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嶽未曾想，簡姚會突然問這個問題。
但，他依舊照實回答，“對。阿麗是我的初戀，而子墨的媽媽是當時家裡安排的聯姻。”
當年，卓子墨的母親離世後，卓嶽才娶了現在的妻子何麗進門。
“卓先生，現在的卓夫人對你的弟弟、兒子、以及家裡其他人，怎麼樣？”簡姚放下手中紅茶，拿起果盤旁精緻的塑料叉子。
“阿麗在讀書時，就脾氣火爆，但她人很好。”卓嶽以爲簡姚是在懷疑自己的妻子，解釋道。
簡姚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正飛速跑來的卓超，問道：“卓先生，能讓我跟你弟弟近距離待一會兒嘛？”
一想到，先前自己在天眼中看到的一幕，簡姚還是不由有些擔心。
卓嶽稍加思索，終還是同意，只囑咐道：“不要刺激阿超，所有事儘量都順着他來，否則，可能會傷到你。”
卓超現在智商雖然有問題，但他的身體各項機能卻與以往，並無太大差別。
“多謝提醒。”簡姚點頭，看向依舊站在陽臺的韓江城，一身黑色大衣，愈發襯得他身形修長，脊背挺拔。
對方注意到簡姚投來的目光，長腿立即快步而來。
“大哥！胡蘿蔔！胡蘿蔔！”卓超手裡緊緊攥着兩根滿是新鮮泥土的胡蘿蔔，飛速朝房內跑來，直接就要往大哥卓嶽的嘴裡塞。
在他身後，阿程竟有些不太跟得上。
“大哥！吃！”卓超滿臉期待地看着大哥，如同尋求誇獎的孩子一般。
“阿超真棒，種的胡蘿蔔都比別人的要更大呢。”卓嶽在面對弟弟時，語氣瞬間溫柔地不像是個幫派大佬。
他循循善誘道：“不過，這些蔬菜、水果，在吃之前，是需要先洗一洗的。”
“洗洗！大哥洗洗！”卓超整個人幾乎都靠在大哥身上。
卓嶽含笑，擡手將弟弟臉頰上剛蹭上去的泥土，輕輕擦去，絲毫不在意他身上殘留的糞便味。
簡姚默然跟在一旁，看着兩兄弟親手動手清洗胡蘿蔔。
她的目光，突然在注意到卓超手臂內側跟卓子墨手臂上，極爲相似的一片紅疹。
簡姚美如驕陽般的脣瓣微抿，事情似乎要比她看到的，還要稍微複雜一些。
“吃！你吃！”卓超將兩根洗好的胡蘿蔔，一根送到大哥面前，一根直接戳到了簡姚眼前。
“阿超只會把他種的東西，給喜歡的人吃。”卓嶽沒想到，自己這個平時只愛種東西，不太喜歡陌生人的弟弟，竟也喜歡簡姚。
“謝謝，我也很喜歡這麼勤快的阿超。”簡姚接過胡蘿蔔，目光卻落到對方光潔手臂上的片片紅疹。
“喜歡！喜歡！”卓超看着面前異常好看的女孩兒，擡手直接死死攥住了她纖細的手腕。
韓江城見狀，立即上前，眸露緊張。
即便，他知道此刻抓着簡姚手腕的，是一個智商僅有三四歲的人，但畢竟對方的身體還是個壯年男性。
他心中，酸澀又緊張。
“既然阿超也喜歡我，就帶我一起去找那些鋼針好不好？”簡姚順着對方掌心強硬的力道，往前走了半步，故意壓低了聲音道。
剛纔，簡姚在天眼中，看到先前曾幫卓子墨扶起來玩具小火車的老太太，將一根根鋼針，給到卓超，並教他如何紮在家裡的貓貓狗狗和卓子墨身上。
“不！”卓超聞言，面色大變，立即快速搖頭，“媽媽說，鋼針不能！不能讓人知道！知道，就不靈了！”
一旁，無論是卓嶽、阿程，聞言皆是心中大驚。
先前，他派人在別墅中上下翻查了一遍，都未能找到有誰藏匿這種鋼針。
卻不想，這竟然跟自己唯一未曾懷疑過的母親、弟弟有關！
可……前幾日的檢查中，母親和阿超的身體裡，明明也有鋼針的！
“可她，剛纔已經把鋼針給我了！”簡姚故作好奇地看向卓超，從口袋中取出三根用鋁箔紙包着的繡花針。
“不可能！不可能！”似乎是不信眼前所見，阿超一把搶過繡花針，而後，猛然將簡姚往旁邊一甩，“騙人！你騙人！”
時刻關注着簡姚安危的韓江城，在簡姚險些要摔倒時，一把將人抱住。
單薄清瘦的身板，力道竟出人意料的大。
“假的！”
“騙人！”
“小偷！”
卓超說着，快速朝一個房間跑去。
“卓先生，現在跟過去，應該就能找到你想要的答案。”雖然，這個答案對他而言，可能會有些殘忍。
卓嶽面色凝重地離開。
其實，簡姚在上一世，也曾聽過類似的事情——在一個偏僻、落後、重男輕女的小山村裡，一心想抱孫子的婆婆，就曾因爲聽信謠言，說往孫女身體裡扎針，就一定能生出一個大胖孫子來！
且，扎的越多，心越誠，生出的男孩兒也就越聰明健康。
起初，簡姚只當那是別人編出來嘲諷封建惡婆婆的故事，畢竟，虎毒不食子，更何況是隔輩親的奶奶與孫女。
後來，直到她在一檔法制節目上看到這一案例，這纔敢相信。
“阿嶽！你不能動這些鋼針！”一道年邁又沙啞的聲音，突然從房內傳來。
“只有這些鋼針，才能讓你弟弟阿超變得跟以前一樣呀！”老太太直接雙膝跪地，撲到了卓嶽身前，聲淚俱下地哀求道。
“媽！你糊塗呀！”以往，有些剛來家裡沒多久的貓，突然變得狂躁，時常嚎叫不止。
他只當是小貓到了新地方，不太適應所致，現在想來，應該是自己的親生母親，教弟弟親手一針針扎進了它們內臟，活活折磨死了那麼多條生命。
“阿嶽，大師說了！只要按照他說的位置紮下去！子墨和我都一定不會有事！”老太太信誓旦旦。
“六年前，你身受重傷，你弟弟阿超變成了傻子。”
“我四處求神拜佛，才終於找到了一位高人指點——他說，只要將這些開過光的鋼針，讓你弟弟親自扎進血親或者經常觸碰到的生靈體內，神靈就能保佑他從傻子變成正常人。”
故而，老太太便教小兒子，親手將一根根鋼針，扎進了家中的貓貓狗狗、自己乃至大孫子卓子墨體內。
“你看媽媽，現在不是好好地嗎？”老太太的身體裡，有十根鋼針。
“媽！”在外見慣了腥風血雨的卓嶽，此刻卻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始至終，他甚至懷疑過自己最愛的妻子，但卻從未懷疑過的母親，竟纔是罪魁禍首！
剩下的鬧劇，簡姚已不想再看。
愚昧無知的迷信，真的害了太多太多人。
難怪，國家後來要普及九年義務教育。
韓江城看着簡姚白皙腕部，剛纔被卓超攥出的道道紅痕，心口發堵。
他立即從口袋中取出一盒藥，在掌心搓熱。
而後蹲身，捧起那隻手，柔聲道：“姚姚，這個藥膏，能活血化瘀，但有些涼，你稍微忍一下。”
韓江城言罷，見簡姚仍望着遠方，並未拒絕，便將掌心已被搓熱的藥膏，輕輕塗在少女白皙光潔、觸手如玉的手腕上。
“不對！”簡姚腦中，突然閃過卓子墨與卓超兩人手臂上的紅疹，以及兩人咬着塑料叉子時的神情，總覺得十分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