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修遠低下頭,眼有些迷濛,似乎是在回憶,“朕雖不太記得太后的模樣,卻一直記得大熱的天,她親自下廚給我做綠豆湯的樣子,當時榮郡王還未出生,她還能抱着我在抱廈裡過夏,到現在,朕也能記住她的笑容。 {渏小說}”
齊修遠臉色微肅,道“先母和先後的諡號的確要開始擬定了,陳卿,此時交予你,禮部儘量議出一個章程來。”
陳方出列,躬身應下。
“諸卿還有何事啓奏?”
那個老臣受吳家所託,猶豫了一下還是出列繼續道“皇,既然先人的諡號也已開始商議,那吳氏的安置也應當提日程,不知皇打算如何安置吳氏?”
陳方沉默了一下,出列道“皇,齊二爺和齊三爺也還未分封,之前國事繁忙,今日既提起吳氏的問題,那不如將皇室的分封一併議定,也好安民心。”
在陳方看來,皇帝將事情拖這麼久,已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也算可以了,還不如勢將事情解決掉,免得一拖再拖,反而讓百姓和羣臣對皇帝傳出不好的話來。
齊修遠也是這樣考慮的,所以這次他沒有再借口國事繁忙推脫,剛纔他也已經重申過,他的母族乃祝氏,而非吳氏。
“諸卿以爲他們應當如何安置?”
老臣左右看看,發現無人出聲,他心氣惱,不得不躬身道“回皇,臣以爲當迎吳氏入宮,如今後宮無主,可讓太后暫管一段時間。”
齊修遠輕笑出聲,低頭去看那老臣,他是老翰林,齊修遠記得他的履歷,二十七歲舉,到如今四十八歲,卻還是一個翰林,二十一年才從七品爬到五品,齊修遠總算知道爲什麼了。
陳方是禮部尚書,位置太前,這造成他不能轉身仔細地看一看那傻子。
他現在只是低下頭,偷偷地翻了一個白眼,繼續盯着腳尖不說話。
齊浩然卻怒了,幾乎是在老翰林話音一落時,他跳出來道“吳氏算什麼太后?不過一妾室爾,又未有皇分封,你卻太后太后的叫起來,莫不是拿了她什麼好處?”
老翰林臉皮一紅,氣惱道“榮郡王慎言,歷來太后的分封都是無異議的,吳氏乃齊太公繼室,皇繼母,任太后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齊浩然嗤笑道“誰說她是我們的繼母了?衙門裡的書寫的可是貴妾,貴妾依然是妾。”
老翰林面色一呆,問道“怎會是妾室?齊家不是一直奉她爲主母嗎?”
齊浩然鄙視的看着他道“那是我父親念她生育有功,讓府裡的下人混叫的,我外家祝氏可不認。”
妾提爲正室,嚴格意義來說是很嚴格的,需要得到嫡妻孃家的認同書,有了認同書,夫家的人才能到衙門裡認證,家族也纔會認。
婚姻是結兩姓之好,一般情況下,只要男方付出一定代價,女方孃家那邊因爲女方已去世,爲了兩邊不交惡,大多會同意寫認同書。
當年,祝家因爲還有兩個外甥在齊家,縱然悲痛交加,也想寫下認同書,算是一筆交易,希望齊家能看在這個面善待齊修遠兄弟。
是齊修遠找了舅舅祝青和祝楓,讓他們不要寫認同書。
齊修遠記事早,當時雖還未滿六歲,卻記得自己母親生下弟弟後雖體虛卻還不至於死亡,他知道自己母親是被父親和吳氏給氣死的。
母親生前不願吳氏爲平妻,他又怎麼會讓吳氏在母親死後光明正大的變成繼室?
所以拼着自己和弟弟可能會受到虐待的危險,齊修遠依然堅持不讓祝家寫認同書,而後,祝家齊家交惡,齊家十多年不與祝家來往。
而他和弟弟的生活也的確受到極大的影響,好在夏氏住在京城,時不時的將他們接過去住一段時間,又經常登門,顧忌御史彈劾,齊豐這才稍稍約束下人,齊修遠兄弟這纔不至於過得太苦。
但那種冬無碳,夏無冰,飯菜不是冷硬是過夜的生活齊修遠永遠都忘不掉。
齊修遠看向殿下憤憤然的弟弟,心一陣恍惚,其實這些他都能忍受,齊家再不好也是他的家,他從未想過要離開這個家,甚至後來鬧到差點與父親決裂的地步。
是他有時候不得不餓肚子,他也依然對那個父親有絲儒慕之情,但他們千不該萬不該對齊浩然下手。
齊修遠已經忘了母親的容顏,卻沒忘掉當年弟弟渾身是傷的躺在地的樣子。
夏氏是經常來看他們,或接他們到範府住一段時間,但那段時間勢必不會多於五天,畢竟齊家還在,夏氏也不好做得太過分,不然到最後受苦的還是兩個孩子。
還是齊浩然的乳母虐待齊浩然的事情發生後,齊浩然才長住在範家的。
當時齊修遠小,雖然疼愛弟弟,但精力和閱歷有限,加白天還要念書,所以只能經常的去看他,印象當時弟弟很愛哭,纔出月的孩子,整天晚都哭得震天響,齊修遠心疼,但有時候也不免煩躁,可弟弟纔出月,小小的一團,他根本責備不了,只能哄着他。
有一次,先生有事提前放學,齊修遠永遠記得那一天,他興沖沖地買了個撥浪鼓跑回來,才進院子聽到了弟弟的哭聲,院子裡卻沒有一個下人。
小齊修遠只是眉頭一皺,急匆匆的快步進去,纔到門口,看到裡面的場景,他覺得渾身的血液倒流,一片冰冷,連呼吸都困難了。
小小的齊浩然被剝乾淨丟在地,白嫩的胳膊和腰腹處都是掐出來的青紫,而他的乳孃正坐在一邊喝茶,邊皺眉看着地哭着的小人。
當時齊修遠腦一片空白,等回過神來的時候,那個乳孃已經被他活活的用板凳砸死。
那是齊修遠真正意義的第一次殺人,彼時他才六歲。
祝氏留下的人手還能用,幾乎在出事的下一刻有人偷偷跑出府通知夏氏,也因此齊浩然才得以常住在範家,齊家反倒成了他偶爾落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