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世上,選擇不了出身,逃避不了命運給予的惡意,可只要心裡憋住一口氣,想要的,所求的總能或多或少實現。
張國慶用與大院生活截然不同的外界所知所見,試着讓三個兒子親自體會,學着去領悟,學着去珍惜。
他不懂如何教導孩子,只想讓兒子們親眼所見,懂得學會感恩,學會認清這個世界不公之事,學會堅強。
在逆勢多想想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比自己更不幸地都好好活着,努力生存;在得意風光時,莫忘曾經所見所聞,莫忘盛極至衰,一步之遙。
周嬌的迴歸,讓他喜出望外。還是得有媳婦在身邊,這心裡踏實。平時有些心裡話也有人能懂能商量。
“媽媽,你買禮物了?工資夠花嗎?我的壓歲錢要不要上交?”平安摟住周嬌脖子,高興完後忘不了摳門本性,順便送喂口糖。
“媽媽,我要抱抱。”
比起六一,五一一聲不吭地直接過來擠進周嬌懷裡,小腦袋一拱一拱地往她身上蹭。
“這是哪來的小狗狗嗎?”周嬌逗着小兒子,伸出胳膊抱住三個兒子。哪個都是她最愛,她捨不得讓其中一個受冷落。
“媽媽,我好想你。”
周嬌笑眯眯地地看着三個兒子,“媽媽也很想你們,老是想啊想的,結果看看這個,嗯,我家寶貝們喜歡;瞅瞅那個,嗯,我家寶貝們也喜歡。所以啊,媽媽一下子不留意就買多了。”
“媽媽,我最愛你了。”
三兄弟異口同聲地餵了好大一把糖,樂得周嬌直笑。
一旁張國慶發出鼻音,“嗯哼?”
“爸爸,我們也最愛你了。”
幸福日子總是流逝飛快,在雙胞胎開始學會翻閱小人書,學會翻閱兒童讀物,懂得三十六計。
一眨眼時間六六年的春天來了。
這一年,周嬌一家人沒再回老家,而張爹張母也忙着發揮餘熱投身到街道工作中。他們不圖工資,在信中說喜歡那種爲國家出一把力的感覺。
老一輩的想法,周嬌和張國慶不懂,但是能體諒。除了每個多匯些錢,多寫信寄一家人照片回去,剩下的只能在精神上給予鼎力支持。
在這期間,大外甥張子文也來了好幾封信。在去年七月畢業前,張國慶徵求了他的意願,隨後安排他分配到縣城郵局財務室。
三年的中專能有如此待遇,除了他學習成績一貫優秀外,能分配到這樣的部門,也是少之又少。
不怪這孩子與張國慶親暱。他的成長似乎已經超出喜子很多。有主見,有原則,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身爲長子責任。
省城不好嗎?多少人惦記着大城市,可他來信說先打好基礎,將來有機會再看。他想先穩穩,一步一個腳印踩着踏實。
這些話連周嬌見了都心生欣賞。她大姑姐終於熬過來了,去年剛高中畢業的張子武繼他大哥之後也開始到了供銷社上班。
剩下接着就是十六歲的老三張子聰和十一歲丫丫。就剩下這麼一個老三,估計他們自家人就能搞定。
而二姑家張美好三個孩子還是小豆丁,一點也不用擔心局勢變化。
倒是老張家幾個……
周嬌都可以預料到很快一波麻煩來臨。
張國富家左右哥倆也正好滿十六歲,要是聽說以後不能考大學,不用說,第一個跳出來反對繼續上高中一定會是黃翠蘭。
接下來她婆婆會反對孩子入伍當兵。
如此一來,事情又繞到張國慶身上。而假如張國慶開口讓兩個侄子繼續就學,以後兩年高中畢業,黃翠蘭就會第一個盯上他。
爲他人做嫁衣,周嬌不願意承擔這樣的包裹,更何況有那樣一個娘,讓她一家人冒着風險,爲了安排侄子,授人於把柄,怎麼可能?
先別說安排兩個工作,就是一個,除了欠人情,還得自己掏腰包送謝禮。誰家錢是大方刮來?
周嬌現在都不敢去想這件事,因爲不是人在外地就行,到時候張爹一定會來信諮詢,張國慶也會惦記親侄子。
這些心思,周嬌從沒告訴張國慶。明知會給家裡帶來風險危機,她相信到時候張國慶懂得輕重。
不同於部隊對這些問題從不參與,四月份黑雲壓城,人心蠢蠢欲動,連單位傳達室大爺都如驚弓之鳥,周嬌倒是有了一種終於來了的解脫感。
她開始抱着沉默是金的態度,一下班陪着三個兒子進行思想指導。這個家裡,只要她爸不倒下,就不會有危險,反而年幼的三個孩子最容易被有心人引誘。
她不得不押着孩子們,甚至連胡大夫那也千叮萬囑地交代了一堆話,暫停了週末上醫院實習。
低調,閒事少管——這段時間成了家裡最常出現的詞彙。而年幼的雙胞胎出乎周嬌意料,一直好鬥的性子轉眼間改變。
她有心疼,有心酸,更多時候也更欣慰。
要是外界變化最大是什麼?那就是社論隨着天氣轉熱,語氣、措詞已經日漸強硬,每日各種報紙上都會刊登一些令人心驚的文章。
進入五月份,看着她爸更加頻頻參與會議,周嬌已經不再琢磨細讀那些文章,更加不再試着從文中捉摸分析目的性。
而張國慶倒是越發鎮定,與周嬌面色沉穩不同,他是真正的從心裡鬆了口氣。從去年開始時不時來場熱身賽,一個個熟人倒下,他真擔心老丈人被牽連。如今好了,自家沒事,很快見分明。
“媳婦,有我在!”
這一句承諾包含太多,可週嬌心安了。是啊,有他在,很多不能對她爸透露的未來,而他就在身邊。
周嬌哪裡知道,以周孝正的能力,他如何分析不出眼前局勢將可能出現的兩種走勢。可他如何捨得讓唯一的女兒費腦力,操心些有的沒的?
對於他來說,活到四十多年,什麼大風大浪沒經過?一直不是這個查就是那個查,哪個都是虎頭蛇尾。
可惜這次他與他那位老首長一樣,料錯了很多事情,某些事情一旦脫離了軌道,那結果是誰也無法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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