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禁軍第八軍駐地鄧城鎮內外一片蕭殺,三軍皆進入戰備,槍不離身,馬不卸鞍,整裝列隊待命。但是多半日過去了,還沒有命令傳下來,只是由出擊狀態,轉爲待命狀態,可以坐下休息,卻不得自有活動,午飯也是吃的乾糧。
長時間的高度戒備讓士兵們不免疲勞,更是心生倦意,在集結地或坐或躺,三個一羣兩個一夥的竊竊私語,談論着是有什麼重要的行動。可是那些領兵的指揮使、都頭、隊長皆一問三不知,也不明白要做什麼。有人向在軍部相熟的參軍、虞侯打聽,他們也是三緘其口不肯透露一個字。
‘得、得、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的傳來,一名背插紅旗的斥候在營前並並未下馬,而是直驅鎮中的帥帳。
“這已經是今天第四波哨騎了,不知道帶來什麼消息?”營中老兵看着絕塵而去的戰馬嘀咕道。他們知道平日在營中跑馬那是死罪,可在戰事傳遞緊急軍情的斥候和通訊兵不在此列,而哨騎頻繁出入帥帳,顯然是有重要軍情。
“兄弟,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嗎?”一位長着連鬢鬍子的老兵踱着步過來悄聲地問道。
“不知道,昨夜突然頒下將令,命全軍做好出徵準備,我們還以爲是要去谷城增援你們三師呢!”那老兵看其胸章和臂章就知道其是三師的個隊正,笑着言道。
“我們也是昨夜接到的命令,讓他們星夜返回鄧城,大家都以爲是你們吃緊,回來救援你們的。可跑回來後,屁事沒有,溜溜的在這幹坐了一上午。”大鬍子老兵苦笑着道。
“谷城那邊戰事如何?你們師和第七軍合攻了二十多天了,也應該結束啦!”留守鄧城的一師老兵拍拍自己做的一截原木,讓其坐下說話。
“去了這麼些日子就沒動過槍,每日就是沿江挖壕築堡,拉索攔舟。七軍倒是打了幾場仗,但也只是佔據了河對岸的幾個村子就停止了,至今渡口還沒奪下來。”大鬍子兵伸出兩隻滿是血泡的手掌讓其看看,無奈的笑笑道。
“這叫打的什麼仗?我就想不通,我們有炮兵,沿江修上幾座炮臺便能封鎖住江面。當年在瓊州時,阿里海牙動用上千艘戰船來攻瓊州,陛下領我們兩個師的兵力,利用弩炮就將他們打得船毀人亡,阻於海灘之上,連府城都沒有看到。”一師的老兵憤憤然道。
“失敬、失敬,不知道老哥是老一師的,還是老二師的?我是老一師的。”一師的老兵拱手問道,當然他口中的一師非現在的八軍一師,而是當年的瓊州殿前侍衛親軍一師。
“我是老二師的,也就是當年的帥府軍左軍營。”大鬍子兵拱手還禮道。
“那真是前輩了,可按老哥的資歷怎麼也應該是個統制官了,怎麼還是個隊正呢?”在軍中軍齡就是資歷,一師的老兵愈加恭敬地道。
“我腦子笨,又識不得幾個字,給我一個營都指揮不了,就一直在下邊帶兵,也挺好的。”大鬍子兵笑笑不以爲意地道,“進入江南後,也曾讓我們服役期滿的老兵退役到地方,可我不願意走,就圖個當兵痛快,又申請留下了,擴軍時轉調到八軍的。”
“我今年也該退役了,本來心裡還捨不得,可現在看看八軍這個樣子也不想留了,再混上幾個月就回家種田去。”一師的老兵嘆口氣道。
“八軍也算是老牌禁軍了,可谷城這麼個小城,四、五萬人,近一個月還攻不下來,讓人費解。當年我們入瓊纔不足三千兵,手裡哪裡有這麼好的武器,甲冑更是沒有,可陛下就敢帶着我們打廣州,還就把城打下來了。我看八軍的都統們膽子不行,不敢打硬仗。”大鬍子老兵嘆口氣道。
“老哥,把你們急匆匆的調回來,可否聽到什麼風聲?”兩人越說越近,一師的老兵湊近些輕聲問道。
“這個……我早些時候聽到些傳言,說是江帥身受重傷後不能理事,陛下要前來親征荊襄,只是後來沒有了下文,這突然將我們召回,我想是不是要前出迎接陛下啊?”大鬍子兵左右看看輕聲答道。
“哦!”一師老兵驚訝出聲,但轉而就意識到自己的事態,看看並沒有人注意才又輕聲道,“從淮北前來荊襄必走隨棗路,而現在樊城已經丟了。若老哥所言非虛,聖駕很可能被阻於樊城。而早晨東邊炮聲隱約可聞,響了半日,很有可能是聖駕到了,正攻打樊城。”
“混賬東西們,聖駕被阻樊城,距此不過三十里,他們卻坐視不理,遲遲不肯出兵迎駕,難道要造反嗎?”老兵聽了眉頭緊皺,憤而道。
“老哥勿要急躁。看他們也是沒安好心,我們不能不顧陛下安危,要設法保證聖駕安全,不知老哥能聯絡多少人馬。”一師老兵按住大鬍子輕聲道。
“湖廣擴軍時,自江東五軍和御前護軍中調來不少老兵,但最多也就是擔任統領一級官佐。雖沒有調兵之權,可這些人都是直接領兵之人,若是有變還是能夠起些作用的,我們應該告知那些可靠之人以防不測,如何?”鬍子老兵沉思片刻道,他雖然也有懷疑,但還是選擇了信任同是出身舊部的戰友。
“好,我們這就暗中聯絡,能有多少算多少,不行就強行出營去樊城迎駕!”一師老兵想了想,下定決心道。
“如此我們就分頭行事,暗中聯絡八軍中可靠的人手,尤其是御前護軍出身的,他們對陛下最爲忠誠,值得信任!”大鬍子兵言道。
“嗯,我們可靠的人都在右腕綁上白巾,作爲標記,以免引起誤傷。”一師的老兵想的更爲周到些,說完他們先後起身離開……
…………
帥帳中張霸焦躁的踱着步,禁軍第八軍的都統以上十幾個高級軍官也是愁眉不展,目光或是隨着其在帳中轉來轉去,或是若有所思的神遊天外,沒有人說話,只有其沉重腳步拖拉聲和不時的嘆氣聲。
“張都統,你倒是那個主意,是去是留啊?全軍早已集結完畢,在外邊站了快四個時辰了!”一師都統制張淮起身道。
“現在我們是進退兩難啊!”張霸讓其坐下,攤着手又嘆口氣道,“誰能想到史弼那廝如此廢物,樊城一日都沒有守住,只半日就被攻破了。”
“非是史弼廢物,實在是我們無能!”三師都統制宋濂撇撇嘴道。
“宋都統制,怎麼能如此說話,我們即無水軍支援,又孤懸在外,面臨着南陽和襄陽之敵的夾擊,如何守得住,移軍向七軍靠攏才能兩軍互爲依託,對敵形成壓制之勢。”張淮不忿地道。
“哼,陛下自應天府千里轉進,只帶兩旅之兵,晝夜行軍近月,與敵隔路而行,爲何不曾怕過。且至荊襄境內只休整一日便克樊城,而我們集兩軍之力連個谷城都拿不下來,談何壓制之勢!”宋濂冷哼一聲回懟道。
“兩位都統制勿要再爭執了,御前親軍乃是集全軍之精銳,戰力非是我們所能相比。而陛下的膽魄更是古未有之,你我哪敢相提並論,還是想想當下如何吧!”張霸皺皺眉制止了兩人的爭執。
張霸心裡十分清楚,一師都統制張淮乃是跟隨自己多年的淮軍舊部,向來被視爲心腹,定然是心向自己,心生不忿才與其爭辯的。而二師都統制宋濂是原懷恩軍改編,擴編時劃入八軍的。至於三師都統制馬陵則是威勝軍舊部,原首領秦林鋒因貪污被陛下處決。他們編入八軍後與自己並不和睦,其再跟着鬧將起來對自己沒有什麼好處。
至於史弼,張霸倒是恨的牙癢癢。他知道自己權領荊襄各軍之後,採用久圍之計攻襄陽是有違陛下旨意的。而他當時以爲自己資歷最深,江鉦不能理事,自己可以此要挾皇帝以其爲荊襄路總管。卻沒有想到皇帝會不辭辛苦千里親征。
得知消息後,張霸便想攪亂襄陽形勢,使得戰局不可收拾,最後還得需要自己協助才能穩定局面。而他正可借勢攻下襄陽,不得不賞自己的功勞。可沒想到自己布好了局,史弼那貨兒竟然不配合,一而再的放棄自己給其製造的戰機,讓行駕直驅樊城城下。
張霸連番失算,也明白自己現在處境尷尬,不迎聖駕這條罪名就夠受的。所以他將八軍盡數調到鄧城就是想一旦史弼夜襲行營,或是出兵截斷行駕西行大路,自己就可藉機救駕,先將皇帝的嘴堵上。可恨的是史弼自大,不屑爲之。當他獲知陛下準備攻樊城的時候,就想着待其攻擊不利的時候再去助攻,一舉奪回樊城,總能贖回些罪過。
所以今天一早,張霸就派出斥候前往樊城打探情況,一旦發現護軍攻擊乏力,出現頹態,或是進入僵持的時候,自己立刻率軍增援。可惜的等到的全是好消息,護軍勇猛無比,打得樊城守軍毫無還手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