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哈喇魯衛被圍夾溝集,戰事逐漸展開時,一支宋軍正窩在距符離城外百里之遙的一條幹溝中兩天了,他們每日不能生火做飯,吃的是乾糧,喝的是就地挖坑滲出的渾水,睡覺也是衣不解甲,枕戈待命,活的像受驚老鼠一般,實在是憋屈的緊。
“唉……”乾溝深處一處被灌木遮蔽的泄渠中,御前護軍五旅都統羅大同半仰在土坡上,眯着眼看着西垂的夕陽長嘆了口氣。
羅大同受命留守零壁,擔任保護行營和輜重的任務,讓他就哀嘆老天不公,五旅參戰以來就在常熟撈了場仗打,卻也是守城戰,被敵人圍着城池大,雖然勝了,卻也憋屈的很,不等他們反擊,人家悄悄的跑了。以致五旅出力不少,斬獲不多,上上下下都很鬱悶。
江東戰役結束後,五旅隨大軍北上,準備參加攻取兩都的戰役,卻眼睜睜的看着護軍其它幾個旅北上符離參戰,自己又被留在零壁看家。這活兒說起來好聽,那是將皇帝安危及全軍性命繫於五旅上下,往大里說更是事關戰役的勝負,甚至於國運興衰,可謂是責任重大。
羅大同覺得保護陛下這任務光榮是光榮,可他們御前護軍的日常任務就是保護皇帝的安全,也就是指責所在。而讓其留守纔是對五旅的‘歧視’,以爲他們是新編部隊,戰鬥力不比老牌的一旅、二旅和三旅,只配執行留守後方的簡單任務,因此心中很是憋着一口氣。
雖說在此期間發生了蒙元敵軍偷襲零壁的事件,但是羅大同以爲此戰五旅並沒有發揮什麼作用,主要是水軍和親衛團乾的,自己剛剛把敵軍圍住,趕進了葦蕩,就被陛下放了把大火將敵軍燒的片甲不留,他們充其量只是個敲邊鼓的。遺憾沒有真刀真槍,堂堂正正的擊敗敵軍。
所以這次皇帝讓五旅規建,參加圍殲出援敵軍的任務,羅大同十分高興,以爲自己終於能在正面戰場上與敵交鋒,讓五旅打一個翻身仗,再不讓同僚們小瞧。但是當他領兵風風火火的趕到符離時,接到的任務卻是繞過符離,潛行到其後先期進入戰場,截擊應天府出援的敵軍,配合護軍其它三個旅完成圍殲任務。
當羅大同看着都帥領着一旅、二旅和三旅出發去圍殲徐州方面的敵軍時,真是眼兒氣又失望,覺得還是把他們當做預備隊使喚了。不過讓他感到欣慰的是陪自己倒黴的還有護軍炮兵旅及騎兵旅,可又很快就高興不起來了,都帥只說讓他們趕往敵後設伏,卻沒有告訴他們怎麼去。
要知道前往敵後設伏的可不是十個八個、百八十人,五旅四個團加一個炮團及直屬隊,人員上萬了;炮兵旅三個炮團加一個輜重團,人數也有三千幾百人;騎兵旅人數少些,也有四千多人,但是他們還有馬呢!算起來兩萬人馬要不驚動敵人繞到敵佔區的後方,又是毫無遮掩的平原上行軍,這個難度實在有點大。
面對這個難題,可把羅大同和騎兵旅都統方勝、炮兵旅都統張平給愁壞了。相對來說,五旅除了人數衆多,反倒是佔據優勢,他們靠兩條腿走路,能在各種地形中行軍,也能服從命令,自己照顧自己,而那兩個旅就不好說了。尤其是張平,頭髮都快白了,火炮威力是大,可是火炮沉重,需要用牲畜拖拉,行軍速度也慢;另外炮兵自衛能力差,在戰區行軍一般都需要跟隨步兵行動,爲其提供掩護,就是個拖後腿兒的貨。
騎兵倒是跑得快,但是他們的弱點也十分明顯。一個是大隊行軍動靜大,馬跑起來塵煙瀰漫,蹄聲震天,隔着十里地都能知道騎兵來了;另一個就是受到地形限制,難以在山地、溼地和灘地中行軍,否則會導致馬匹受傷;再有就是馬吃的多,光吃草是無法保證戰馬體力充沛,還需要補充精飼料才能衝鋒陷陣;還有戰馬終歸是畜生,雖然經過訓練卻不如人聽話,它要是鬧起脾氣來,突然從隱蔽的地方衝出來,或是受驚吼上幾嗓子,就全暴露了。
俗話說‘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三個人好歹也都是少年從軍,上過戰場,進過武學,既有理論又有實戰經驗的高級軍官了。深知戰事緊急,他們是沒困難要上,有困難也要上的道理,幾個人沉下心來商議一番後,便針對所遇到的困難想出瞭解決的辦法。
羅大同三人決定精簡掉一切不需要的人員和裝備,以保持隊伍的精幹,同時由於是在敵後作戰,無法及時獲得補給,個人除了攜帶五日的乾糧外,以保證能攜帶儘量多的彈藥。而爲了避免被敵軍哨探發現,行軍路線要躲開主路,並在夜間行軍。
所以他們選擇先向南渡過澮水,遠遠的避開應天府到符離的大路,那邊人口稀少,且那邊的臨渙剛剛經過兩軍的爭奪戰,居民早已逃走,敵軍哨騎也不會渡河巡視。他們白天在樹林或村莊宿營,一律不得生火做飯,夜晚行軍不得舉火。同時派出斥候嚴密監視應天府敵軍,察明他們的行軍速度和宿營地。
在靠近伏擊地域的時候,隊伍轉向北再渡澮水做好伏擊準備。但是他們又面臨着一個問題,在平原地域缺少遮蔽物,難以隱藏兩萬大軍。且主路上有商旅、行人往來,即便敵軍哨騎不至也會被發現。另外隱蔽處不能距離伏擊地域太遠,且交通便利,使他們能夠很快進入戰場。
不過羅大同等人還是想到了解決方法。從前無論是開封、應天府和符離,乃至中原地區的交通皆是仰仗運河運輸物資。但是在徽宗政和年間,由於發運司使運糧的漕船更改了從唐代以來行之有效的轉搬法(根據運河不同季節的流量、水勢及漕船特點,加以分段運輸)改爲直達運輸,不僅增加了漕運船隻的損失,加大了運輸成本,使汴河的運輸量大大減少。也導致了汴河河牀逐年增高,航道大段擱淺,漕運頗受阻礙。
靖康以後,汴河有時甚至會乾涸月餘,導致漕運不通,這時每歲就只能通航半年。雖然如此,趙佶君臣仍在江南各地大肆搜刮“花石綱”,搶奪漕運的船隻,阻塞漕運航道,進一步使得運河超負荷工作。而隨後金兵大舉南侵,不久開封被圍,汴河上游已是“堤岸關防,汴渠久絕”了。汴京失守後宋室南渡,金人曾利用汴河水道以舟師尾追,高宗爲了阻止金兵進逼,下詔破壞汴河水道,南北水運於是遂告斷絕。
宋室南遷後,宋金兩國在此進行多次會戰,他們更是以水爲兵多次破壞河道,導致河流頻繁改道,運河進一步淤塞。三十多年後,宋廷派使臣樓鑰出使金國,往來都經過汴河故道,他那時便親眼看到汴河的荒廢情況,從靈壁往北行不遠,汴水就開始斷流。至宿州,汴河更是淤塞嚴重,有的地段河道得幾乎與河岸相平,車馬都在河道中行走,有的地方甚至已蓋起了房屋,河底也種上了莊稼。
從前爲了保證運河水量充沛,通過人力干涉,讓周邊的澮水、渙水等大小河流匯入汴河,而隨着汴河的淤塞,及戰爭和自然力量的破壞,不僅導致運河干涸或是斷流,還影響到了整個地區水系的變化,使得許多河流隨之改道、斷流,或成爲季節性河流,結果就是許多匯入汴河的江河故道變成了大大小小、縱橫交錯的諸多幹溝。
乾溝有的長達數十里,寬有幾十丈,有的河流故道由於斷流幾十年,甚至百年,乾溝中早已經荒草叢生,兩岸長滿了灌木和雜樹,將河道遮蔽。人馬藏在其中,遠遠的望去也難以發現,若是再有意進行僞裝,便能躲過哨騎的巡查。
兩天前,羅大同等人率軍晝伏夜行,途中歷盡艱辛纔來到了距符離百里之外的欲伏地域,各部分散隱藏在周邊分佈的幾條幹溝中。可讓羅大同心焦的是從應天府出發的敵軍已經快到了,可是都帥率領的援軍卻遲遲沒有音信,不知道能不能如期趕到戰場,否則他們就要獨自面對數倍於己方的人馬,而憑他們的力量是根本無法完成全殲敵軍的計劃的。
隨着敵軍的迫近,羅大同更加焦慮,不打敵軍就要長驅直入抵達符離,那麼得到增援的符離敵軍實力將大大加強,對接下來戰鬥形成更大的障礙,戰鬥也許還要持續更長的時間,無法完成陛下定下的在雨季到來前收復兩都的任務。再者放敵軍從眼前過去,他也十分不甘心,實在不想放過難得的戰機。
要是打,羅大同又覺的心中沒底兒,擔心最後不僅敵軍沒有截住,反而還會將己方帶入被敵反包圍的險境,最終導致全軍失去角逐中原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