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香凝心中不禁有些煩躁,她萬萬沒想到對方的實力居然與她旗鼓相當,倒叫她先丟了面子。
“真沒想到,嬰洛小姐的棋力如此不俗,不知是受了哪位名師指點?”
莫香凝開口便是燕語鶯聲,聽着讓人骨頭都覺得酥了。
“名師?”夏嬰洛禮貌一笑,“我只是喜歡沒事看看棋譜,自己與自己對弈而已。”
莫香凝眼角狂跳,這是什麼意思?
一個從沒受過名師指點的女子居然會與她打成平手?
她可是得了宮中棋師的指點,苦練數年纔有了現在的棋力,對方輕飄飄的一句卻轉眼間讓她的努力付諸東流。
她不由得怨意暗生,眼光不自覺的投向了她的心中所屬——風玟宣。
那目光中彷彿盛滿了一泓春水,任誰看了心頭都不禁一蕩。
但風玟宣只是微微向她搖了搖頭,示意她切不可意氣用事。
莫香凝只得垂下眼睫,遮住了心中的不快。
太子這時言道:“可惜我們只有一個彩頭,不然今年賞燈會上一下出現兩位才女,當真是件幸事,小公爺,你說呢?”
只見他談笑風生,完全讓人瞧不出他與風若狐之間有任何間隙。
再加上這三人個個相貌英俊,貴氣逼人。
遠遠望去,只覺得好像一副優美的畫卷,只是他們的笑意全都浮臉上,從未達眼底。
“如此說來,我們之中需要再多出一人與她們對弈才行。”風玟宣每次舉杯暢飲時,便會用餘光打量着風若狐。
雖然之前他們曾多次在暗中交手,但這位鐵面狐狸向來不會主動跑到這種地方來飲酒作樂。
今天他此來何意?真真讓他費解。
“依我看倒不如勞煩小公爺一次,與她們之中的一個人對弈,我也好偷個閒。”風玟宣的嘴角勾起一抹令人難以覺察的笑,轉瞬即逝。
太子倒顯得有些無所謂:“既然這樣,我們便開始吧。”他離開頭席,在離他最近的一張棋盤前坐下。
莫香凝極其默契的佔了太子對面的坐席,衆人無不替夏嬰洛感到惋惜。
楊雪怡幸災樂禍的掩了嘴:“算她倒黴,居然跟小公爺下棋,要是惹他動怒,興許會直接砍了她呢。”
夏初藍雖然也對這位小公爺心存恐懼之感,但只要能令夏嬰洛倒黴的事情,她還是非常歡迎的。
當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夏嬰洛身上。
夏嬰洛今天的裝扮非常素雅,比起站在她身後那些滿頭珠翠、鑲金帶玉的千金小姐,她素淨淡雅的就像窗外那片白茫茫的雪花。
令衆人感到意外的是,風若狐並未推辭,他一手端着酒杯,來到夏嬰洛的對面坐下。
有侍從捧着酒壺立在他身後,隨時替他斟酒服侍。
那邊太子對着莫香凝,兩位才子佳人,相得益彰。
這邊風若狐與夏嬰洛,二人持子默默相對。
衆人突然發現,夏嬰洛與這位小公爺同坐,氣勢上竟不輸於對方半分,隱隱還有壓倒之勢。
但見她眉眼平和,恭敬溫婉,瞧上去,倒也不顯得逾越,而是愈加的相得益彰。
風玟宣偷望向夏嬰洛的眼神更加複雜。
其實太子與風玟宣早就打好了主意,上次他們都見識過夏嬰洛的棋藝,所以都儘量避免與她對弈。
而小公爺的棋藝他們也早有耳聞,聽說宮裡的棋師曾與他下棋,三個時辰卻贏他不得。
所以他們理所當然的將這難應付的人交給了他。
如是夏嬰洛輸了,則順理成章的莫香凝就會成爲本次的贏家。
但若是小公爺輸了,他們也不吃虧,能親眼看着自己的敵人敗在一個未出閣的女子手中。
這將成爲別人的笑柄,即使小公爺脾氣再爆,也無法堵住悠悠衆口。
飄香居內一時間只能聽到落子之聲,所有人屏息凝神觀望這四人對弈。
風玟宣又慢飲了三杯,這時忽聽莫香凝淺笑:“太子殿下果真棋高一籌,香凝輸的心服口服。”
太子哈哈大笑,道:“左丞相的千金果真也不是浪得虛名。”
他們這邊互相吹捧,要是放在平日,早就被一片附和聲包圍了。
只是今日不知爲何,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盯着了另一邊的棋盤上,幾乎將他們遺忘了。
莫香凝有些疑惑,起身悄悄來到夏嬰洛身後,不看則已,這一看眼睛便再也移不開了。
棋盤之上夏嬰洛與風若狐居然戰成平手,半個時辰過後,兩人和棋而終。
衆人還未等從剛纔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只見兩人重新歸攏棋子,開始第二局。
莫香凝只見夏嬰洛指尖白子落下,仿若步步生蓮,另一邊風若狐黑子入盤中,彷彿弓背欲撲的猛虎。
衆人都是懂棋之人,一時間竟看的目瞪口呆,有的甚至連呼吸都忘記了。
風玟宣和太子臉上同露出驚訝神色,上次他們見夏嬰洛的棋路並非如此,雖同樣步步緊逼,但卻不像現在這般犀利。
那天……果真是她手下留情。
太子的眼中不由得露出恍惚的神色。
她與自己對弈,並未使出全力,哪怕是五分力也只使出了一半……
而現在,他只覺夏嬰洛彷彿是一員身穿銀盔銀甲的英武小將,手下白子如萬軍齊發,個個盔明甲亮。
夏嬰洛伸出纖纖素手,白子落下之處將士衝鋒向前,直指對面的風若狐。
風若狐持杯而坐,臉上神色肅然,黑子所到之處殺氣騰騰,嚴陣以待。
不少女子趁機偷眼看向小公爺,只見他劍眉斜飛入鬢,目若朗星,彷彿將軍端坐帳中,視敵軍如無物。
二人交替落子,瞬間棋盤之上兩軍交戰,只殺得昏天黑地,日月無光。
等衆人回過神來,才發現飄香居內早已燭火通明,窗外孤月當空,只照得長街一片皎潔。
莫香凝這時只覺自己站的兩腿發軟,衆人臉上也無不露出疲態。
太子心中不快,但在燭光燈影間其他人並未發現異樣。
“勝負如何?”風玟宣問棋官。
棋官戰戰兢兢的報來:“啓稟殿下,第三局,和……和棋……”
衆人一片譁然。
連下三局,三局和棋。
這代表着什麼?
太子定下的規矩是隻要她吃掉對方十子便爲勝,可是現在他們居然打了個平手。
楊雪怡沒有料到最後會是這種結果,她轉頭望向夏嬰洛,只覺得此時她的平靜淡然全都是裝出來的。
夏初藍更是壓抑不住眼底那份仇恨。
很顯然她將一切的怨恨都推在了夏嬰洛的身上。
在夏初藍看來,夏嬰洛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故意將自己比下去。
她自覺自己不論是外表還是才情都比自己的這個大姐高上數倍,可現在她卻體會到了一種被人打敗的恥辱感。
自幼便被母親、父親寵愛着的她,已經養成了無緣無故就會遷怒他人的習性,
每次她的錯誤,都會怪罪在別人的身上,這次夏嬰洛又當仁不讓的成爲了她怨恨的對象。
聽完棋官所言,風玟宣笑的爽快:“如此說來,本次對弈該是嬰洛小姐勝出。”
太子點頭:“嬰洛小姐棋藝高超,理應如此。”
莫香凝這時再不甘心卻也只能裝出一副溫柔體貼的模樣來,歡喜道:“嬰洛妹妹,改日你定要來我府上,我們再切磋一二。”
夏嬰洛恭敬垂首,隱去眼中的寒意:“既然莫小姐喜歡,嬰洛一定前去討教。”
太子命人將鮫人之淚取來,夏嬰洛恭恭敬敬的接過。
這時有不少年輕的小姐公子都過來試着與夏嬰洛寒暄,夏嬰洛一改平日的冷淡,與她們應答自如,不多時,已在她們中間混熟了。
夏如月暗咬貝齒,只恨自己剛纔投靠錯了人。
如果自己一直跟在夏嬰洛的身邊,現在只怕是已經被衆人環繞了,哪還用坐在這裡看着楊雪怡的臉色行事?
這時飄香居內,各色花燈都點亮起來,霎時間照得樓內五彩繽紛,奪人二目。
夏嬰洛正被衆人簇擁環繞,突然從人羣的縫隙中瞥見風若狐的背影獨自向着樓內花園的方向而去。
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跟着一名鬼鬼祟祟的侍從。
夏嬰洛的心中不由得一動。
她先是謊稱小解避開衆人,而後也向花園方向而去。
繞過假山、月亮門,此處已經沒有燈火,所幸地上積着厚厚的積雪,反射着月光,倒也不顯得過於黑暗。
夏嬰洛身材嬌小,隱在矮牆的陰影中正適合。
遠遠的她望見風若狐出了月亮門,離他身後十步左右的距離,那名侍從仍然緊緊跟隨。
正在她遲疑之際,忽看到風若狐腳步凌亂,緊接着背靠矮牆,像醉酒之人想要嘔吐一般彎下腰來。
夏嬰洛馬上便意識到這是他體內毒發。
剛纔他們對弈了幾個時辰,勞心勞神,其實就連她都覺得全身乏力。
而風若狐前幾日才中了劇毒,雖然她不知最後用了何藥,但能在這麼短的時期內就將體內的毒素全部排除乾淨幾乎是不可能的。
想來這是因爲剛纔他勞累過度才導致毒性再次發作。
想到這裡她輕手輕腳靠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