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聲長鳴緩緩消散,整個天樞峰都安靜下來。
修士們不約而同,皆是將目光落在兩座巨大的隕石之間,那裡漂浮着一張光芒閃爍的黃色擴音符。
緊接着,擴音符中響起一個老者的聲音:“晨鐘已響,大比即至,衆弟子都到齊了吧?”
天樞峰上一片寧靜,無人喧譁,亦無人回答。
那老者顯然也不喜歡有人插嘴,頓了頓,似乎在某處掃視了一番整個天樞峰,隨後開口,道:“本座乃負責此次大比的監試長老李長老,浩然派爲提攜各位年輕弟子,自建派以來便已經定下了二十年一輪首峰會武的規定,而萬載之間循環往復,每一輪大比皆未有一次怠慢,想必比試規矩衆弟子都已經清楚。”
說到這裡,又停頓一下,繼續:“此次大比一如往常,分爲築基期和結丹結印期兩個鬥法場,內七峰參賽弟子共一千八百人,築基期一千五百人,結丹結印期三百人,每一場比試弟子皆以身份號牌顯示牌號爲準,築基期第一號對第一千五百號,第二號對第一千四百九十九號,以此類推,結丹期同樣,一號對三百號,二號對二百九十九號,衆位弟子務必自行拿捏妥當,可曾明白?”
他話音方落,但凡參賽弟子便齊聲回答:“是,監試長老。”
接着紛紛拿出自己的號牌,只見原來如白玉般的號牌之上已經顯示出了金色的數字。
顧長月的號牌上清清楚楚地寫着三十六號的字樣,算下來對手應該是一千四百六十四號。
李長老的聲音再度響起,卻是已經宣佈比試開始,“如此,本座亦不多言,二十年一輪首峰會武正式開始,先請各首座上座,各家族代表上座,各峰長老真人上座,衆參賽弟子準備……”
長長的尾音後,天空中無形的力量消退,衆人譁然。
有比試靠前的修士急急忙忙通過傳送門登上隕石,當然,比試並不靠前的修士也都紛紛通過傳送門登上隕石,意圖尋找好的位置觀看大比。
說實話,二十年一輪的大比也算的上是一次重要的鬥法交流盛宴,算得上是一個相互學習的過程,看而得益,修士們自然爭先恐後。
顧長月看着蜂擁走進傳送門的大隊伍,然後再將目光落在手中的號牌上,三十六號,此番正是卯時三刻,計算一下,估摸着巳時一刻就能夠輪到自己。
她對木紓幾人道:“我的牌號比較靠前,我們也上去吧。”
說着,拉過身邊的雪雲,道:“你跟在我身邊,把斗篷拉緊了。”
幾人均是沒有異議,遂跟隨人羣跨入傳送門中。
陣法傳送的力量不弱,方一踏入,眼前便被白光籠罩,耳邊風聲呼嘯,瞬間位移的力量將身體向前猛地一拋,最終落在一處島嶼之上。
顧長月特意給雪雲撐了一道屏障,纔不至於讓她受到這種力量的衝擊。
待站在堅實的地面上之後,幾人同時鬆了口氣,然後打量着隕石島嶼。
白茫茫的霧氣在四周裊繞不絕,身後是光遁般的傳送門以及無底的深淵,蒼茫一片。
整個隕石島嶼大得出奇,竟是相當於兩個浮蚩大殿前的廣場,而更叫人驚訝的是,也不知道是誰的手筆,島嶼之上竟有一半假山草場,水流潺潺,滿地花香,隱隱間似乎還有清脆鳥鳴,再者,或許是島嶼漂浮半空的關係,靈氣異常豐富,簡直是清晰怡人。
有些比試牌號靠後,並不着急觀戰或者等待比試的弟子甚至在花草間鋪了乾淨的攤子,三三兩兩圍坐在一起,或是閉目打坐,或是說說笑笑。
溪水彎彎繞繞從衆人身邊流過,清涼不已。
望着此等美景,顧長月的心裡赫然朗闊,也是分外詳靜。
雪雲愛花,當即便忍不住蹲下去嗅腳邊花朵的香味,笑道:“長月師姐,木紓師姐,你們來聞聞,這味道好香,還特別舒服。”
顧長月的目光在四周逡巡了一圈,前世的她形色匆匆,並不留戀湖光山色,對於這個隕石島嶼,她只當是一個比試的場地,由某位一直閉關未曾出面的前輩所設罷了,根本沒有多看幾眼,更未曾好好兒觀察,今世再見,心中不得不充滿震撼。
能夠設置這樣島嶼的人,定然不簡單。
“這隕石島嶼有凝神降火的作用,想必是由於陣法的關係,這些花……”她蹲在雪雲的身邊,伸手去摸了摸,眼中露出精芒,震驚不已:“這些花都是真的,整個隕石島嶼……居然是二師伯和三師伯的手筆?”
居然是二師伯和三師伯的手筆,前世她已經上來夠無數次,可是卻不知曉…
原來曾經不曾出現在自己身邊的人,都與自己有過聯繫的,只是自己不知道罷了。
忽然之間,倍感親切。
雪雲聞言,亦是一臉驚訝,“搖光峰的二師伯和三師伯?”
顧長月覺得沒有什麼可隱瞞的,便點頭道:“嗯,不錯,看到這花我才知道,畢竟很難有人將活花種在陣法之中,就算是種了也不可能養活,除非是我二師伯,既然我二師伯出手了,這個島嶼必定是我三師伯的手筆。”
雪雲長大嘴巴,幾乎說不出話來。
當年不懂事的時候她常鄙夷搖光峰人丁凋零,實力薄弱,還多次追問靜君真人搖光峰一脈爲何沒有被剔除出內七峰的行列,可不曾想到,這個近乎仙島般的島嶼竟是搖光峰的師伯打造出來的。
搖光峰的師伯她還沒有見到過,不過她知道顧長月並不是一個說大話的人,相反,她低調謹慎,值得信任。
她相信她,也不是沒有理由。
此番,只笑自己目光短淺,愚鈍不已。
人啊人,若是不懂得去注意別人的長處,那麼就只能被關閉在狹隘的天地間,故步自封,自高自大,貽笑大方。
她忽然間又明白了些什麼。
木紓和沉曦也都走了過來。
木紓臉上帶着笑意,輕聲道:“這些年來,我們搖光峰雖然從不參與各種比試,不過這些東西還是得由出自我們搖光峰之手,呵呵,人人都笑稱我搖光爲尾峰,鄙夷我搖光弱小,甚至偶爾還要欺凌我搖光,卻不知……不,這以後,我們應該站出來了,是時候了啊……”
“應該站出來了,是時候了……”
雪雲不由自主的喃喃自語,心中微微一怔。
不知道爲什麼,僅僅只是一句話而已,她卻彷彿看到了巍巍浩然重新拉開的格局,有巨大的風浪在一層一層翻涌,緩緩推近,而且越來越近…
爲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不清楚!
這時,沉曦道:“打起來了。”
就在不遠處,又響起一陣鐘鳴,接着便是滿場吆喝,原來戰局已經拉開,修士們的比試正式開始。
四人從地上的鮮花身上收回目光,望向島嶼的另一半,那裡正是寬敞的比試場。
爲了能夠方便場下弟子觀看,比試場設在半人來高的地方,另有一塊陣盤托起,漂浮在島嶼之上。
第一場比試已經開始,場上的築基期修士正在相互鬥法,光芒交錯閃爍,倒也精彩,比試場四周,則迴盪着圍觀修士們的喝彩。
事實上,在築基期鬥法臺這邊,圍觀的修士與結丹結印期鬥法臺那邊的修士比起來少了將近一半,不過熱情不減,四下依舊熱鬧非凡。
除此之外,觀戰臺分別漂浮在北、東、西三方高處,能夠輕易將整個比試場收入眼底。
顧長月仔細看去,發現觀戰臺上已經坐滿了人,除了前排負責監試的長老和負責記錄的真人,便是內七峰部分真人和家族代表。
她的目光一掃,很容易便找到了熟面孔。
顧炎、柳氏、暮雲埃以及玉衡真人歐陽靖堂。
想必四人是爲了看顧長樂的比試,故而都在場。
此外,還有天權真人花小染以及刑法總堂的一些真人,原先收薛原爲徒的刑罰堂真人林無痕也在。
這些真人明顯都是爲了自己的弟子而來。
而靜君真人以及阮蕭玉也都在觀戰臺上,並且是坐在極爲顯眼的位置,顧長月望過去,正好與靜君真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微微一笑,對雪雲道:“雪雲,你爺爺和你小師叔。”
旁邊的阮蕭玉似乎也注意到了什麼,轉過頭來,看見地上的雪雲,身子微微向前一傾,臉上露出幾分關切。
雪雲終於從地上站起來,由於蹲久了頭暈,不由伸手扯住顧長月的衣袖,定了定,纔將目光擡起來,然後伸手,朝着觀戰臺揮了揮,表示自己很好。
靜君真人顯得頗爲淡定,點了點頭後便移開目光,唯有阮蕭玉還不放心地盯着,那架勢似乎雪雲哪裡有點不妥,就會立刻衝下來。
顧長月覺得有些好笑,只是她還沒有笑出聲,木紓就已經嗤了一聲,道:“雪雲,你那小師叔有趣的緊,看他那模樣似乎你稍有閃失就會撲過來,哎,我們同樣也有小師叔,只是又冷又悶,就算關心也不會表達,嘶,呃……”
說到這裡,忽地想起來葉釋寒那日所說的話,不由閉嘴,偷偷瞄了眼顧長月。
顧長月根本沒有注意到木紓的反常,反而覺得她說得極有理,讚道:“師姐說的不錯,雪雲,你那小師叔的確很好。”
斗篷下,雪雲似乎笑的異常幸福,她道:“我野蠻任性的時候小師叔就護着我,我犯錯了也幫我隱瞞,如今我病了,他便整天整日的守着我,就是因爲我,他甚至錯過了這次晉級的機會。”
最後忽然變得有些黯然,有些懊悔。
顧長月愣了下,伸手去拍她的肩膀,轉移話題道:“好了,我們今兒可不是來傷心的,到場中去看看比試吧,走。”
雪雲點頭:“嗯。”
四人言罷,便向場中靠近。
好在築基期鬥法臺這邊人數不多,並不顯得擁擠,顧長月連屏障都不用撐,只遞給雪雲一顆二師伯煉製的丹藥,能夠緩解身上每時每刻都存在的疼痛,並且提高身體素質。
場中鬥法有激烈的,也有稍顯無聊的,但無一列外都是有輸有贏,有人歡喜有人愁。
也不知道是不是出類拔萃的弟子都要留到最後的關係,前面的比試竟然沒有一個弟子在內峰中具有名氣,上場的都是些稍顯普通的弟子。
顧長月的三十六號也算是靠前,約莫過了一個半時辰,便輪到她上場。
她依舊沒有過多的花招,直接走到臺子邊上,用手撐着臺子邊緣,輕靈地跳上去,而還來不及站穩,就聽耳邊響起個扭扭捏捏的男人聲音:“這位道友,可莫要打臉。”
顧長月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沒有站穩,好在她平衡不錯,不然已經落在臺下,冤枉地吃了個出師不利,慘敗而歸。
她擡起頭來望向聲音發出的方向,頓時全身汗毛倒立。
對面站了個花枝招展的男修…是的,就是花枝招展的男修…
明明是虎背熊腰,卻穿着一件杏色的長裙,臉龐又圓又大,卻非得要將頭髮高高盤起,髮髻上再鑲嵌幾多比臉還圓的杏色花朵,更讓人不能忍受的是,他的臉上還抹了厚厚的白粉,彷彿風一吹就能夠唰唰地落下一層粉沫子,那模樣簡直叫人不能忍受。
二師伯葉翩躚也愛美,也喜歡如女子般用手指捻頭髮,學女子說話,但至少二師伯身材挺拔,樣貌不凡,再加上本就有幾分佛風弱柳的氣質以及渾然天成的優雅,看得久了反而有種慵懶的美感。
可眼前這個虎背熊腰又長得大圓臉的修,可謂是慘目忍睹。
衆修士見此人上臺,都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大喊:“打敗他,打敗他。”
有脾氣不好的甚至大罵出聲:“去他孃的,哪裡出來的妖怪?男不男女不女還敢出來嚇人,滾下臺去。”
不說衆修士,便是觀戰臺上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忍不住皺眉,表情如出一撤地難以忍受。
其中有一名真人彷彿與臺上此人很熟,臉上隱隱出現出一抹紅暈,眼中則是恨鐵不成鋼的怒意。
角落裡,柳氏彷彿冷笑一聲,看着顧長月的目光更顯鄙夷,彷彿像顧長月這樣的人就只適合遇到這樣的對手。
至於顧長月本人,別人的想法怎麼樣她不知道,她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大師伯所說的話:“遇到這種娘娘腔,就往臉上砸,沒關係,這就是一顆長了眼睛的石頭罷了,連法器都算不上,更不是暗器,專打娘娘腔。”
不由感慨,大師伯神預言。
對面那人還在搔首弄姿,羞羞答答地望着顧長月,自顧自地道:“道友你好,我叫小花,既然大家都是美人兒,我們說好了,打架就打架,可不準打臉,要知道,臉是……”
顧長月已經再也忍無可忍,哪裡肯聽他絮叨?
待一聲比試開始的長鍾落下,也來不及去尋大師伯給的石子兒,隨手便將無涯劍提出來,說時遲那時快,一個劍柄扔出去,光芒閃爍,根本躲避不及,那頭只聽“呀”的一聲驚呼,便沒了聲息,直到幾吸之後,又聽臺下一聲巨響,衆人望過去,先前還在搔首弄姿的男人已經四腳朝天地仰躺在地上,臉上一道紅紅的劍柄印子。
如此不堪一擊。
顧長月吸了口氣,收起無涯劍,臉上露出一抹滿意的笑意:“總算是清淨了。”
要知道方纔那大圓臉的一聲小花足實喊得她丹田痛,也不知道如果小花知道有個大圓臉也叫小花會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