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孃的,這是赤果果的秋後算賬,早曉得那老傢伙這樣的狼心狗肺,那回我們捉姦在牀,就該狠狠將他兒子的名聲弄臭!”
鎮上的孫記雜貨鋪裡,孫二虎一拳頭砸在臺桌上,桌上的茶碗茶壺都跟着跳了起來。
此時正處晌午,鋪子裡鮮少有顧客登門,櫃檯後面的臺桌邊圍坐着的幾個人,卻是一個賽過一個面色陰鬱,鋪子裡瀰漫着壓抑和焦慮的氣氛。
“老張啊,你這個消息有幾成準啊?該不會是別有用心的人從中挑唆吧?”樑愈忠濃眉緊皺的詢問一旁袖着手的張掌櫃,黑堂堂的國字臉上,全是狐疑和震驚。
張掌櫃昨日去縣城採辦貨物,聽到行內的人都在暗暗傳着一個消息。說是新上任的望海縣城商會的楊副會長,近期接到某些商戶的舉報,說是長橋鎮孫記雜貨鋪售賣的香胰子等日用品,私下定價,與長橋鎮乃至整個望海縣城的同行同類型商品售價大有不符。
爲了協調好商品的買賣售價,嚴禁惡意的哄擡和減價行爲,楊副會長明確表示,即便是同鄉人,他也不會徇私枉法,一定要查明情況,給大家一個明確交代!
張掌櫃‘唉’了一聲,看向樑愈忠的目光略帶一絲悲憫,沉聲道:“我倒也希望是道聽途說來的,可是,我那朋友不是別人,就是跟咱們這兩年一直保持着買賣關係的供貨商周掌櫃。”
“竟然是周掌櫃說的?”樑愈忠啞然了。
縣城的周掌櫃他自然熟悉,這兩年一直從他那裡進貨,關係打得還不錯,周掌櫃雖然是商人,但是私下爲人處事的品性也算不錯。
“周掌櫃跟咱們可以說是互惠互利的買賣關係,咱們鋪子要是被人弄垮了,他那邊也會跟着損失買賣。他的話,可信度很高!”張掌櫃接着道。
“實在是想不到,楊記布莊的楊掌櫃升任本縣商會的副會長,要做的第一份功績竟然是拿我們這小小的雜貨鋪子動刀子,這背後必定是有那些一直就嫉妒我們的同行,在那裡推波助瀾!”
“纔不是被人舉報,就推波助瀾,指不定那些舉報的人,就是得了楊掌櫃那隻老狐狸的授意!”孫二虎咬牙道。
“我當時從老周那裡聽到這個消息,實在是大感意外啊!”張掌櫃抖了抖袖子,搖頭道:“咱們做的是日用百貨的買賣,跟他們楊記布莊是不存在競爭關係的。暫且拋開東家你們跟楊家原來的親戚關係,就衝着大家都是同村人的情分上,不照拂就已經是不念鄉情了,竟然還公開擠兌,痛心,痛心至極!”
“哼,楊掌櫃那隻老狐狸,必定是當年他兒子楊峰在咱們這裡栽了個跟斗,就一直記恨着。如今秋後算賬,小刀子必定狠着!真逼急了,咱鋪子關門大吉,老子天天去他楊記布莊門前坐着,鬼都別想上門!”
孫二虎憤憤道,額頭的青筋都鼓了起來。
樑愈忠雖然也是憤怒不解,但還是拍了拍孫二虎的肩,道:“說什麼傻話,你要真那樣,人家去官衙告你,吃虧的還是你!這事,得我親自去,我這就去把車馬套一下,我要去縣城找楊掌櫃,看他當着我的面,到底是怎樣個說法!”
樑愈忠說着已經站起了身,這時,一直捧着茶碗坐在一旁沉默聆聽的錦曦突然跟着站了起來。
“爹,請等一下。”她清聲道,相比較眼前這三人的焦慮急躁和憤怒,錦曦則表現得有些不合時宜的冷靜。
“爹,你這急着去縣城找楊副會長,是要去跟他央求呢,還是去打架?”錦曦問道。
樑愈忠愣了下,皺眉道:“我先跟好好講道理,要是講不通,我必定要揍他一頓,咱們鋪子裡的香胰子洗髮露那些日用品,是你搗鼓出來的心血,憑什麼他一句話,就要勒令咱們停止售賣那些?不公平!”
“哦?原來爹是要去跟人家先禮後兵啊?”錦曦恍然一笑,道:“爹,你先坐下,聽我說。”
“曦兒,爹實在坐不住,這鋪子是咱們大傢伙的心血,幾家人家那麼多張嘴,現如今都指望着這鋪子吃飯呢!”
“爹,稍安勿躁,且先聽我把話說完,你若再要去,我不攔着你。”錦曦道,並朝掌櫃那使了個眼色。
張掌櫃會意,趕緊將樑愈忠勸着坐了回去。
“東家姑娘,你是不是有啥好主意能對付那楊副會長?”張掌櫃隨即扭頭期待的看向錦曦。
東家姑娘跟文少爺好,而文少爺的背景雖然孫二虎他們誰都沒有漏嘴半句,但是張掌櫃也算是個人精,多少能感覺得出非同一般。
錦曦也重新坐了回去,聞言淡淡一笑,卻是搖了搖頭。
沒錯,如果借用文鼎雲王世子的勢,別說是區區一個商會的副會長,即便是望海縣的縣令,也不足爲道。
但是,錦曦卻不願意在遇到麻煩的時候,自己不去思考,只想依靠文鼎。
張掌櫃和樑愈忠孫二虎他們看見錦曦依舊是這樣鎮定自諾,也萌生了期待,但見她果斷的搖頭,頓時都黯然下去。
“很明顯,楊掌櫃這不僅僅是秋後算賬,更是公報私仇。這裡面結下的樑子極深,不是三言兩語的軟話,也不是豐厚禮品所能化解得了的。”錦曦目光從面前的三人身上掃過,清聲道。
“所以,爹你去縣城先禮後兵,結局都是一樣,楊掌櫃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先從擊垮咱們家的孫記雜貨鋪開始,緊接着就會給咱們家的兩間小吃鋪子找錯漏,防不勝防。”
錦曦的分析,其他人心裡都想到了,所以這氣氛才如此的低落壓抑。
“人家如今做了副會長,手裡有權,望海縣城的那些大小商戶們,至少明面上都要聽他號令。他要真把目光一直盯上咱們,這往後的日子可是步步謹慎卻步步踩雷,不好過啊!”
張掌櫃嘆息着,他當初的張記雜貨鋪子,也是因爲被同行嫉妒盯上,買通了官差和街上的無賴過來搗亂,這纔開不下去的。
而這回孫記雜貨鋪,卻是直接讓副會長給盯上了,這情況更糟糕。
“既然是沒得商議,那大姐夫你就不必去縣城了,去了也是白搭。這麼說,擺在咱們面前的只有兩條了!”孫二虎悲憤難遏的擡眼看向衆人。
“咱要麼在他動手之前,變賣了鋪子和貨物自己解散歸家種田,要麼,就只有將鋪子搬到外縣這一條了!”孫二虎無比悲滄的說出了他的想法。
樑愈忠和張掌櫃大愕!
錦曦卻是忍不住抿嘴笑了下,顯然,這不合時宜的笑又讓他們三人大感不解。
“東家姑娘莫不是氣傻了?”張掌櫃擔憂的問道。
錦曦擺擺手,將手裡一直端着的茶碗擱在一旁,拍了拍手站起身。
“以前咱們遇到的困難也不少哦,也沒見二虎舅舅說出這樣悲觀的話來啊,怎麼這回,對方是商會的副會長,你就主動退卻了呢?這可不是咱們的性格,咱們是光着腳的小強,打不死的!”
錦曦咯咯笑了笑,將衆人詫異的表情掃了眼底。
“這件事情啊,雖然從表面看,咱們一介商戶確實只能由着副會長揉搓,畢竟,放眼整個望海縣,香胰子等日用品這一塊的售價,就屬咱們孫記最低,且跟其他同行鋪子間的差價還不是一星半點。”
“這是事實,上面若是過來隨便一查,都是沒法子遮掩的,衝着這一條,咱們就可以被扣上一個惡意擾亂商品售價的罪名,勒令咱們停業也是百口莫辯。”
“曦兒,既然你都知道輕重,那接下來,該怎麼辦?咱總不能幹等着吧?”樑愈忠問道。
“他們沒有立刻對我們鋪子採取行動,其實是在等。”錦曦分析道。
“他們等什麼啊?”孫二虎一頭霧水。
“等我們主動提價!”張掌櫃沉吟道。
“是說,讓咱自己把香胰子那些貨品的價格給提上去,跟他們同行的價格持平?”孫二虎問道。
張掌櫃看向錦曦,錦曦笑着點點頭。
“沒錯。”錦曦道。
“這個價,我們萬萬不能提,一旦提了,那咱們鋪子就會失去這幾年來辛苦結下的顧客源,也是變相的把咱們的鋪子推到了一個死衚衕!”錦曦錚錚道。
“沒錯,這個價咱們寧可關門,也不能提,這一提,損人品!”樑愈忠道。
“咱再回過頭來看,那些推波助瀾的舉報者,應該都是咱們同行的競爭者。他們舉報,一來是因爲咱們的日用品物美價廉。二來,是因爲洗髮露,驅蚊油那之類的貨品,他們沒有掌握核心的秘方,單純照着咱們的成品去效仿,是隻得其形不得其神的。如此,才真正對咱們羨慕嫉妒恨!”
張掌櫃他們齊齊點頭,沒錯,孫記雜貨鋪雖然規模不大,所售的物品也是價格低廉,但是,卻薄利多銷,幾乎是壟斷了長橋鎮乃至底下這些村子裡的生意。
“綜上所述,那些舉報者,無非都是出於一個利字。咱們想要化解這個難關,自然也要從這利字上來。”錦曦抿嘴一笑,目光微眯。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