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雞買回了家,於氏拿出平時捨不得吃的小米,又煮了兩個雞蛋,將蛋黃拿出來拌在小米中喂小雞。原來小雞這時候胃腸特別的弱,要精心養上幾日才能慢慢再加些碎菜,然後才能吃米糠野菜之類的呢。
到了晚上,於氏怕小雞在雞窩裡太冷,便將它們都放在自己屋中,拿家裡的一個柳條籠子罩着,因想起向丈夫說:“今年的小雞買得多,明日你再編一個籠子,過幾天小雞就長大了,一個籠子放不下。”
躺在被窩裡又打算道:“老餘家二房的老母豬快生了,明日帶了錢去訂兩隻吧,不,定三隻!”先交錢定下,也就能先挑小豬了。長得壯的小豬容易餵養,將來也容易長肥。手裡有錢,就是好辦事。
寧樑也點頭,“今年多喂一頭豬也好,最近買了不少白麪,又時常買包子什麼之類的吃食,再加上過些時候清兒出嫁少了一個人,高梁還能餘出來一些,足夠餵豬的。到了過年時家裡留一頭自己吃,給大姐和賢兒各送些,剩下的醃了鹹豬肉可以吃到明年端午。”
家裡的生意還沒做,但是寧樑和於氏都有一種新的感覺,那就是更有底氣了,竟想着要留一頭豬自家吃,這可是從沒有過的事情。
西屋裡寧清正與寧婉生氣,原來她們姐妹住的屋子裡有兩個炕櫃,寧賢出嫁後一向是寧清和寧婉各一個的。炕櫃有了些年頭,都是用山上的松木打的,早年漆了紅漆,眼下已經有些斑駁了,櫃子裡一向放着衣裳、被褥、小玩藝等雜物,從沒有上過鎖的。
家裡只有於氏屋裡的一隻櫃子有鎖,而其餘的櫃子,不但沒有鎖,就連鎖釦也沒有。寧婉買鎖的時候就連帶着鎖釦鐵釘一起買了,現在她就拿着捶子將鎖釦釘好,然後把銅鎖掛上去一鎖,喀嚓一聲,撥下鑰匙,再用布條編了繩子掛在脖子上。
寧清的臉就沉了下來,“你這是防賊呢?”
其實寧婉倒不信寧清會偷她的東西,她不過自私自利一點,但品行不至於那麼差,她看上寧婉的東西,最多是開口要,卻從來沒有偷拿過。
整個三家村,也只郭小燕一個偷東西的,實在是令人不齒的事。自骨頭子兒的事情之後,除了郭夏柱,整個村子裡的人都遠着她了,誰能願意與一個小偷來往?就是郭小燕去哪一家,那家人便都緊張起來,緊緊地盯着她,只怕她乘人不備將東西偷走。
是以先前寧婉得了東西也沒鎖櫃子,昨日回家也沒有急着把剛換來的銀子鎖起來,今天空了纔將箱子重新理了一理,然後才釘上鎖。
寧婉明白寧清心裡的不痛快,兩個人的屋子自己鎖了櫃子,她自然會覺得自己是防着她的,因此她買鎖時就買了兩把,現在拿出一把來給了寧清,“我不是爲了防你,只是以後又有帳本又有銀錢的,總要鎖起來好。這個鎖你也安上,也就別多心了。”
寧清就要出嫁了,在家裡沒有多少時日,寧婉不知不覺把對她的嫌惡淡了下去,她嫁出去後就按她自己所說的,就成了寧家潑出去的水,以後再家來也不過是客人而已。最後的這幾天,她也不想再與寧清生氣了。
寧清再不想寧婉能給她也買一把鎖,她們姐妹一向不和,最近又有幾次針鋒相對,而且寧清也感覺出寧婉雖然小,卻已經穩穩地壓了自己一頭,所以也不大敢與她吵。只不過這鎖的事情她確實咽不下一口氣,她雖然嫉妒寧婉得了盧家的東西,但是再喜歡也不會去偷。
現在接了鎖倒有些訕訕的,拿過錘子比量着要釘上,卻又放下了,“算了,我在家裡用不着鎖櫃子的,這鎖我還是留着以後用吧。”說着將鎖連同鎖釦、釘子都用布包了,收到了炕另一邊的小箱子裡去了。
那口箱子是寧樑去年給她打的,也是松木的,新刷的紅漆,卻比家裡的箱子小很多,只是隨身帶着的小箱,如今裡面裝着寧清最貴重的幾樣東西:銀飾、聘禮、還有私房錢。等到出嫁時她會親自抱着這個小箱的,其餘的被褥衣裳等等的陪嫁則打成兩個大紅的包袱做爲陪嫁由送親的人帶到劉家。
而這個小箱子上面,已經有一套嶄新的銅鎖了,寧清到了劉家,便可以將小箱鎖好放在劉家的大箱裡再鎖上,就是劉家人想窺伺她的嫁妝,也是不能的。
寧婉也知道最終的結果一定是這樣的,寧清實在是太顧着自己的小家了,只把劉貨郎當成一家人,至於孃家的父母,婆家的父母,她其實都不放在心上。因此寧婉想了想向寧清道:“二姐,你可能以爲嫁給劉貨郎了,就永遠跟他是一家人了,但其實有的時候男人是不可靠的。”
寧清不想小妹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竟有些發呆,但她並不相信,只是因爲寧婉剛給她一個新銅鎖,又不好立即將她駁回去,便笑道:“你還小,什麼也不懂呢。”
寧婉就知道勸不了的,當時爹病成了那樣,寧清尚且還一心只想着自家的小日子呢,現在事情還沒有出來,她再不會信劉貨郎將來會成爲一個無情無義的人。
但也許,那是是寧清應該得到的報應吧。
寧婉早早睡下,明日一早,她要進山裡採山貨,她的小生意經過這麼多天的籌劃就要正式開始了。
又是一個清晨,寧婉與爹都換了舊衣,又用舊布條自鞋向上將腿一路纏到膝蓋,拿着鐮刀揹着筐子就進了山。
寧家村就在山裡,但只是半山,這一片平整的土地早開墾出來成了良田,因此要採山貨還要向山裡走,而他們的打扮就是爲了防蛇防蟲的。
大山是一座巨大的寶庫,裡面有許許多多的好東西,上等的木材、各種飛禽走獸,野果野菜,但是也同樣是危險的。越是珍貴的東西就越難得,村裡也曾有人過進山遇到野豬毒蛇出事的,但是大家在近山處採些野菜,套幾隻野兔野雞還不至於多可怕,只是防備一些就是了。
寧家父女一心採山菜,一路向山裡土地溼潤、肥沃的向陽坡地走去,很快在一叢叢地野菜中找到成片的貓爪兒菜。這個時候,貓爪兒菜才長出不久,青色帶紫的莖還不到一尺長,上面還有一層細細的白色茸毛,最上面的嫩葉還捲曲着沒有展開,正像小貓的爪子,所以大家才叫它貓爪兒菜,虎臺縣的人稱之爲蕨菜的。
眼下的貓爪兒菜正是吃起來最鮮嫩細滑的時候,一個月之後,貓爪兒菜長到三四尺高,莖變得又硬又柴,上面的茸毛消失了,葉子也展開了,就不能吃了。
寧婉看着成片的貓爪兒菜,立即便覺得滿眼都是銅錢,在虎臺縣時,她已經打聽清楚,眼下最鮮的貓爪兒菜賣到酒樓裡兩個錢一斤,而收山貨的則是要曬乾的,看尺寸十五個錢一斤上下。曬一斤幹貓爪兒菜要用十斤菜,因此先賣鮮菜合算。
寧樑是最實幹的,已經放下筐子拿出鐮刀割了起來,收貓爪兒菜時要儘量貼近地面,將那鮮嫩的莖全部割下,因爲莖越長,貓爪兒菜便越貴。
寧婉在心裡無霎間算好了一大篇帳之後也彎腰割了起來,父女二人用了不多的時間便割下了一大堆的貓爪兒菜,將雜在貓爪兒菜裡面的野草撿出去之後裝到筐子裡,寧樑揹着一大筐,寧婉揹着一小筐就向山下走了。
就如寧婉早預料到的,採貓爪兒菜最累的是運送。
上山是一氣走上來的,下山中間卻歇了幾回,揹着一大筐的菜走起山路十分不易,寧樑是男子,又一直做農活兒還好些,寧婉雖然在農家長大,但是她畢竟還小,第一次幹這樣的累活兒,只一會兒就氣喘吁吁了。
寧樑一路上一斷地從寧婉的筐裡拿出來些野菜放在自己的筐子裡,將自己的筐子裡堆得滿滿的,再也堆不上去了。看女兒躬着身子,滿臉是汗,便道:“婉兒,要麼把筐裡的蕨菜拿出來些扔了吧,反正是從山裡採來的,又沒花錢,爹背的已經夠多了。”
寧婉平日裡最常笑爹孃小氣,但如今可見她正是爹孃嫡親的親女兒了,再捨不得把割下來的蕨菜拿下來一點兒,畢竟現在多背一斤一回家,就會多賣幾個錢。只咬着牙說:“我們多歇一會兒就行了。”
父女二人便又歇了下來,突然看到了一隻五彩斑斕的野雞從面前跳過去,爹起身去抓,寧婉卻再不想動,只依在一棵大樹上喘着粗氣。過了一會爹空着手回來了,“那隻野雞看着飛得很低,可還是讓它跑了。”
寧婉就安慰他,“想打到獵物哪裡容易?我看郭家的幾個上山打獵,時常空手回去,我們畢竟不是獵戶。”
爹當然知道,三家村人種田爲主,打獵不過是年青人閒暇時的樂子,並不能當正經事,就笑,“我原想能熬一鍋野雞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