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我兩私下講講,羣衆裡也有壞人啊。”樑副處長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搖頭無奈苦笑了一下。
“這話又怎麼講?”樑一飛笑道。
“還能怎麼講,你也是老闆,工人們不好打交道吧。”樑副處長一副‘你懂的’的樣子,虛虛的點了點樑一飛。
製藥廠的工人們嚐到了‘鬧事’的甜頭,發現只要鬧一鬧,不光鬧事的人沒責任,下崗也不用下了,連班都不要上,每個月還有一份固定的錢拿。
現在他們胃口大的狠,國資局管着製藥廠還好點,要是賣給個人,那還得了?國資局去試探了一下口風,工人們提出的條件嚇人的很,補償都能要到天上去。
這種情況下,工人全部成了刺頭,動不動就以鬧事爲籌碼提要求,哪個老闆敢接手?
何況現在製藥廠又成了上級重點關注對象,省裡主要領導都過問了,稍微有個風吹草動,就有領導找談話,人家外商實在幹不下去拍拍屁股走人,大不了之前的投資不要了,可國內的老闆們朝哪走,要是在激起事件,前後帳一塊算,到時候錢沒賺到,人搞不好還要背黑鍋進去。
今天樑副處長看那幫老闆態度堅決,一狠心,乾脆用‘壓任務’的方式,可老闆們也不傻,寧可當場和樑副處長翻臉,也不能接手這個定時炸彈!跟樑副處長翻臉,撐死了是個人矛盾,事後還是能溝通挽回的,要是接手了製藥廠……
“難怪。”樑一飛搖搖頭,笑說:“這事擱我身上,我也不打死不能接手。”
“你小子,別一張口就躲,我沒想過讓你來接,你現在把汽水廠辦妥了比什麼都強。”樑副處長揮揮手,說:“我也是沒辦法,製藥廠也有五百多號人,一個月現在就發最低工資,那也要十萬塊出頭。這錢從哪來,國資局沒有,勞動局不肯給,都在扯皮!”
看樑副處長一臉鬱悶的樣子,樑一飛都能想象得到:製藥廠是從國資局手裡賣掉的,勞動局當然不管,國資局又屬於財政廳下屬部門,不管他到哪,怎麼要錢,人家就這兩句話立刻就能堵回來。
估計,他們上面的財政廳,也在給樑副處長壓力,全省的錢都歸財政管,這他媽不是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嘛!
“我如今就成討飯的了,每個月定時要想辦法要十萬塊錢出來,要不,製藥廠的工人就得去我家吃飯打地鋪。他媽的……”
樑副處長很罕見的爆了一句粗口,擺擺手:“行了行了,不說這個,說起來我就頭疼的狠,你今天來幹嘛的啊?不是找我要錢來了吧。”
“和錢還真相關,跟下崗工人也有關。”樑一飛嘿嘿一笑。
樑副處長愣了一下,手朝外一指:“你走!你現在就走!一個字都別說!”
“領導,你現在要是讓我走,我就只能朝這邊走了。”樑一飛笑嘻嘻得指了指反方向,辦公室窗戶的位置,說:“逼死下崗工人是逼,逼死企業家也是逼,您看着辦吧。”
樑副處長差點被樑一飛氣笑了,抽出來一支菸,沒好氣的說:“這官是沒法當了,說吧說吧,又怎麼了!”
樑一飛拿出火機給樑副處長點上了,才說:“華強廠下崗人員已經定了,一共304個……”
話沒說完,樑副處長夾着煙的手就是一抖,猛地擡起頭,驚訝望着樑一飛,說:“你小子瘋了啊,一共400多號人,你弄了300多下崗,你還要不要生產了?!”
“領導,老企業裡面那個效率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個人幹不了一個人的活,如今都是器械化生產,人足夠用了。而且我這次下崗的,除了一部分刺頭,主要還是退休工人。”
樑副處長又一次打斷了樑一飛:“那就更扯淡了,兩百多退休工人,全是老頭老太太,你把他們全一腳踢,他們鬧事怎麼辦!”
“不會鬧事,我們談好了,給補償。我是這樣想的,按照工齡買斷,目前定的是一年工齡400,另外,家裡條件的確困難的,再加25到50塊錢不等,工人們的情緒還算穩定,大多比較滿意。”樑一飛說。
“哦,這樣啊,那倒是行,這個待遇還是不錯的,十年四千,25年就是一萬……咦?”樑副處長說着,語調朝上一提,奇怪的看着樑一飛,說:“這得三四百萬吧,你從哪來的錢?等等,你小子今天來,該不是找我要錢吧?我可告訴你啊,國資局現在一毛多的錢都沒有,你要是把主意打到我頭上,那我就得跳窗戶了。”
樑一飛好笑,說:“領導您放心,我不是來要錢的。”
聽他這麼講,樑副處長一顆心定了定,拿起茶杯,說:“知道了,又要什麼政策啊?”
“領導,這筆錢呢,我一時半會根本拿不出來。”樑一飛說。
“是想讓國資局出面,幫你從銀行擔保貸款?”樑副處長問。
華強廠有了保健品的新業務,各方面還是比較看好的,所以說到貸款,樑副處長倒是沒炸鍋。私營企業很難從銀行貸到款,不過那得分情況,樑一飛名下資產多,而且都是優質資產,再加上國資局出面擔保,銀行未必就不買賬。
“那倒不是。”樑一飛搖搖頭,說:“這筆補償款,我一毛錢都不想出。”
“啊?”樑副處長見鬼一樣打量着樑一飛,你不想出,誰出?
誰又出得起啊?
“領導,我覺得吧,搞企業改革,目的是爲了發展國家經濟,提高全體人民的生活水平,企業改革成功了,整個社會大衆都受益,您說是吧?”樑一飛問。
“對啊。”樑副處長被他說的雲山霧罩不明就裡。
“那既然是國家大事,人人受益,是不是該人人出力呢?”樑一飛頓了頓,自問自答,說:“政府主導,企業家接手,職工做出一定犧牲,整個社會大衆也該出一份力嘛,所以這筆補償款,我想從整個濱海市,乃至全省老百姓頭上拿。”
樑副處長眨了眨眼睛,盯着樑一飛看了半天,冒出來一句:“你小子要幹嘛?另立政府,重新收稅啊?!你倒是給我說說,怎麼讓全省全市老百姓給你拿這幾百萬。”
全省幾千萬人,濱海市四百萬人,平攤下來,光是濱海市,一個人一塊錢不要,就能解決。
可問題是,人家憑啥給?
“領導,咱們可以賣彩票啊。”樑一飛說。
“嗯?”樑副處長覺得腦子完全跟不上樑一飛的趟,這又扯到彩票什麼事了?
“發行方式很簡單,宣傳一下,圈下一塊地方,擺好桌椅板凳當銷售點,彩票採用刮獎式,現買現掛,兩塊錢一張。”
頓了頓,說:“獎品我來想辦法,特等獎,桑塔納一輛,一等獎進口彩電,二等獎,錄像機,三等獎……”
“停停停!”樑副處長不等樑一飛說完,就揮手打斷,說:“你小子這也太異想天開了吧?彩票都是國家發行的,個人憑啥發行?”
樑一飛說:“不錯,國家發行福利彩票,但是沒說不讓地方上自己發行吧?”
“沒說嘛?”樑副處長還真不知道。
不光他不知道,這就像當初飛艇似的,在沒有出空管條例之前,誰都不知道能不能幹。
“反正我查過,沒禁止,另外我聽說,在沿海和滬市,就有地方上單位發行的彩票,不過主要是體育部門。”樑一飛說。
樑副處長倒吸了一口涼氣。
樑一飛這話乍聽起來有點不可思議,可是仔細一想,也不能說就是犯錯誤,如果真的像他說的那樣,國家不禁止,其他城市已經有地方部門發行的彩票,那這事未必不能做。
不過,話說回來,第一個吃螃蟹,或者說第一批吃螃蟹,還是要有很大風險的,國資局也好,樑一飛個人也好,和發行彩票,怎麼着感覺都八竿子打不着。
樑一飛是企業家,他可以冒險激進,甚至異想天開,但是樑副處長不行,在企業家身上的好品質,有時候在官員身上那就是要命的東西。
“就算給你發行彩票,能賺300多萬?”樑副處長找了一個看起來很不錯的理由反問。
“領導,不是給我發行,而是國資局發行,我來具體執行,至於能買多少錢,這麼講吧,真不夠,我來墊錢還不行嘛。另外……”
樑一飛說到這裡,起身關上了辦公室門,坐到離樑副處長比較近的位置上,說:“另外,您肯定也要和領導請示,有兩個理由,我覺得是能站得住腳的。”
“你說說。”
“第一,其他城市發行彩票,是爲了支持體育和福利事業,我們市我們省,不是體育大省,但是我們是國企改革標兵急先鋒,發行一批彩票專門用來支持國企改革,通過羣策羣力的方式,響應國家大政策,這也是我們省改革的一大特色。”
樑副處長微微點頭,說:“嗯,你繼續講。”
“第二嘛,這是私下說說了。”樑一飛笑了起來:“剛纔我說了,國資局主導,不過就是掛個頭銜,具體我來操作。如果發行彩票賺的錢不夠華強廠下崗,那我來貼。另外,既然廣大市民都踊躍支持企業改革,我這個企業家更沒的說了,不管最後賣了多少錢彩票,我從中拿出30萬到50萬左右,支持製藥廠。別的不敢說,至少讓領導您幾個月之內,不用再爲製藥廠發愁。”
樑副處長眼睛一亮,“那幾個月之後呢?”
樑一飛笑道:“過了幾個月,製藥廠的問題說不定已經不存在了,咱們還是要在發展中解決發展帶來的問題嘛。”
“你這個法子……實在是……”樑副處長頻頻點頭:“聽起來行得通,我去請示彙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