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事過後,趙芸重新開始去上林苑當差。府裡的一切事務,由侯培珍接手打理。她雖是武將家族出身,性格爽朗,打理內院的本事卻也不差。加上趙府里人事簡單,沒幾日,也就上手了。不過新婚燕爾,除非必要,府裡的人都默契的不去打擾趙麒和侯培珍夫妻倆。
九月一晃而過,十月份,孔學院開館。麒麟兄弟和陸奉安幾個又都入學去了,熱鬧了一個多月的趙府突然變得有些冷清起來。不過,南境的戰事越來越激烈,大家的注意力都被牽引了過去,也沒人會去在意這些細枝末節。
在這過去的一個月,侯鎮海率領大軍與敵人頻頻交鋒。安南省內的敵人基本上被肅清,除了與槊國交界的豐樂縣和平安州。
豐樂縣和平安州是槊國人入侵錦國的唯二通道,比偌大的江海城更加重要,槊國人攻佔之後,下了大力氣佈防。城外崗哨密集,城內更是戒備森嚴。別說錦國人,就是槊國本國的生面孔,在城裡也會被仔細盤查。
之前在風雷陣下倖存的百姓和戍軍,躲在深山老林裡,根本就不敢出來。敵人的鼻子很靈,稍微有點兒動靜,就會迎來清剿。當時沒有跟隨趙芸等人一起離開反而躲進山裡的大部分百姓都遇害了,馬統領帶着殘兵一直蟄伏着沒冒頭,這才能躲到現在。
蚌蘭村,後山。
一小隊黑林軍在林子裡仔細搜尋着,他們手上的彎刀閃爍着冰冷的幽光,銳利冷漠的視線掃過來似能將人的靈魂都凍住。行動間散發出來的煞氣和血腥氣,更是讓人心驚肉跳。
“都仔細點,那些賤民肯定藏在這附近。”
一道冷酷的聲音在林子裡響起,馬統領藏在一棵枝葉繁茂的大樹上,抿脣俯視正前方逐漸靠近的黑林軍小隊。點了點人數,十三個,不算多。可附近還有好幾個小隊,這裡一有動靜,肯定會驚動其他人。
正想着,旁邊趴着的副將碰了碰馬統領的手臂,無聲的比劃了兩下,“統領,我們要不要動手做了他們?”
“不要衝動,先看看情況。”馬統領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副將的心思他明白,他也恨不得衝出去將底下那些槊國蠻子碎屍萬段,但現在這樣衝出去,只能送死。
副將眉頭皺起,略帶焦急的接着比劃,“現在不動手,等後面的山洞暴露,情況會更糟。”山洞裡都是些老弱病殘,若是被敵人發現,一準兒沒活路。他們這邊提前發動,將敵人引開,說不得還能最大限度的保全一些人。
“我明白的。”眼看敵人已經到了近前,馬統領深深的看了副將一眼,回頭凌空打了一個手勢,跟着呼吸都變得輕緩起來,幾不可聞。
副將見狀,也只得暫時按捺下心裡的着急。背靠緊樹幹,控制呼吸,儘量減弱存在感,讓自己與周遭的環境融爲一體。藏在另外一些樹上的戍軍也得了命令,看着越走越近的敵人,貼着樹幹一動不動,當自己是個死人。
黑林軍小隊一寸一寸的搜尋着林子,一看就知道藏不了人的地方,也都逐一被他們掀開來,謹慎的排查。這樣的做法,藤蔓簾子後面的山洞根本就藏不住。
“統領,不能再等了。”副將見黑林軍小隊越來越靠近後面的那個山洞,轉眼焦急的看向馬統領,拳頭捏得死緊,呼吸也忍不住急促了一分。
馬統領自然知道情況的嚴峻,附近的另外幾支黑林軍小隊離得不夠遠,但現在卻顧不得那麼多了。他咬咬牙,朝衆人打了一個手勢,一手握住腰間的刀柄,瞄準就近的一名黑林軍率先騰身躍下。
唰一聲,刀出鞘。那名倒黴蛋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馬統領一刀坎掉了腦袋。鮮血從動脈裡噴射而出,濺了馬統領一臉。
“殺!”
馬統領多一眼也不瞧,砍翻一個之後,快速的衝向最近的第二個。副將帶着其餘的戍軍也都紛紛從樹冠裡一躍而下,趁其不備,對這個黑林軍小隊的所有成員發起進攻。
兩名黑林軍和那名倒黴蛋一樣,被殺了個措手不及。剩下的十個人都是那種很警覺反應很快的,馬統領等人沒再能佔到便宜。兩邊人馬短兵相接,招招致命。槊國人普遍比錦國人高大,黑林軍個個又都是煞氣十足的,平日裡優勢不顯。但馬統領等人在山裡窩了好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體力根本比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就折損了好幾個人手。
刀劍相交的金石之聲已經驚動了附近的另外幾隻小隊,馬統領發狠的一刀捅死對手,不甘心的喊了句‘撤’,就帶着人轉身往山林深處躥去。
好不容易找到馬統領等人的蹤跡,黑林軍小隊自然不會輕易放棄,攆着就追了上去。在附近搜尋的幾隻隊伍很快也趕來過來,散開一定的距離,朝馬統領等人逃竄的方向快速圍捕過去。
樹上,一名體格瘦小的戍軍見所有人都離開了,趕緊一躍而下,來到那片茂密的藤蔓之前,赤紅着眼,壓着聲音急促道:“生子,統領他們將敵人引走了,我們得趕緊轉移!若等他們回過神來,狗子他們就白死了!”
一名斷臂青年從藤蔓後面鑽出來,面容慘白,神色悲慼,“我都看到了。若不是缺了一隻胳膊,我恨不得衝出來將那些禽獸活剮了!”
“早晚我們會將這些血債討回來的!”瘦小戍軍捏着拳頭,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見藤蔓之後陸陸續續鑽出來許多
後陸陸續續鑽出來許多人,他擡手用髒兮兮的袖子擦了眼,吸一口氣道:“別的事以後再說,現在我們得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山下的地界兒都被敵人佔了,我們只能往深山裡走。”
“可是深山裡野獸橫行,我們闖進去也十分危險。”人們平日裡都默契的只在就近的林子裡活動,深山是野獸的地盤,輕易不會進去。裡面兇險的程度,不亞於山下的地界。
“雖然危險,但卻可以擺脫敵人的搜查。現在我們這些人,受傷的受傷,虛弱的虛弱,遇到敵人,只有死路一條。往山裡走,卻還有一線生機。而且,統領他們肯定很快就能與我們匯合,到時候遇到野獸也不怕……”
三言兩語過後,瘦小戍軍和斷臂青年領着一行人避開馬統領他們離開的方向,往深山行進。後面還有經驗豐富的老兵,小心的將衆人走過的痕跡抹掉。只在隱秘的地方給馬統領等人留下記號,方便他們尋來。
馬統領一心只想將人引開,並沒有和那幾只黑林軍小隊死拼的意思,在折損了五六個人後,他們徹底消失在茂密的叢林裡。
大軍駐地,侯鎮海和一衆將領推演了無數次沙盤,也找不到將豐樂縣和平安州奪回來的契機。江海那邊也僵持不下,局勢膠着,雙方都急需一個契機來打破這種狀態。
“馮將軍,江海那邊的殘兵收編得如何了?”想不到辦法,侯鎮海眉心皺成一個川字。索性暫時丟開,轉開話頭。馮燦從北山大營帶來的二十萬兵力大大緩解了南境的用兵壓力,肅清安南境內敵人的步伐得以加快,也有了餘力對江海那邊用兵。江海許多州縣逃出來的戍軍聽聞消息,都投奔過來。收編到一起,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不過,侯鎮海更看重的是那些殘兵帶來的情報,特別是和奎甲軍有關的。
馮燦也知道侯鎮海看重的是什麼,直接從懷裡摸出一本冊子遞給他,“這是從那些殘兵口中問出的消息,只稍作了整理,請大將軍過目。”
侯鎮海接過來,一頁一頁的翻看。江海的情況不容樂觀,他早有準備。所以,就算冊子上記錄的內容再駭人聽聞,他也能面不改色。可當‘齊鳴’這個名字闖入眼簾的時候,心頭還是忍不住一凜,面色嚴峻起來。
“齊鳴?他居然也在江海!”
衆將領見狀,都有些不解。對視一眼後,馮燦開口問道:“大將軍,齊鳴是誰?”
“齊鳴,奎甲軍首領。八級靈師,人稱神威尊者。槊國魔尊最信任的人,沒有之一。”不等侯鎮海回答,一名身着青色長衫、面冠如玉的男子就沉聲開口,“之前聽聞奎甲軍參戰,我就一直在想齊鳴會不會親自來。現在看來,魔尊是下了大決心了。”
馮燦等人不確定的看着侯鎮海,見他面色沉重的點頭肯定了男子的話,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奎甲軍神出鬼沒、戰鬥力彪悍,衆人現在已經深有體會。但對於它的首領,卻一直沒多少了解。姓什麼,叫什麼,多大年紀……衆人均一無所知。
現在一聽,那人竟然是八級靈師,衆人腦子都有些懵。對方的隨軍靈師已經夠多了,居然還有一個重量級的藏在背後!他們是想要打破目前這種膠着的狀態,但卻不是以自己這一方落敗爲代價。
侯鎮海闔上冊子,看了衆人一眼,沉聲道:“今天就到這裡,都散了吧。齊鳴的事情不用你們操心,恪守各自的職責便是。”
衆人應喏,躬身行禮後退出了營帳。不管他們憂不憂心,那都不是他們能管的事情。敵人若來,豁上一條命,盡力廝殺便是!
衆位將領離開後,營帳空了許多。侯鎮海朝之前說話的那位男子的方向看去,拱手道:“齊鳴雖然到現在都不現身,但對方既然來了,肯定不會單看着。屆時,還要勞煩各位靈尊大人。”
原來,男子身邊還坐着幾個人。仔細一看,黑風和莫軒也赫然在列。黑風懷裡還有窩着一個白團,身體輕微的起伏着,時不時的還有輕微的呼嚕聲冒出來。黑風抽了抽脣角,伸手往白團身上戳了兩下。白團不舒服的翻了個身,熊貓眼,尾巴尖兒上一截兒黑毛,不是墨白是誰?
之前說話的青衣男子眼帶笑意的往黑風懷裡瞥了眼,隨即朝侯鎮海笑了笑道:“大將軍放心,我等皆爲天朝臣民,自當同仇敵愾,將槊國人趕出國土。”
“槊國靈師有我們抵擋,大將軍只管安心排兵佈陣便是。”方天雄看了男子一眼,鄭重的應下。
侯鎮海面上露出些許釋然,拱手道:“聽兩位大人這樣說,我也就放心了。”方天雄和青衣男子都是八級靈師,但一個來自萬花谷,一個來自清卓溪,都不是掌控在朝廷自己手裡的力量。提前將話說明白,也免得後面出岔子。逍遙靈尊雖然有兩把刷子,但對上槊國靈師,一個人的力量到底有些單薄了。
與逍遙靈尊交換了一個眼神,侯鎮海又和幾人商定幾個禦敵之策,這纔將人客氣的送出營帳。
黑風和莫林卻是留在了最後,沒有急着離開。
“兩位賢侄有話與我說?”
“黑風有一個想法,或許能將豐樂縣和平安州從敵人手中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