的量都不到。”
“你給四哥喝梨花白?”慕越停下腳瞪着丈夫。“是咱們酒莊新出的梨花白,還是京裡原有的?”
東方朔聽她說咱們,心裡很是開心,呵呵笑着把人摟入懷,“當然是酒莊新出的,四哥的嘴可精了,喝過咱們酒莊的酒,壓根就喝不下京裡那些酒莊出的酒。”
慕越嘆道:“那梨花白後勁可強了,明兒四哥肯定頭疼欲裂。”
“不然我爲何要把人留在府裡過夜?不就是怕四嫂怨怪我嗎?”
“不成,得叫人熱着解酒湯,客房一有動靜就讓人送進去。”
東方朔聽了放聲朗笑,“瞧,我還真是娶了個賢惠媳婦兒!”
慕越朝他皺了下小鼻子,覺得他有些醉了,怕他在外頭吹風,回頭又染風寒就糟了,趕緊把人拉回房去。
王爺和王妃進了正院,隨行的人衣袂窸窣聲也跟着去遠了,偏院的角門後,才閃出一道纖瘦的人影,她看着正院院門關上後,方纔朝身後低聲說了幾句,然後快步走向正院,她越過院門走向側門敲了一下,看門的婆子聽到聲響,小心翼翼的開了門,看到她進來,不免抱怨道:“姑娘往後可得警醒些,雖然在王妃跟前不得用,也不能常常的溜差啊!”
女子賠了不是,從袖裡掏出個小荷包給婆子,“多謝嬤嬤了,這些給嬤嬤們喝茶。”
“謝姑娘賞,貪財了!”婆子順手在荷包上捏了下,心滿意足的笑咧了嘴,順手從門房的小桌上取了一盞燈,說是燈,其實就個盛了燈油的小碟子,“給。”女子接過燈,昏暗的燈光映在她的臉上。
“王爺和王妃剛回房,姑娘還是趁沒人注意,趕緊回去吧!”
“謝謝嬤嬤提醒。”女子接過小碟子,知道是自己方纔給的賞銀夠豐厚,才讓這看門婆子給自己一盞燈,當下也不客氣,拿了燈提着裙襬出了門房,藉着微弱的燈光回了自己屋子。
卻不知看門的婆子看她走遠後,便喊了一小丫鬟來。“去跟何媽媽說一聲,夏珺女官從偏院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