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遙莘怎麼也沒想到,她一直讓宗飛尋找胡清的下落,胡清的心腹墨塵竟然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而且她還見過,就是那個因爲舉手投足似乎有那麼點吸引力卻姿容平凡被派去看守牢房的人。
三個月前,被柳遙莘找藉口外放的三長老將墨塵推薦了過來。墨塵可不願委屈自己給柳遙莘做男寵,自然是以實力不錯被推薦來。本來是推薦給柳遙莘左護衛,結果如他預計的一般被嫌棄面貌不養眼。
似乎前面沒有介紹過,柳遙莘和胥銳現在住的地方被他們的人成爲枯骨宮。本意是入了這個地方就不化枯骨不能脫離,在柳遙莘嘴裡卻是胥銳很有自知之明。因爲這個名字,實際上鬼面面具人應該被稱爲枯骨殿門人。
因爲胥銳修的是魔道,再加上他原本是神界中人,他的一干手下便稱他爲魔主。柳遙莘對此有些不滿,在她眼裡只有她的父兄當得起這個稱呼。可眼下父兄不在,忌憚胥銳的實力,她只能多給他幾個白眼。
枯骨宮建設最好的兩個地方自然是胥銳和柳遙莘的寢殿,最大的地方則是讓很多枯骨殿的人只聽到腿肚子就轉筋的地牢。整個枯骨宮的地下都是地牢的地盤,而且還有十八層。
不說被關在裡面的人,就是枯骨殿的人都認爲那就是人界的十八地獄。心理承受能力不好的人都不能靠近,這類人若是被帶着進去走一圈,不會被嚇死,也得被嚇瘋。因此哪怕待遇會比其他地方高很多,枯骨殿的人也不願意被派去那裡。
墨塵起初還覺得要想辦法疏通關係,怎麼也得有個能接近枯骨宮那些頭目的機會。到了地牢中,他就立馬改了主意。不過因爲他纔剛剛加入枯骨殿,只被允許在底下一二層巡邏。
地牢的一二兩層也不能說是關押犯人的地方。除了不能隨便離開地牢和去地牢的其他層,被拘禁在這兩層的人行動完全自由。原因是他們不是身份尚不能取信於枯骨殿的人,就是枯骨殿想要相對平和手段招安的人。
在這些人中,有個少女模樣的女修不能不提一下。進來時,她還是個嬰兒。很快就被人發現雖然身體的確是個嬰兒,但實際上卻是一個頂着嬰兒軀殼的老女人。這人在混元大世界還是名人,就是以前被人萬分敬仰現在臭名昭著的瑤光。
當初瑤光和鈴音被關在通濟城的大牢內,柳遙莘安排人每天送靈霧給鈴音補胎,讓她順利產下了腹中胎兒。剖腹取子後,便將鈴音和瑤光都給殺了。因爲木蛛法典,等那嬰兒真正睜開眼睛時就是擺脫了束縛的瑤光。
如果知道自己會有這麼一天,瑤光在給鈴音找雙修者的時候絕對不會隨便抓一個。因爲父親的靈根不是很好,算是重獲新生的瑤光修煉天賦很一般。不過因爲木蛛法典會將原來的本尊和分身的修爲打一定折扣送到現在的她身上,在加上胥銳做了些安排,她現在也已經是大乘期。
雖然那個倒黴男修的模樣平凡了一些,但現在的瑤光繼承的是原本本尊和鈴音容顏上的優點。一直被安置在這裡,未嘗不是因爲柳遙莘嫉妒她那張臉。因爲那張臉,開始牢裡牢外都有不少人勾搭她,可惜她一概冷臉相對。
現在不僅沒人追瑤光了,還巴不得離她遠遠的。身份驟變,讓性情本來就有一些缺陷的瑤光變得極易竭嘶底裡,而且還經常莫名其妙的暴怒。墨塵發現瑤光時,就因爲多看了她一眼,差點沒被她挖了眼珠子。
不過瑤光有一點沒變,就是依舊欺軟怕硬。發現墨塵的實力要比她高出很多,之後就沒有再發生任何衝突。偶爾高興了,還會煮上一壺靈茶邀請他一起喝。即使十次有九次被拒絕,也沒有表現出任何不高興。
和其他層的看守熟悉了,墨塵以躲避瑤光爲藉口去對方那邊串門。因爲瑤光的惡名在枯骨殿已經是無人不知,也確實見到瑤光總邀請墨塵,再加上墨塵總能拿出些美酒靈果來,上七層的看守都挺歡迎他去做客。
別忘了墨塵是狐妖,狐妖最有名的就是魅惑手段。美酒不醉人,他也有多種辦法將對方放倒或者讓對方帶着他去參觀對方看守的地方。所以纔不過三個月,他就已經把上七層都摸清楚了。
能混進來,墨塵自然有辦法傳出消息。根據他傳出來的消息,胡清和藍翊證實其中很大一部分人是混元大世界此前被傳失蹤或隕落的人,在本來活躍的地域都可以說是翹楚級別的人物。
墨塵正琢磨要不要去與那些人接觸一下,看看他們是否有從這裡逃出去的想法,地牢這邊突然來了一個命令。聽來人說完命令之後,第八層的守衛跑回去抱出來一個寒玉雕琢的罐子。
罐子打開,便見一團紅光從裡面衝出來。那八層守衛揚手甩出一道黑光,那團紅光哀叫了一聲,從地牢一層大廳的頂棚跌落在地後化作了一團火焰,火焰中心隱隱約約能看到一個人影。
作爲一個妖,墨塵只看一眼就確定那團火焰是一個已經進化爲妖靈的火靈。不知道出了什麼變故或者枯骨殿的門人做了什麼,虛弱的連人形都維持不了。
他給藍翊傳消息時說這個火靈詭異當然不是指他或者她如此虛弱。是因爲雖然木生火,火靈的體內也不該有精純的木系靈力不散,這個火靈體內不僅有,數量還不少。甚至給人一種感覺,若沒有那些木系靈力支持,這個火靈應該早就消散了。
命令的人內容是將火靈送到一個叫日暮山的地方,這自然需要人護送。因爲墨塵是柳遙莘派到大牢來的,被稱爲牢頭的那位管事有心拍柳遙莘的馬屁,就把分給大牢守護的名額給了他一個。然後抱着眼不見心不煩的心思,把瑤光加在了推薦名單上。
那個推薦名單對那些想要加入枯骨殿但因爲還不能被信任的人可是非常重要,在任務過程中通過了考察,他們就可以達成所願了。不過知道佔了這個名額的人是瑤光,就沒人像以前那樣跳出來反對。就跟那個牢頭一樣,都巴不得護送那火靈的人早點出發。
一天又一天的等,差不多過了一個月,墨塵才接到準備出發的通知。在他去和其他同行的人集合的時候,位於混元大世界另一端的九重天敞開了大門。
大羣朱鳥和仙鶴在幾隻九階朱鳥的帶領下盤旋在山門上空,時不時引頸高歌,清越的鳴叫高低起伏,如仙樂從九天落下。
山門內,九重天普通弟子分立於道路兩旁。每有客人來到山門前,便從左右各站出來一位弟子。不管來者是誰,都是確認了客人的身份傳給管事弟子做記錄,之後才帶着客人踏上一葉扁舟飛向主峰。不管來人多寡,弟子召喚出的扁舟總能將所有人都帶上。
道場被安排在主峰前的空地上,也就是九重天最大的一處廣場。不過廣場再大,也架不住跑來參加論道大會的人多。考慮到空間有限,在慕天玄的建議下,器殿的門人弟子參照浮空島的原理趕製了一大批浮動平臺。
除去地面上最中間的那個平臺留給論道大會的三位主角,剩下的位置那些隨便來客挑選。這樣的場合,各家不會派那些完全不通人情事故的人來。不用九重天安排,他們就知道自己該坐在哪裡。就算有人對旁邊坐着的人不滿,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表現出來。
胡映雪、慕天玄和尉遲瀚宇三人從一開始就露面了,不過一些人還是得有羅申筠這位宗主、各峰長老和宗內各殿長老來接待。就比如代表崑崙來的崑崙大長老玉真元君,此時就是正由他們招待。
玉真元君是一個喜歡用老者形象示人的修者,留着一把垂到胸口的白鬍子。一露出笑意就一臉帶着些喜感的褶子,看起來十分和善。此前,他就與羅申筠等人是舊識,相處是要比其他人第一次與九重天打交道的人隨意一些,時不時的就能聽到他的大笑聲。
看到在浮空平臺和地面上的席位間穿行的都是馴養好的妖獸,玉真元君擡手捋了捋的鬍子,“知道你們九重天從來都不缺馭獸,也不用這麼擺出來刺激人吧?”
羅申筠笑着搖了搖頭,“我們這可不是想擺出來刺激人。宗裡的人實在太少了,與其讓人挑我們九重天安排配不上他們身份的人招待他們,不如讓這些品階不算低的馭獸幫忙招待。就這些,還是幾乎把宗里門人弟子的契約戰獸都派上了場。”
玉真元君微挑眉,“這話,別人會信,我可不信。你們九重天在四個小世界都建了名爲百獸門的分宗,乾元世界的那個規模都能趕上混元大世界這邊的中型門派了。
聽說,一年前,百獸門剛卸任的長老龍燕兒與蒼朔宗南峰長老安晨舉行結侶大典,乾元世界那邊各道門派幾乎都派了人去送賀禮。”
羅申筠聞言笑道:“那兩位,我早想招到這邊來,可惜那邊還需要他們再留上一段時間。”
玉真元君目光掃過正在和萬文斌等各派星級弟子代表交談的胡映雪,“那個安晨似乎是你們九重天這三位新晉元君的師叔。”
羅申筠回道:“胡映雪的師傅名爲青陽,安晨是青陽的親師弟,拜在姬巍座下。姬巍和青陽只是在外不顯聲名,在我宗內受到的尊敬卻不比胡映雪等人少。”
“姬巍?”玉真元君眼睛微眯,“可是那隱龍閣閣主姬閬的弟弟?”
羅申筠點頭,“當年因爲蒼朔師叔讓人出手,姬家纔沒有真被人血洗。對這件事,兩兄弟一直不能釋懷。可是這麼多年過去,朝姬家下手的人卻始終沒查出來。”
玉真元君眸光閃了閃,“或許我能提供一點線索。”
知道周圍可有不少人在注意他們這邊的動靜,羅申筠笑了下,“映雪昨日給了我一種丹茶,稍後到我那兒去坐坐?”
玉真元君笑眯起了眼睛,“能送我一些,那就更好了。”
因爲之前留在九重天的人不少,山門打開纔不過一個時辰,場中的席位就已經有一半坐了人。按照慣例,人達到了這個比例,論道大會就可以開始了。
胡映雪、慕天玄和尉遲瀚宇正和萬文斌等人討論一個劍式,一位三星弟子過來行禮說道:“尉遲師兄,墓師兄,胡師姐,宗主師叔叫人過來傳話,說可以開始了。”
因爲三人還住在星辰羣島上,也就是還頂着星級弟子的名頭,星級弟子對他們的稱呼還是師兄和師姐。換做普通門人弟子,元嬰及以上修爲的人要改稱他們爲師叔,元嬰以下、金丹及以上修爲的人要改稱他們爲師叔祖,金丹之下的人則要稱呼一聲老祖。
修者以達者爲尊。除了萬文斌等與他們本來就交好的人,其他門派的星級弟子遇上他們也得稱一聲師叔,其他人和九重天的普通門人弟子一樣。幸好萬文斌等人絲毫沒有在意的意思,不然胡映雪準得有些鬱悶。
萬文斌幾人也不能說不在意胡映雪、慕天玄和尉遲瀚宇三人已經是大乘期。原本三人是得他們看重得後輩,叫他們一聲師弟師妹,在別人眼中那是故意擡舉他們。現在他們的角色整個顛倒了過來,今後會享受照拂的人改成了他們。
讓他們態度不變的原因是胡映雪三人對待他們的態度沒有任何改變,以前怎麼稱呼他們,現在還怎麼稱呼他們。接觸了那麼久,知道大家都不是矯情的人,自然是以坦然對坦然。羨慕嫉妒恨什麼的,有就直接笑鬧着說出來。
比如聽到那位九重天三星弟子的傳話,萬文斌就故意帶着酸意的說道:“你們趕緊去。讓別人等級了,過後說不準會找我們幾個算賬。”
看萬文斌一邊說一邊朝她伸出一隻手,胡映雪摸出一罈子千斤份量的酒丟過去,“我沒時間了,你們自己分吧。”
胡映雪才說完,萬文斌馬上被一羣人圍了起來。可惜得上臺了,不能在一旁欣賞萬文斌被逼着分酒的樣子。胡映雪又分別給贏蘇、渪童和康寧丟了一罈子,便和慕天玄、尉遲瀚宇一起騰空而起。
一聲虎嘯在會場的上空傳開,在席位間的各種妖獸立刻停了下來。齊齊轉身,對着中間平臺方向仰頭長嘯。在震天的獸吼聲中,穿着九重天星級弟子道袍的兩男一女站在了平臺之上。
平臺之上,只簡單的放了三個玉雕的蒲團,每個蒲團前放着一個茶案。胡映雪、慕天玄和尉遲瀚宇三人按照在蒼朔宗時的排輩依次在三個蒲團上坐好,整個會場就立刻安靜了下來。
在此前,三人已經商量好了。他們三個都是劍修,又對彼此的修煉方式十分了解,就不按着順序分着人講了。商量好了都要講哪些問題,每講到一個問題,三人都講上一段。
成功渡劫的修者若開論道大會,少不了要回憶一下自身的經歷。胡映雪三人本不想講,卻有人在他們暫停下來的時候問道:“我聽說你們三人相遇相知還有一段典故,不知可否和我們講講。”
聞言,慕天玄回問道:“你想問的是我家尉遲師兄以天魂轉生的方法尋求突破機遇的事,對吧?”
一下子被萬衆矚目,問話的人還有些後悔自己的冒失。發現臺上三人一點惱意都沒有,慕天玄還給了迴應,便帶着些許興奮回道:“是的,是的。我聽說一波三折,期間您爲了尋找驚鴻仙子,在乾元世界苦苦尋覓了數年。”
想起那些年,慕天玄忍不住轉頭看了胡映雪一眼,“往事不堪回首,這話說的一點沒錯。我的確是找了映雪很多年,期間從來沒想過放棄,也是不敢想到放棄。現在讓我回想,我都不知道當初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那些年的尋覓,讓我想通了一個道理。有人說修者最難跨渡過去的坎是執着,執着太深便成心魔。可我覺得既然是執着,何必非得跨渡過去。心魔是無孔不入,只要不改不悔,它便無空可鑽。”
胡映雪知道慕天玄說的那些年可不只是在乾元世界等待的那些年,還有在九天之上尋覓她一縷殘魂的十數萬歲月。心有觸動,笑道:“當年尉遲師兄以天魂轉生方式去到我和慕師兄曾生活過的小世界。我和慕師兄在那裡是鄰居,可以說青梅竹馬。
那裡沒有修者,卻因怨煞氣傾瀉而喪屍遍地。爲了生存,我和慕師兄不得不拿起武器。在四處逃命的時候,我們遇上了尉遲師兄。我們一起經歷了很多,結下了很深的情誼。後我被人陷害,死於喪屍羣中。
我本以爲一切就那麼結束了,誰想再睜眼時居然變成了個小孩子,還因爲一顆怪石多了一位師傅。或許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的師傅是蒼朔宗門人,同樣身爲蒼朔宗門人的尉遲師兄在我死之後將慕師兄帶回了蒼朔宗。於是我們又相遇了。
緣分這二字,估計連天道都難以解說清楚。萍水相逢,我便視尉遲師兄爲兄長。重逢之後,我才發現原本認爲一直會是好友的傢伙竟然一個不錯的伴侶人選。後來就突然明白了,你在意的有可能不會成爲你的,你不去在意的就一定不會成爲你的。”
聽了慕天玄和胡映雪的話,與他們一同出身蒼朔宗的師兄弟們都笑了。也有忍不住哀怨的,畢竟九重天最不缺的就是老光棍。按胡映雪待過的那個科技世界的說,就是在一大羣單身狗跟前秀恩愛,真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