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夏衍識趣的離開,申屠白十分淡定的繼續給趙芸摸鼻子。動作溫柔眼神專注,一派平和的樣子,難得一見,也更讓人沉迷。
趙芸往後挪了挪腦袋,垂下眼簾,有些不好意思的想要躲開。申屠白眯了眯眼,雙手捧着她的臉,身子跟着往前挪了挪,戲謔的問道:“現在不疼了?”
“好很多了。”兩人離得很近,溫熱的氣息打在臉上,有種說不出的曖昧。趙芸努力將視線停在他的衣領處,不去看他的臉。申屠白看着好笑,手掌在她的臉頰邊摩挲了兩下,大拇指拖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擡起來,正對自己,“突然像個小孩兒一樣哭得慘兮兮的,倒嚇了我一跳。現在這樣,是害羞了?”
“你撞疼了我,還不准我哭麼?”趙芸惱怒,擡眼瞪他。卻不曾發覺兩人已經是鼻尖對鼻尖,雙眼之間的距離,更超不過十公分。唰一下,一股熱氣衝上腦門,趙芸覺得自己整張臉都滾燙滾燙的,沒法見人了。
這樣窘迫的樣子,倒是少見。申屠白輕笑一聲,眼神深處涌出更多的寵溺來。趙芸給人的印象一直都是早慧成熟的。但最近偶爾表現出來的無理取鬧和笨頭笨腦,卻讓他有了一種她的確還是一名豆蔻少女的真實感。可愛,嬌氣,狡黠,霸道……這些他一直沒太在意的小性子,卻讓人忍不住升起一種甜膩的感覺,驅使着他去做點兒什麼。
申屠白從來遵從本心,不和自己做對。低頭在趙芸光潔的額頭上落下一個輕吻,雙手一攏,將人按在懷裡,揉着她的頭,輕笑一聲道:“是你自己亂動才被撞到的,這次可不能怪我。”
“……是你突然將我帶過來,我沒反應過來纔會這樣的。歸根究底,還是你的錯。”趙芸被申屠白一連串的動作弄得有點兒懵。雙手扯着他的衣服,側臉貼在他硬梆梆的懷裡,耳邊一聲一聲有力的心跳,人很快安穩下來。
趙芸覺得自己從來不是一個矯情的人,三十來歲了還撒嬌賣癡更是丟臉。可之前也不知道怎麼了,老覺得心裡憋着一股勁兒似的,不鬧一鬧,好像就散不了。所以,申屠白一揉她頭髮,她嘴巴一張,抱怨的話忍不住就跑了出來。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裡是真的有些煩躁和不耐。直到申屠白突然將她帶過來,抱到懷裡。呼吸着他身上淡淡的冷香,那種煩躁和不耐纔開始逐漸消褪。等稀里嘩啦的一通哭完,整個人才徹底痛快了。
只是沒想到,申屠白會吻她。那種憐愛的、珍惜的感覺她能感受得到。不過一碼歸一碼,關於她的鼻子被撞這件事,主要責任還是要歸結於他!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算得上死不認錯的典型,趙芸趴在申屠白的懷裡,用臉頰蹭了蹭底下柔軟的面料,舒服的哼哼兩聲,沒一會兒整個人就暈陶陶的睡了過去。
聽着她平緩有力的呼吸聲,申屠白擰起眉頭低頭打量她,漸漸抿直了脣角。半晌,小心起身,抱着人進了裡間,彎腰將人放到牀上,扯過一旁的薄被給人蓋上。目光又在她稚嫩的臉上停留了一會兒,這才悄無聲息的出了房間。
趙芸錯過了晚飯,一夜酣睡到第二天天明。睜開眼,熟悉的天青色燕霞紗帷帳就闖入了眼簾。天光從窗戶斜斜的射進來,帷帳裡光影浮動,辨不出具體時辰。
沒在被窩裡拖延,坐起身,趙芸掀開薄被,伸了個懶腰,覺得整個人前所未有的神清氣爽。想着以後還是得歇午覺,下午的精神才能好。一邊想,一邊摸着飢腸轆轆的肚子,探出雙腳穿鞋。
葉秋聽到響動,掀開簾子走進來。趙芸見到她,微蹙了眉頭,“上午不是才說了讓你多休息兩日麼?怎麼這會子就來了?你將那一攤事兒和蓮翹說一說,她跟着你學了這麼久,頂個十天半月的也不會有大礙。別的事,等你養好了身體再操心不遲。”傷了神魂並不是鬧着玩兒的,雖然救治即時,葉秋等人經過半月的調養,現在已經能下地行走。但爲了以防萬一,還是小心的多休息一段時日纔是正經。
“昨日姑娘您說的話奴婢都記着呢。不過做些輕巧的活計,勞心費神的事兒,奴婢不會去碰的。”葉秋聽趙芸說上午,以爲她是睡糊塗了,現在還沒清醒呢,也沒在意。笑呵呵的回了一句,就準備伺候趙芸洗漱穿衣。
而趙芸聽她說昨日,有些奇怪的看了眼外邊的天色,皺眉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剛過辰正三刻。”葉秋開箱取了一身顏色鮮豔的衣裳,展開。趙芸擡手穿進袖子裡去,葉秋圍着她將衣帶繫上,整理平整。
趙芸愣住,之前和申屠白鬧的時候,明明過了午時。這會兒怎麼會是辰正三刻?難道自己直接從昨天下午睡到現在?心裡有些不相信,她仔細瞅了瞅外邊的天色,確實不像是快要天黑的樣子。反而越來亮,間或還會有一絲一縷的陽光從厚厚的雲層裡透出來。
沉默的觀察完,葉秋已經手腳麻利的伺候着她洗漱完畢,頭髮也梳好了,“昨兒晚飯都錯過了,姑娘您該是餓了吧?小廚房裡熬着粥,奴婢去去就回。”
“好。”葉秋的話一出口,趙芸徹底落實了心裡的猜測。眉頭微微攏起來,面上帶着些不解。實在是自從開始修煉,她還從未睡過這麼長的覺。不過,這一覺醒來後神清氣爽,頭腦清明,也沒什麼不妥。
謹慎的驅動靈力,檢查了身體的狀
靈力,檢查了身體的狀況,沒發現絲毫異常,趙芸想過一回,便也沒再多在意。九月初九近在眼前了,新嫂嫂即將進門,整個趙府都在爲婚禮做最後的準備。
按說,侯鎮海不在京城,趙麒和侯培珍的婚事本該推遲。可兩人是由皇帝賜婚。君無戲言,搬了聖旨的事兒,更是板上釘釘,絕無更改的可能。
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錦國人成婚和中國古代一樣,需要三書六禮。趙麒和侯培珍是皇帝賜婚,納采、問名、請期都只是走了個過程。小定和大定倒是兩家人商量着來的。不過在婚禮之前,還需要擇良辰吉日,由好命佬將牀擡到合適的位置上,謂之安牀。
今日就是算好的吉日,她卻差點兒睡過頭。三兩下填飽肚子,趙芸就匆匆往趙麒的院子去。新房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安牀之後,等好命婆將龍鳳被褥、鴛鴦套枕等鋪在牀上,撒上紅棗、桂圓等喜果,婚禮前的所有禮俗纔算真正的完成。
在結婚當晚新郎新娘進入之前,任何人不得進入新房並碰觸新牀,否則不吉利。趙芸看着人將新房關上,又派了幾名下人輪流在外面守着,心裡也還是有些放不下。恨不得端了小板凳,自己守在房門外。
秦守一摸了摸鬍子,站在院子裡笑眯眯的打量了一眼新房,點了點頭,滿意道:“行了,一切都妥當了,只等着成親那天了。瑞之雖然沒了孃親爲之操持親事,但有你這個妹妹在,倒也不差什麼。”
上至皇親勳貴,下至黎民百姓,操持家務都是一府主母應盡之責,男子只管外邊的事情。趙府裡就趙芸一個女主子,雖然年紀小了點兒,但這些事情也都是她該打理的。婚禮這樣大的事情,若是她不拿出個章程來,底下的下人也不好做事。
趙芸對這些事情本是不懂的,好在大面上有秦守一指點,具體事務上又有老七和周嬸幫忙,倒也一直順順利利的籌備了下來。請帖已經發了出去,單等着九月初九了。
只是……新房裡幾日都不會進人,不怕那些喜果招來耗子?趙芸又回頭瞅了一眼緊閉的新房,一臉糾結,最終還是沒缺心眼兒的將這樣煞風景的問題問出口。
婚禮之前,鄉試發榜了。
不出意外的,趙麟和陸奉安這次都榜上有名,且名次靠前。孔學院不是白讀的,裡面的大學鴻儒都是真材實料,學生就算只稍微學到一點皮毛,也能有幾分抖起來的資本。更何況趙麟和陸奉安兩個都不是笨人,鄉試對於三年前的他們來說還有些難度,如今卻是很平常了。
不過到底是喜事,在大門口燃了鞭炮,散了銅錢。平日裡走動的人家的賀禮也送來了,趙芸讓廚房備下了酒席,招待了一回,夜深十分府裡才慢慢安靜下來。
“二哥,怎麼還不去睡?”趙芸從花廳裡出來,就見趙麟背靠着廊柱,倚坐在欄杆上。
趙麟手裡端着一個小碗,旁邊地上放着一個小酒罈,着聽到聲兒,擡頭衝她笑了笑,道:“沒有睡意,想再坐一會兒。”
“那我陪你。”趙芸愣了下,隨即笑着走過去,挨着他坐下。不過,坐上去之後,才發現自己腳夠不到地面,只能在空中吊着。轉眼瞅見趙麟斜斜搭下來的一條長腿,鬱悶了。
“呵呵。”趙麟將她的表情看了個正着,愉悅的笑出聲來,歪着頭上下打量一翻道:“之前沒注意,現在才發現芸芸似乎和我與大哥來京城的時候差不多身量,沒怎麼長高呢。”
“二哥,別這麼開心的戳我的傷疤行不行?”趙芸翻了個白眼兒,十分無力道:“要早知道修煉速度太快了,會抑制身高,我說什麼也不會那麼着急。”
趙麟低頭喝了一口酒,眯眼笑道:“你不是常說實力纔是最重要的嗎?現在矮點兒也不算什麼,反正你年紀還小呢。及笄之前肯定能長到我胸口。”
“……”
趙芸張了張嘴,不知道是該感謝他對自己的信任呢,還是該悲催自己的未來——就是長到他胸口,也不過一米六,還比不上前世的身高。申屠白可是八尺有餘,一米六在他面前,也還是顯得矮了些。面前是翩翩美男子,自己卻一直是個小豆丁模樣,算怎麼回事兒!夏衍這幾天就沒少明裡暗裡的嘲笑她,恨得她牙癢癢。
以爲她是被自己的話刺激到了,趙麟收斂了臉上的笑意,颳了刮她的鼻子道:“行了,二哥跟你開玩笑呢,別垂頭喪氣了。離及笄還有兩三年,肯定來得及長高。要不要喝一碗桂花釀,京城老字號,你還沒嘗過吧?”說着,手往後一探,又變出來一個白瓷小碗,抱起酒罈子斟了半滿,遞到趙芸面前。
趙芸吸了吸鼻子,酒香混着桂花香一起鑽入鼻子,很是醉人。乳白色微黃的酒液更像是牛奶,不像酒。雙手接過,擡眼瞧了趙麟一眼,低頭喝了一口,咂摸着嘴道:“酸甜酸甜的,倒是好喝。”
“上一次鄉試結束,咱們在府城喝的那種桂花釀是清酒,這次是稠酒。酒氣不重,適合女孩子喝,不容易醉。”趙麟笑了笑,跟着飲了一大口後,這才感概道:“轉眼就過去三年了,那會兒考完沒底,卻還奢望能一次上榜。後來結果出來,反倒沒覺得多受打擊。祝家做的那些事,才更讓我耿耿於懷。不過現在看來,也算是成全了大哥與珍姐的緣分……”
趙芸抿脣,又喝了一口酒釀。來京城後
。來京城後,她從未想起過祝家夫妻倆,也不知道現在兩人是生是死,反正風雷陣之後,就沒了他們的消息。過去的三年,祝家夫妻兩個互相折磨,生生蒼老了十來歲。大家對他們的印象也直跌入谷底,有點兒什麼事兒也不樂意搭手幫忙了,完全陷如孤立的境地。若不是有趙家時不時的給點兒銀子接濟着,讓他們尋醫問藥,兩人能不能撐這麼久也還是未知數。
若不是顧忌着她孃的名聲和清譽,三兄妹恨不得將兩人身上的皮給扒下來,讓所有人都看個清楚。現在人既然失了蹤跡,心裡縱然不甘,兩家的恩怨也只能到此爲止。
兄妹倆一邊叨叨過去的事兒,一邊坐在廊下對飲,直到酒罈子空了,才各自帶着微醺的醉意回房歇息。
九月初九很快到了,趙府上下掛滿了紅綢,紅燈籠。門上,窗上,也都貼上了大紅的喜字。來來往往忙碌的下人腳步也都透着輕快喜悅。迎親的隊伍已經踩着吉時出發了,趙芸在內院坐着,一邊留意時辰,一邊派人打探隊伍的動向,緊張得不得了。心裡也遺憾,不能去看一看迎親的過程。
新娘進門的吉時很快到了,迎親的隊伍也準時回來。趙麒牽着侯培珍跨了火盆,進到正廳。秦守一坐在左首位,旁邊一個位置空着。趙家父母都不在了,秦守一就是他們三兄妹最敬仰的師尊和長輩。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送入洞房……趙芸不能去前頭,但也能聽到那長長的唱和聲和賓客的叫好聲。眼睛不知道爲何有些酸酸的,她和趙麒的關係不如趙麟親密,但他一直是這個家的精神支柱。人看着清冷,對家人和周遭的朋友卻都很好。所謂的面冷心熱,大概如此。祝春孃的事情,趙芸不知道他有沒有和侯培珍說,但她由衷的希望,他們兩人能夠幸福。
用力的眨了眨眼,趙芸吸了吸鼻子,轉身準備過去和周嬸匯合,整個人卻撞進一個清冷的懷抱裡。
申屠白無奈的扶着她站穩,“怎麼這幅樣子?捨不得你大哥成親?”
“沒有。我這是高興呢。”趙芸朝他咧嘴一笑,伸手扯住他的袖子道:“知道師傅你不會去前面吃席,我讓人在內院擺了一桌,夏衍和凌庭他們都在。師傅你先去,一會兒我也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