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嬰洛身起與風玟宣見禮。
但見她酒色微薰,身如扶柳,盈盈福禮。
風玟宣忍不住伸手想去攙扶。
夏嬰洛卻不着痕跡的閃身讓開。
風玟宣臉色一冷。
上官燕在一旁打岔道:“不知三殿下今日怎麼得空來聚仙樓?”
“正巧無事。”風玟宣嘴上敷衍着,眼睛卻是一直盯着夏嬰洛。
夏嬰洛斜依在硃紅色的窗櫺旁,神色略帶倦怠,眉眼低垂,恰似已有七分醉意。
風玟宣不禁看的癡了。
上官燕臉上帶了些不悅,輕輕咳了數聲,道:“酒少吃些。”
夏嬰洛輕輕一笑,也不惱,卻不肯放了杯盞。
“再喝就醉了!”上官燕說着上前便奪了她手中的酒盞,又強把茶杯塞進她的手中。
一旁的風玟宣見他們當着他的面也毫不避諱,心中不由得生起醋意。
皺眉道:“上官公子,錦郡主不可是那些庸粉俗脂,還請你放尊重些。”
紅衣公子剛奪下夏嬰洛的酒盞,挑眉看了一眼風玟宣。
“哦?在下是否過於孟浪?討了夏小姐厭煩?”
夏嬰洛卻淡淡一笑:“上官公子這麼說是拿我不當朋友了?”
上官燕會意一笑,直接用夏嬰洛剛纔用過的酒盞倒了酒,當着風玟宣的面送入口中。
風玟宣頓時氣結。
就在這時,雅室外突然有人稟道:“上官爺……樓下,有幾位貴客打起來了……”
上官燕臉上神色一凝。
能敢在聚仙樓打架鬧事的主,絕對不是普通人。
他看着風玟宣,便猜到那些人極可能是他故意安排下的,爲的是讓自己離開這裡。
夏嬰洛也猜到了這一點,她柔聲道:“上官公子儘管去吧。”
上官燕確實有些猶豫。
他知風玟宣來者不善,雖是光天化日之下,但如果真出了事傳出去好說不好聽。
況且要是讓風若狐這隻鐵面狐狸知道了,指不定又要給自己冷臉子。
可若是他不出去……
雅間外報事的人顯然非常焦急,可又不敢進來。
他沉吟半晌,道:“既然這樣,在下去去就回。”
出了雅間他低聲吩咐外面的人道:“注意盯着裡面的動靜,有事立即報來。”
說完他飛快的下了樓。
雅間裡頓時只剩下了夏嬰洛與風玟宣。
曉雲站在夏嬰洛身後,只覺對方目光灼灼,盯的她全身不自在。
“不知錦郡主能否行個方便?”風玟宣冷冷的盯着曉雲。
夏嬰洛見曉雲額頭鬢角已經見了汗,於是道:“你先出去吧。”
曉雲猶豫着,既擔心自家小姐的安全,又極怕這位三皇子,左右爲難。
夏嬰洛向她安慰的一笑,曉雲只好硬着頭皮退出雅間。
風玟宣這時緩緩坐到桌前,正對着夏嬰洛。
“錦郡主,有些時候,人過於賣弄小聰明是件非常若人討厭的事,時間久了難免會使人厭煩。到最後吃虧的總是那些自以爲是的人,你說是也不是?”
夏嬰洛見他眼中閃過一絲冷芒,淡淡道:“三殿下所說何意?嬰洛不明。”
風玟宣從桌上拎過酒壺,自己斟了一杯酒,“今日這裡只有你我兩人,索性說句痛快話,你當真不想成爲我的正妃?”
“不想。”夏嬰洛這話幾乎是脫口而出。
風玟宣見她連半點回旋的餘地也沒有留,眼中不禁現出淡淡的殺意。
“你可知道對於我無法得到的東西……最後它們都會有什麼下場?”
夏嬰洛冷笑道:“既然這樣,我不妨猜猜看。”
她無懼地迎向對方的目光。
風玟宣微微一愣。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與她對視。
平日她總是垂首秋眸微低,一副大家閨秀的溫順模樣,他鮮有機會能從正面看到她的眼睛。
那雙秋眸烏黑髮亮,且隱隱中彷彿帶着某種無形的火焰。
好似隨時都能升騰起來一般。
她櫻脣微挑,潔白的貝齒隱約可見。
“三殿下您得不到的東西,即使將之毀去也絕不會讓別人得到!”
風玟宣定定的望着她:“你既然知道,就該知自己要做何選擇。”
夏嬰洛突然噗嗤一笑:“知道是一回事,如何選擇又是一回事。”
風玟宣向前傾過身體,貼近夏嬰洛:“你可知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夏嬰洛淡淡道:“我這有賤命一條,三殿下不嫌棄的話隨時可以拿去!”
風玟宣完全不敢相信,這個世上居然還有女子如此大膽,敢當着自己的面威脅自己。
“你當真什麼都不在乎?”風玟宣目光透出冷冽的寒光,原本俊美的面孔竟然帶了一絲猙獰。
“我勸你還是多考慮一下的好,不然你一定會後悔!”風玟宣的聲音就像擦過冰面,直刺人心。
“想想你還有家人……他們如果被你連累……怕是不妥吧?”
夏嬰洛盯着面前的茶杯,輕輕晃動一泓金色的茶湯:“你錯了!”她喃喃道:“這個世上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值得我去留戀。
包括你剛纔說的什麼家人,那是什麼東西?我怎麼從未聽說過?”
她挑釁擡起眼睛,與之對視。
“三殿下,有時間你還是多花些心思緩和與太子殿下的關係纔是,當心你的人死的一個不剩!”
夏嬰洛這話說的可謂極其露骨,這無異於與虎謀皮。
可她毫無懼色。
怕?她從未想過,她只感到了恨!
曾經,她一心爲他,他卻將她視若低賤的泥土。
而現在,她視他爲無物,他卻反視她爲珍寶。
這可真是極大的諷刺。
她已無心,怎麼會怕?
風玟宣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面前的杯盞被他撞翻。
他牙關緊咬,就像要馬上撲上去將她撕碎一般。
夏嬰洛卻好以整暇的看着他,就像在看一齣戲。
她不怕他!
他從她的眼中看出了這一點。
她有持無恐!
爲何?難道……是因爲她的鳳痕?
鳳痕的傳說難道還有其他的含義?
他定定的盯着她臉上的紅色鳳痕。
如果傳說是真的,那麼鳳痕一定給了她某種他們所不知的力量。
彷彿她能看到他內心所想一般。
其實,在風玟宣看不到的桌面之下,夏嬰洛單手緊緊抓着裙襬,指甲幾乎全部刺進了肉裡。
可她極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不讓對方看出任何端倪。
突然,雅室的門開了。
一陣香風吹入進來,三名衣着豔麗的女子抱着樂器款款來到席前。
上官燕跟着也走進來,向夏嬰洛笑道:“夏小姐聽聽看,這是在下最新調教出來的三名歌姬,不知能不能入得您的耳?”
風玟宣的憤怒被上官燕的突然介入沖淡了。
他收起冷着的臉色,掃了一眼上官燕。
紅衣公子輕咳幾聲,拱手道:“三殿下,樓下的幾位朋友都在到處找您呢,要不要在下給他們送個信兒?也免讓他們等的急了。”
風玟宣猛地一甩衣袖,冷哼一聲摔門而去。
曉雲直到風玟宣消失在視線之中才敢進入雅間。
“大小姐,您沒事吧?”她擔憂的問。
卻見夏嬰洛面色慘白,手緊緊握在一起,全身繃緊微微顫抖着。
“大小姐!”曉雲焦急的搖晃着她,“您怎麼了?您倒是說句話,別嚇唬奴婢啊……”
上官燕對三個歌姬擺了擺手,那三人躬身施禮,而後垂首悄然退了出去。
夏嬰洛能夠聽得見曉雲的呼喚,但不知爲何,她卻無法回答。
就連呼吸也好像閉住了一般。
她全身僵硬,無法移動分毫。
突然,她聽到上官燕在耳邊輕語道:“無妨,休息下便好,在下先失禮了……”
夏嬰洛只覺有人在自己背後一觸,突然便失去了知覺。
曉雲見上官燕用泥金摺扇點了夏嬰洛背後一下,夏嬰洛便一下子癱軟下來。
“大小姐!”曉雲上前呼喚,但卻被上官燕制止了。
“曉雲姑娘無需擔憂,一個時辰之後她便會自行醒來。”
曉雲這才放下心來。
上官燕又將夏嬰洛送到樓上房間,直留她到傍晚掌燈時分才親自送她回了夏荷園。
進了夏荷園,夏嬰洛不禁四處打量。
這時正值春季,園中草木俱都發出新芽。
道路兩側,桃花密密層層,開滿了枝頭。
香如早得了信,守在屋裡。
夏嬰洛進來後,崔媽媽又讓陳生進來磕了頭,算是正式認了主子。
崔媽媽早將夏荷園收拾的井井有條,特意選了靠近荷花池的居所做爲她的閨房。
“夏天可風涼着呢。”崔媽媽笑道。
夏嬰洛知崔媽媽真心疼她。
進到房內,但見百寶閣上陳設擺件一應俱全。
中央擺着玉刻屏風,靠牆放着黃花梨的櫃子。
東屋的暖炕上放着珊瑚炕桌,桌上放着琺琅彩瓷燭臺。
閨房的梳妝檯上放着雙鸞菱花銅鏡,雕花細木貴妃榻上堆着饕餮紋玉如意枕。
夏嬰洛不由得露出一絲驚訝。
“這是……”她指了指架子上的擺件。
“都是上官公子送來的。”崔媽媽笑道,“您是沒看到,大夫人見到大小姐您留下的清單時,眼睛都瞪圓了!
她本來還想借此來訓斥一番,結果您卻根本沒稀罕夏府的東西。”
夏嬰洛微微一笑:“以後咱們的日子會更好。”
崔媽媽點了點頭,“大小姐說的是,幸好您早有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