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色逐漸亮了起來,遼闊的平原上空,飛過一兩個過冬的鳥兒。
一直躺在牀上未曾動過的人,眨了眨濃密卻短促有力的睫毛,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一時間,邢墨珩甚至有些不知道今夕何夕。
腦子裡留下的最後的,唯一的印象,就是穆雲杳的臉。
帶着淚水,也帶着笑容。
“杳……杳?”
邢墨珩不由地張口喊了句,聲音低啞的像是在塵埃中翻滾的螞蟻。
沒有人迴應。
邢墨珩更加的皺緊了眉頭,用力的扭動着脖子想,像是亟待救援的溺水者,奮力的扭動着。
終於,在右側的手邊,看到那麼心心念唸的身影。
他的夢中人,安安靜靜的趴在他的身邊,嘴脣微微的嘟起,睡夢中像是做了什麼好夢,眉眼間一馬平川,沒有任何的褶皺。
一瞬間,邢墨珩覺得自己的心都滿滿當當的,那麼一個巴掌大的地方,全被眼前的人塞得慢滿滿的,再也沒有一點兒別人的插足的地方。
邢墨珩癡迷的看着穆雲杳的側臉,看着透過簾子的微光,代替了他的手,在穆雲杳的臉上描摹跳躍。
昏迷這段時間的稀少的記憶,每一個都與穆雲杳有關。
被目光籠罩着的人,終於若有察覺。
捲翹纖長的睫毛跳動起來,邢墨珩微笑的看着穆雲杳睜開了眼睛。
剛醒的時候,穆雲杳往往會有一會兒的迷糊。
她迷迷糊糊的看着邢墨珩,因爲睡眠習慣,微微的嘟着嘴脣,纖長的手揉着眼睛,“你怎麼回來了?不是在西關麼?戰爭結束了?”
穆雲杳迷迷糊糊的問着,邢墨珩安安靜靜的跟着笑。
果然,還不用他提醒,穆雲杳就自己反應過來。
一瞬間從凳子上跳起來,緊張的看着邢墨珩,“你醒了?怎麼樣?還難不難受?後心口還疼不疼?你別動啊,我看看你傷口有沒有癒合,據說天山紅蓮的癒合能力十分強悍,這是第一次用,也不知道是不是名不虛傳。”
穆雲杳嘮嘮叨叨的掩飾着自己的擔憂,邢墨珩仍舊安安靜靜的笑着看她。
見她不再說話了,才接過了話頭,嘴角還帶着上揚的笑容,彷彿那個受傷的人從來不是他一樣。
“我……咳咳!”
聲音喑啞難聽,像是被粗糙的沙礫用力的磨過,咳得穆雲杳一個勁兒的擔心,怕是把傷口都弄裂了。
“你先別說話,這幾天沒怎麼進食飲水,嗓子都要冒煙兒了!”穆雲杳轉身風風火火的給邢墨珩端來了茶水,又小心翼翼的給他喂下去。
這兩日雖然她沒有停了用手帕給邢墨珩的嘴邊兒擦水,可縱然是如此,邢墨珩的嗓子眼兒卻是照顧不到。
邢墨珩潤了嗓子,又咳了兩聲,才道,“是,我醒了,感覺不錯,不是很難受了,後心口也不疼,我不動,你來看看傷口有沒有癒合吧,天山紅蓮我更是第一次聽說,也不知道是不是名不虛傳。”
說着,邢墨珩促狹的笑起來。
穆雲杳聽着,只覺得這人多半是沒什麼問題了,聽着他
認認真真卻又似乎帶着調侃的回答,一時間哭笑不得。
邢墨珩老老實實的任由穆雲杳將他費力的翻過來,又掀開衣服觀察傷口。
原本被帶着劇毒的利劍刺傷的地方,已經長上了一圈兒嫩肉,在後心的地方,泛着紅,彰顯着這具身體的主人,不久前才受過巨大的傷痛。
穆雲杳看着不由點點頭,“天山紅蓮果然名不虛傳,不過用上一日,傷口就癒合了不少,都長出了新肉來,可惜只有那麼一朵,不然的話,再用上兩次,你明日就可以生龍活虎的打拳了。”
邢墨珩歇了歇,身上也來了勁兒,伸手一把將從自己身上弓着身子的穆雲杳拉進懷中,“你家王爺現在就可以打拳了,要不要看一看?”
“你……”
穆雲杳一個不妨,被虛弱的邢墨珩拉近了懷裡,想要掙扎,卻又怕再次傷了邢墨珩的傷口,只得老老實實的待着。
感受着這人緊實的手臂,和身上專屬的熟悉的味道,穆雲杳眼眶一熱,才真正反應過來。
這個人,真的被她從哪個無底的黑洞中拉住了,被她從死亡的邊緣線上,從閻王爺的人命簿子裡搶了回來。
感受到穆雲杳情緒的變化,邢墨珩不由伸手,輕柔的撫摸了兩下穆雲杳的腦袋,像是安慰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沒事兒,我已經沒事兒了,不信你看着,明天王爺就給你打一套虎虎生風的拳法,讓你看看王爺的本事。”
邢墨珩說的輕鬆,穆雲杳發了壞心思,稍微用力在他胸口處一錘,原本還要虎虎生風打拳的人,瞬間就悶聲痛呼一聲。
穆雲杳這才笑起來,“姑娘我是你這次中毒的主治大夫,還不知道你幾斤幾兩?”
說着,終究還是心疼,又道,“你甭着急,你受傷這兩日,西關的活屍軍團不是也沒打過來?還是養好了身子要緊,要是落下什麼病根兒,日後有你好受的。”
“況且,前兩日麟炎國的軍隊才被我們領兵重創過,短時間內也要休養生息一番,不可能這麼快就發難,你放心就是了。”跟着最親近的人,穆雲杳語氣中難免帶着幾分自豪。
邢墨珩聽得卻是有些緊張,“你上戰場了?楚天闊他們幾個是怎麼弄得,怎麼能叫你上戰場,若是出了什麼問題,誰能負責?誰能再賠我一個你來?”
邢墨珩直白的話,說的穆雲杳臉紅。
穆雲杳趕緊轉移話題道,“甭怪他們,是我自己要去的,也沒受傷不是,倒是你,不過是上了一次戰場,就帶了一身的傷痛回來,日後是不是要把你拘着,再不讓你上戰場了纔對?”
穆雲杳一個目光斜睨過去,邢墨珩就乖乖的噤了聲。
一個在衆人面前極有威嚴的王爺,偏偏在穆雲杳面前,聽話的像個怕要被拋棄的孩子,偏偏本人還樂在其中。
“哈哈。”門口傳來一個壓抑不住的笑聲,穆雲杳臉上一抹紅暈飄過,趕緊瞪了邢墨珩一眼,卻見後者好整以暇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手中在邢墨珩沒有受傷的手臂上掐了下,穆雲杳才故作鎮定的回過頭去,卻見該來的不該來的,都來了。
“諸位怎的都來
了?難道有什麼事兒?還是因爲沒有別的事情可做?”穆雲杳惱羞成怒,目光中帶着些許的寒意。
來了齊全的衆人,被穆雲杳的眼風一掃,紛紛打着哈哈,一個接一個的落荒而逃。
嘿,知道了王爺沒事兒了,穆雲杳心情好了,就齊活了,還能因爲這受罰啊?又不是傻的!
衆人不要臉面的聽了牆角,知道邢墨珩所中之毒,應該沒有了什麼大礙,一時間壓在心頭的石頭都鬆了鬆。
一齊往吃食的地方用飯去了,一個一個吃的是近些日子少有的香。
衆人走了,邢墨珩和穆雲杳原由的氛圍也破,一時間,穆雲杳不由有些略微的不自在。
故作鎮定的冷着臉,在邢墨珩似笑非笑,已經洞察一切的目光中,又檢查了一遍,才轉身親自拿飯去了,還不忘吩咐門口的侍衛看好了。
果然,纔出了帳篷,就聽到邢墨珩胸腔中震盪而出的笑容,帶着他固有的特定,穆雲杳一聽就知道。
連山也不不由跟着帶出幾分笑,雖然那抹紅雲也還堂而皇之的掛在臉上,穆雲杳心中卻是喜氣洋洋,似乎突然生出了用不完的力氣。
天山紅蓮果然名不虛傳,藥到病除。
穆雲杳結結實實的又照顧了邢墨珩整整兩日,不論誰勸說,就是邢墨珩親自上場,還是被她壓了回去。
不論晝夜,就在邢墨珩身邊兒守着,親眼看着邢墨珩身體裡的毒素一點兒一點兒的消除乾淨。
知道第三日,把脈的時候,明顯發現血脈中的餘毒,已經被消滅了乾淨,穆雲杳才鬆口氣,“盡好了。”
邢墨珩心中也高興,更高興自己的餘毒清了,穆雲杳就不會再不放心,也不用一直如此勞累,不分晝夜。
他頗爲興奮的點點頭,“可以下地了?”
什麼能比一個武將,有了意識之後,還要日日拘在牀上更折磨人?雖然有杳杳相伴,可總是這樣,王爺我心中也是不舒坦呢。
穆雲杳見他孩子似的猴兒急,點點頭,“可以了,可以了,叫你好好休息休息跟要了你的命似的,日日打拳就那麼舒坦?”
邢墨珩點點頭,“日日打拳也不夠舒坦,你在身邊,王爺我又能日日打拳,行動自由,那才叫舒坦!”
說完這話,兩人不由一齊笑起來。
穆雲杳攙扶着邢墨珩下地,卻發現邢墨珩果然是身體素質原本就夠好,又有天山紅蓮在旁協助,竟然不用人攙扶,就已經可以自己行動。
雖然還不能和中毒之前相比,但若是不仔細,衆人也看出什麼區別。
邢墨珩走在前頭,手中還拉着落後一步的穆雲杳,遇到的將軍將士們,紛紛與他招呼,視線在兩人緊緊拉在一起的手上,一掃而過,心中就都明鏡兒一樣,清清楚楚的。
看見沒,看見沒!得虧前兩日老子聰明,站對了位置,跟對了人,瞧咱冷皮冷臉的王爺,跟人穆小姐在一塊兒,不也笑的跟朵花兒似的?
不過這花兒一直冷冷淡淡的,這時候笑起來,好瞧是好瞧,還真夠嚇人的!
一時間,諸位將士將軍,看着邢墨珩,反而更老實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