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隆起其實是懷着小心思的,當下兵臨城下的宋軍只有他的第七軍,而他不僅要維護西進的通路,還要封鎖峴首山中突圍的道路,還要保護行營的安全。可以說分兵數處,而面對的卻是襄陽城內外十萬敵軍,兵力是捉襟見肘,實在是難以顧及到方方面面。
不過伍隆起十分清楚自己當前的主要任務是什麼,肯定不是攻城,也非峴首山中的敵軍,而是後營中皇帝行駕的安全。若是皇帝有失,他就是有十個腦袋都不夠砍,因此在兵力佈置上就耍了個心眼兒,將軍主力佈置在了城西大營,用於封堵敵軍的兵力就打了折扣。城南大營更是虛紮營寨,用的是疑兵。
伍隆起明白僅憑這點兵力是無法堵住拼死突圍的敵軍,而南營本身兵力就不足,也不可能抽調兵力前去增援,那弄不好反而會被敵發現將大營給踹了。所以他暗自給兩部下達的命令是遇到強敵不可出戰,只能固守自保,絕不可冒險迎敵,可是沒想到這點兒心思輕易被陛下看穿了。
而對於峴首山中敵軍突圍,趙昺其實也並沒有放在心上,當然也是沒辦法,不得不給自己寬心。因爲他也知道自己手上可以調配的兵力並不充足,第八軍駐防在谷城,其要對襄陽西北兩個方向警戒,防止陝北和河南方向的蒙軍增援。
第六軍也不能輕動,除了要保持對峴首山城敵軍的壓力外,還起着疑兵的作用,以掩護第七軍的行動。而趙昺掌握的機動兵力只有騎二師和炮二師,用騎兵進行攻城那是腦子進水纔會做的事情,且襄陽城外皆是水田,不利於騎兵行動。至於炮兵,雖然強大,但是沒有辦法獨立作戰,要需要其它兵種的配合和掩護。
所以趙昺對於伍隆起的小動作並沒有阻止,而是任其施爲。如此己方就可以不戰而得羊牯山和虎頭山,打開了南進的通路,也許還能順手撈一把,不過最重要的還是攻襄的兵力倍增。尤其炮二師的重型和火箭炮團可以加入戰場,攻打這麼堅固的城池,沒有炮火支援是不行。
可伍隆起不知道皇帝的心思,還以爲自己的企圖將要暴露,想着在潘念告狀之前到陛下面前爭取個好態度。卻沒想到成了自投羅網,反而讓陛下抓住了小辮子。哎呦,這讓伍隆起悔大了,只想扇自己幾個耳光,這不是沒事找事兒嗎?
“你怎麼站起來了?”趙昺看着伍隆起自己爬起來了,揶揄道。
“末將這錯是不是犯到陛下心眼兒裡啦?”伍隆起摸摸鬍子訕笑着道,“如此說來末將是有功無過,起碼是無心之過,末將就自己站起來了。”
“哼,你以後把心思用在怎麼打仗上,不要總打小算盤,算計來算計去,小心將自己算進去!”趙昺冷哼一聲教訓道。 щшш⊙ тт κan⊙ CΟ
“是,末將明白,以後將心思都用在怎麼打仗上,再不敢欺瞞陛下!”伍隆起立正敬禮道。
“將城南大營交給潘念,把你的部隊全部集中到城西!”趙昺言道。
“陛下,不從城西破城,要從城南破城啦?”伍隆起聽了吃了一驚道。
“有這個打算!”趙昺點點頭道。
“陛下,我們七軍打開了西進的通路,迫使敵軍讓出峴首山,到了城下卻要換將,末將不服!”伍隆起一聽就急了,梗着脖子道。
“誒,朕也是爲了你好。看這襄陽城城高壕深,又有重兵防守,攻城將要付出極大的代價。而你精於算計,行事斤斤計較,朕擔心攻城時一旦不順,你便又生出小心思,將部隊撤下來,導致功虧一簣。朕實在是不敢用你,但你開闢西進通道的功勞,還會予以嘉獎的!”趙昺頗爲遺憾地言道。
“陛下,末將知錯了,還請給七軍主攻的機會!”伍隆起噗通又跪下了,卻仍然梗着脖子道。
“你錯在哪裡了?”趙昺板着臉問道。
“末將的心思用錯了地方,不該欺瞞陛下,不該欺瞞友軍,更不該跟陛下動心眼兒!”伍隆起沉吟片刻道。
“朕本來對你給予厚望的,可是你太讓朕失望了。”趙昺厲聲道,“襄陽號稱鐵鑄之城,若想將城池攻下來,那就必須做好不惜代價的準備,稍有猶豫就會前功盡棄。體恤下屬,三思而行,這些都沒有錯,但是不能用錯了地方,那不僅不能減小傷亡,反而會造成更大的犧牲。”
“陛下教訓的是,末將以爲手下的兵卒皆是爹生娘養的,我的心就硬不起來,想着能將他們都能囫圇個的帶回去,並沒有其他壞心思。所以每當用兵的時候就想的多了些。”伍隆起的腦袋耷拉下來道。
“爲將者要有憫惜兵卒之心,朕以爲什麼時候都沒有錯。不過可還記得當初你率鄉中義勇勤王,是爲了什麼嗎?”趙昺問道。
“末將當年領義勇勤王,是爲了家鄉免遭韃子踐踏,爲了鄉親們可以免遭屠戮!”伍隆起高聲答道。
“不錯,但你當下已經不是鄉間的豪戶,而是我大宋統兵數萬的將軍,肩負的是抵禦外辱,保家衛國的重任。”趙昺沉聲道,“所以你、我的責任就是要將韃子趕出中原,復我大宋疆土,讓億萬百姓免受韃子的欺辱,讓我們的子孫不再經歷戰火,可以安心耕田、讀書,做他們喜歡的事情。”
“實現這個願望就有人要爲之犧牲,朕自在甲子鎮開府起兵,就已經抱着必死的信念,根本沒有想到能夠活到今天。這十餘年來,朕看着身邊的人一個個的戰死疆場,當年開府之時的三千人活到今時的還不足千人,他們許多人沒有看到我們收復江南,重回臨安,甚至很多人都沒有活着到達瓊州。”
“朕心中也常常感念,會想他們的犧牲是否值得?若非他們追隨朕南征北討,很多人可能會活的很好,已然娶妻生子,過着男耕女織的快活日子。但看看今天,沒有他們的犧牲,我們何以能活到今時,何以金樽美酒,何來高官厚祿,江南百姓何以能免遭蒙元的欺壓?因而朕以爲他們犧牲是值得的,他們是爲國爲民而死,死的其所,朕也希望有一天能夠如他們一樣爲國爲民戰死疆場,馬革裹屍而還!”
“陛下,末將愚蠢!”伍隆起以頭觸地道。
“朕每次領軍出征,皆會努力記住每一個從朕身邊走過的士兵的模樣,希望凱旋而歸的時候依然能見到他們;每逢大戰,朕常常徹夜難眠,擔心諸多兵將一去不歸,血灑疆場;送到朕案頭的公文每日百千,可朕最怕看到的就是戰報,那不僅僅是告捷,還有傷亡報告,在有些人眼中那可能只是冰冷的數字,可在朕眼裡那都曾是鮮活的生命!”趙昺好像沒有看到其追悔的樣子,依然自顧自地說道。
“有人說朕好戰,喜歡親征揚名,卻不知道朕殫心竭力的謀劃只是想在戰場上少死幾個士兵,讓他們都能百戰餘生。但是朕依然做不到把他們都帶回家,而能做到只是一次次檢討,從中找出錯誤,彌補漏洞,以最小的傷亡贏取最大的勝利。卻不是把玩弄心智,去將自己的責任轉嫁於他人身上,以求得片刻的心安!”
“你此次暗中下令讓各部嚴守營寨,避戰不出,以保存實力,今日看似是爲了屬下兵將的安危着想。可你卻放任被困於城外的敵軍撤入城中,使得他們又得萬餘可戰之兵,可想過明日他們就是阻擋你們登城之人,而戰死的兵卒就是死於你昨日的縱敵!”
“末將該死,不求陛下饒恕,只求讓末將戰死於襄陽城頭,以贖今日之過!”伍隆起連連叩首,聲音哽咽地道。
“你如此,朕更不敢讓你率軍攻城,退下吧!”趙昺頗爲失望地輕嘆口氣道。
“陛下,請給末將一個機會,再不敢心存僥倖!”伍隆起並未起身,而是再叩首道。
“起來吧!”趙昺定定的看了他片刻,輕嘆口氣道。
“謝陛下!”要說伍隆起進帳前還爲自己的‘得逞’而沾沾自喜,竊以爲得到了陛下的‘寬赦’而暗自慶幸,但此時卻如履薄冰,心中大有戰戰兢兢之感。當下再不敢以此要挾,順從的站起身,挺身肅立一旁。
“攻襄乃是關係我大宋以後幾十年,乃至百年的大事,這就要求你我君臣皆要做好自己的事情。當下襄陽雲集十數萬大軍,朕不缺一個敢於慷慨赴死、奮勇登城的勇士;缺的是一個能夠統率萬軍,有勇有謀,敢於擔當,能夠奪取襄陽城池的將帥。你能行嗎?”趙昺在帳中踱着步轉了幾圈,在其面前立定,盯着他的眼睛沉聲問道。
“末將可以做到!”伍隆起沒有立即回答皇帝的問話,而是沉思了片刻,擡頭挺胸迎視着陛下犀利的目光,堅定地朗聲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