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露水剛落下去,連蔓兒家這邊收玉米的隊伍就已經到了地頭。張青山收到張氏捎過去的消息,只留下李氏帶着家裡幾個孩子看家。他自己帶着大兒子張慶年、大兒媳婦王氏,老兒子張留年、老兒子媳婦胡氏,還有大孫女張採雲提前一晚上就到了。
張家成年的勞力都來了,除了自家的一輛兩頭大青騾子拉的大車,張青山還另外借了一輛大車。
吳玉貴和吳家興父子倆,也趕了一輛大車來。
然後就是連蔓兒家六口人、連守禮家三口人,還有連蔓兒家的小牛車。
“等收完秋,我得和你姥爺商量商量,也幫咱買兩頭大青騾子,咱也換輛大車。”瞧着另外三輛大車,連守信有些眼饞,就和跟着身邊的連蔓兒和小七說道。
這似乎是連守信第一次主動張羅花錢置辦大件家產,連蔓兒忍不住抿嘴笑。
大傢伙沒有立刻開工,而是站在地頭說話。連蔓兒時不時地扭頭往官道上看一眼,沈六回的口信說,會派人過來,他們得等沈六派的人來了,纔開工收玉米。
“說了人啥時候到沒有?”張青山就問。
“就說來人,沒說時辰。”連守信答道。
連蔓兒在讓人捎去的信裡面,只定下了日期,至於時辰,卻不好定死。畢竟府城離着三十里營子距離可不近,如果依着他們莊戶人家的習慣,一大早就下地幹活,那沈六他們來,前半夜就得起身,這還得說是快車、快馬一路無阻的速度。
就比如說上次沈六來看收地瓜,是趕着晌午前到的。那次聽沈小胖說,他們應該是後半夜就從府城出發了。
以沈六的身份、家事、公事,不說日理萬機,那也差不多了。這個時辰。得依着他的方便。
大傢伙正說着話,就看見官道上煙塵滾滾,有一對十數人的馬隊轉眼間飛奔而至。
“來了,來了。”大傢伙不由得叫道。
那馬隊到了近前,果然慢了下來,然後就從官道上拐下地頭的小道,一會功夫,就到了眼前。紛紛下馬。
十幾個人全都是二十郎當歲的精壯青年,做軍校打扮。當先一個人走過來,跟連守信打招呼。
連蔓兒這才認出來,這個人是沈六的心腹。幾次見到沈六,都有這個張千戶隨侍身邊。
“……六爺有事,今天不能前來,派我們來幫着收割玉米。”
張千戶轉述沈六的吩咐,說是沈六突然有事脫不開身,要等五天後,打玉米的時候沈六纔有時間過來。
連蔓兒想了想,覺得這樣也好。沈六要來,也不過是因爲關心玉米的畝產到底有沒有她預算的那麼高。現在收玉米,還不能得到確切的數字,要等打玉米粒的時候,才更方便過秤。
而讓張千戶帶着人來幫收玉米,這個安排,也非常有心。一下子多了十幾個壯勞力,本來預計幾天才能幹完的活計。估計一天就能完工了。
張千戶又說,玉米咋收,他並不懂,一切都聽連守信和連蔓兒的吩咐。
沈六送來了壯勞力,連蔓兒也沒打算客氣,她將所有的人分作四組,第一組的人負責劈玉米。這些人每個人手裡拿一個麻袋,順着壟溝走。一個人負責兩條壟,將每棵玉米上的玉米棒子劈下來,裝進袋子裡。
等袋子裡的玉米裝的拿不動了,他們再將裡面的玉米都集中倒在一處,交給下一組人處理。
第二組人不用隨着壟走,他們負責處理第一組人劈下來的玉米棒子。也就是將玉米外皮都扒掉。只留下光玉米棒子。然後,將這些光玉米棒子簡單的分類,也就是將品相好的玉米棒子,和那些品相不好,比如說玉米粒沒有長滿,或者玉米棒子偏小的分開,然後裝袋,交給第三組人。
第三組人就負責趕着大車,將裝好袋的光玉米棒子,運到連家的打穀場上去。
還有第四組人,他們負責檢查並收割劈光了玉米棒子的玉米秸稈。
因爲勞力多,分工協作又十分合理,所以玉米收割的速度非常快。
連蔓兒就跟着第一批運送玉米的車往自家的打穀場上來,這一車上,除了玉米棒子,另外還裝了兩捆玉米秸稈。
到了打穀場上,連蔓兒攔住連守信,沒讓他先卸玉米,而是將兩捆玉米秸稈卸了下來。這玉米秸稈是剛纔在地裡,挑的最粗壯結實的,將葉子都爽乾淨了,是剩下光桿。
“爹,咱得找兩條粗麻繩。”連蔓兒就對連守信道。
“蔓兒,你這是打算幹啥。”連守信就問。
“爹,這玉米棒子都是溼的,咱得晾乾它不是。就這麼隨便往地下一攤,又佔地方,晾的又慢。咱用這玉米秸稈圍個玉米柵子出來,晾的就快了。”連蔓兒就道。
這是她前世看人晾曬玉米採用的方法。
“是這個理。”連守信是個老莊稼把式,一通百通,聽連蔓兒這麼一說,他就明白了過來。
很快,連守信就找了兩條粗麻繩來,和張慶年、張留年三個人一起,用麻繩將一根根玉米秸稈編起來。就像用高粱秸稈編制防雨的簾子一樣,只是最後,要將兩頭牢固地連接在一起,形成一個筒形,立起來,就是一個玉米柵子。
然後將玉米棒子倒進柵子裡,注意堆放均勻,免得柵子歪倒。這樣晾曬的玉米棒子,和空氣接觸的面積更大,可以在更短的時間內晾乾。
品相好的玉米和品相差一些的玉米,也被分開來晾曬。
連蔓兒心裡有她的打算,她家這些玉米,肯定是要賣的。品相好的,可以作玉米種,品相差一些的,她就沒打算賣,而是打算留着自家吃。
立到第三個玉米柵子的時候,錦陽縣和遼東府的人也到了。其中連蔓兒認識的有上次來的那位李大人,還有錦陽縣的知縣。
這些人觀摩了收玉米的過程,還有小吏拿着紙筆飛快地記錄着什麼。
大約二十畝地的玉米,只一個上午,就都收割完了,張千戶還帶着人將連蔓兒家的高粱和糜子,都幫着收割了大半。
看着打穀場上排列的整整齊齊的玉米柵子、高粱垛、糜子垛、玉米秸稈、高粱秸稈和糜子秸稈跺,連蔓兒不由得感嘆,真是人多力量大。
張氏和連枝兒早一步從地裡回來,吳玉貴給家裡捎了信,王氏帶着吳家玉也來幫忙做飯。
都是壯勞力,乾的又是體力活,晌午飯,連蔓兒家準備的非常豐盛、實惠。他們一共準備了四桌的飯菜,每一桌上都準備了大盆的小雞燉蘑菇、粉條、豆腐燉鯉魚、燒鵝、醬肘子。另外還準備了五個炒菜和四個涼菜。主食安排的是白米飯和白麪的饅頭。
晌午收工,請張千戶來吃飯的時候,出現了一點問題。
“軍令如山,六爺吩咐,幹完活趕緊就回,不得叨擾地方。”張千戶拒絕來吃飯,說是立刻就要回去覆命。
張千戶說軍令如山,讓連守信爲了難。不留張千戶這些人吃一頓飯,他心裡過意不去。可是要讓張千戶違反軍令,這也是他不願意的。
在連家人面前,張千戶一直稱呼沈六爲六爺。現在說軍令如山,張千戶依舊稱呼的是六爺。連蔓兒眨了眨眼,這是不是說,於公於私,張千戶都是沈六的心腹。而且,這個不能叨擾地方,其實也還有商量的餘地?
“千戶大人,不是有句話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嗎?還說皇帝家都不差餓兵。到吃飯的時候了,六爺也不會不讓你們吃飯的,是吧?”連蔓兒就笑着道。
張千戶聽連蔓兒這麼說,忍不住就笑了,他身後那些士兵也跟着笑了起來。
“這小姑娘說話來一套一套的。”
“也沒特殊預備,就是家常的飯菜。我們莊戶人家,給人幫工,就是這個講究,得吃飯,要不,就是瞧不起主人家。”連蔓兒又繼續說道,“千戶大人,剛纔你可還說,六爺的吩咐,到這,啥都聽我們安排。”
“那就聽連姑娘的吩咐。”張千戶衝着連蔓兒抱拳,笑道。
酒席就安排在鋪子裡面,地方寬敞,一應都是齊備的。連守信還搬了酒過來,被張千戶給攔住了。
“飯可以吃,酒卻萬萬不行。”張千戶這次的態度很堅決。
連守信知道,他們確實有軍紀,而且一羣人喝的醉醺醺地騎馬回去,也不像話,也就作罷了。
吃過了飯,張千戶也沒立刻就走,又跟着連守信他們下地,幫着將花生、大豆等都收了,又和連蔓兒約定了打玉米的時間,才告辭走了。
五天之後,玉米應該晾乾到可以打的程度了,那時候算產量,也正合適。
張千戶走了,連蔓兒這一大家子的人又在地裡幹了一會,到天將傍晚,也收了工。
一共就五十一畝地,若是連蔓兒家自己收,怕是要收上六七天才行,即便有連守禮一家,吳家和張青山一家來幫忙,那也得收上兩三天,因爲張千戶帶來的這十幾個壯勞力,只這一天的工夫,就都收完了。
預想中爲了收秋的腰痠腿疼、手腳起泡都沒有出現,連蔓兒衣炔飄飄地站在打穀場上,心裡打定了主意。
要多多的賺錢,要僱工,要做脫產小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