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園在娘娘宮的南面,與娘娘廟之間有門相通。但是要去念園,卻並不一定要經過娘娘廟。從娘娘廟前往西繞,沿着娘娘廟的牆外,是新修建的山路。這山路十分寬敞平躺,可以並肩過兩輛三掛的馬車。山路兩側是兩排挺拔的松柏,像兩排衛兵一樣,守衛着山路。
遼東府的氣候四季分明,只有松柏可以四季常青。
連蔓兒的轎子離着念園的西門還有約一箭之地,那西門就自動開了。一個人被衆多小廝丫頭簇擁着,從門裡走了出來。
“是小九哥,小九哥來迎咱們了。”連蔓兒坐在轎子了,自然是看不到的。小七坐在騾背上,看見了,立刻就笑道。
連蔓兒在轎子裡聽見小七說話,也微微含笑。有一段時間沒看見沈小胖了,這就要見面,小胖還親自跑到門外來迎她們,顯見是看重她們之間的情誼,連蔓兒也有些高興。
本來她心裡想的,會因爲年紀長大,而自然而然的疏遠這種情形,並沒有發生。相反,她們與沈九之間,隨着時間的推移,相聚的時候比以前更多了一些,情誼似乎也更加的親厚了。
到了念園的西門前,小七被韓忠扶下騾背,與沈九相互見禮寒暄,很是親熱。
“連姑娘的轎子不要停,直接擡進去。”沈九吩咐了一聲。
連蔓兒在轎子裡不好說話,只悄悄地將轎簾掀開一個窄窄的縫往外面看了一眼。結果正看見沈謙。
沈謙今天穿了一件湖藍色織金團花箭袖長袍,腰間扎着玉帶。臉龐比上次見的時候似乎又瘦削了一些,身量似乎也更高了,站在小七身邊,已經比小七高了一個頭。而且,人雖然瘦了,看上去卻是神采奕奕,而且行動間越發穩重了。
看來這一次去京城,沈謙必定也經過了一番歷練。連蔓兒看了一眼,就將轎簾重新放好。小胖的嬰兒肥全部不見了。哎,連蔓兒托腮,暗暗嘆了口氣,雖然爲現在的沈謙高興,但是心裡,又有點懷念那個嬰兒肥的小胖。
其實仔細想想,不只是小胖,她、小七,還有五郎,他們都在長大。
幾個轎伕就擡着連蔓兒的轎子徑直進了西門,前頭有羅大娘帶着丫頭引導,小慶和小喜兩個丫頭跟在轎子兩側,沈謙則是陪着小七跟在轎子後頭走。
兩個人一邊走,還一邊說話,又是家裡的情形如何,什麼書唸到哪裡了,最近寫了什麼文章,最後又問到五郎陪同魯先生走到哪裡了,估計什麼時候回來等等。
沈謙和小七的交情好,甚至比跟五郎還要好。因此兩個人說話並不是那種客套的寒暄,而是親親熱熱,閒話家常。
連蔓兒受邀來念園,因爲是第一次拜會沈家的女眷,心中難免有些不安。可是聽着小七和沈謙在她後面嘮着家常,她的心緒立刻就平靜了下來,那一點點的緊張和不安自然隨之消失了。
衆人走了一會,連蔓兒在轎子裡看不到外面的景緻,不過每經過一處,跟在後面的沈謙必定會在和小七的說話中有所提及。連蔓兒和沈謙曾經來過園裡遊玩,對園中的景緻就算不十分熟悉,卻也並不陌生,這件事沈謙是知道的。
小七在外面,什麼都看得見,自然不用沈謙來告訴他。沈謙這樣,似乎是特意爲了轎子裡的連蔓兒。然而,他又做的那樣不落痕跡,使得連蔓兒心裡受落,只覺得沈小胖這人真是不錯,卻並沒有去想,沈謙是不是故意這樣說給她聽的。
念園佔地龐大,連蔓兒的轎子走了好一會,纔在一座花廳前停了下來。小喜和小慶掀開轎簾,將連蔓兒從轎子中扶了下來。
等連蔓兒站定了,沈謙和小七就都走上前來。這樣,連蔓兒纔算是真正地見到了沈謙。
連蔓兒忙向沈謙屈膝福了一福,沈謙往旁邊讓了一讓,拱手還禮。
“妹子,不用多禮。”沈謙笑眯眯地道。
當初要沈謙認她做老師的事情半途而廢,如今相見,沈謙特意這樣叫她妹子,連蔓兒也不得不叫了一聲“小九哥”。
“哎。”沈謙立刻答應了一聲,隨即眼角一挑,笑看着連蔓兒。這可是連蔓兒第一次叫他小九哥,雖然前面多了一個小字,但那也是承認了他比她年長,他做哥哥的地位了不是?
沈謙是高興了,而連蔓兒看着沈謙那翹起的嘴角,還有彎成了兩彎月牙的狐狸眼,自然也猜得到這個已經不胖了的小胖子再想些什麼。
誰讓他的生日確實比她大一些,又和五郎成了同窗那。不過,一聲小九哥就能讓他高興、得意成這個樣,沈小胖身上有些東西還是沒有變。讓她感覺親切、熟悉。
“蔓兒、小七,我六哥和五姐就在裡面,正等着咱們那。咱們進去吧。”沈謙見連蔓兒不僅叫了他做哥哥,還乖乖巧巧地站在那,心裡的得意勁兒就甭提了,一邊就招呼了連蔓兒和小七往花廳裡面走。
“六哥住在這常青園,五姐是在後面的荷軒,我住在旁邊的小山居。”一邊往裡走,沈謙一邊告訴連蔓兒姐弟倆道。
“小九哥,你從京城回來,就來這了,你不讀書了?”因爲剛纔在轎子裡,聽見沈謙剛從京城回來沒幾天,所以連蔓兒這樣問。
“五哥還不是從書院請假了。”沈謙沖連蔓兒眨眨眼,笑道,“我是陪着五姐來的。楚先生跟着我一起來了,我在這,是要靜心讀書的。”
連蔓兒見沈謙神態調皮,嘴裡卻偏說要靜心讀書,不禁心裡暗笑。
“蔓兒,你一會到我的小山居來,那裡可是這園子裡最幽靜的地方,讀書最好的。”沈謙見連蔓兒笑顏盈盈,下意識地就往連蔓兒身邊走了兩步,隨即又醒悟不能將小七拋開,又扭頭朝着小七笑道,“小七也來,咱們倆一起唸書。”
一路說着話,就進了花廳。
與幾次見到沈六和沈謙不同,這花廳內外,站了許多的丫鬟婆子。連蔓兒一眼掃過去,就見這些丫鬟婆子俱都是穿戴光鮮,整齊地排站在各處,斂聲屏氣。只這一看,就已經比宋家的排場和規矩強出了不知多少倍。
花廳內上方擺着一張桌案,桌邊坐了兩個人。連蔓兒一進門,一眼就看見上首坐着的那個人,正是沈六。
沈六今天穿了一件銀白底撒金線暗紋的寬鬆長袍,頭上沒有戴冠,只用一根白玉髮簪將頭髮挽着,腰間鬆鬆地紮了一條玉帶。他正有些慵懶地坐在椅子上喝茶,聽見連蔓兒她們進來,這才擡起頭,目光正和連蔓兒的視線對了個正着。
沈六的鳳眼微微的眯了眯,緩緩地放下了茶杯。
“六爺。”連蔓兒和小七忙上前,向沈六行禮。
沈謙和五郎是同窗,但是沈六不是。再加上他年紀大了幾歲,又早入仕途,即便刻意收斂,那官威也是十足。所以連蔓兒兄妹三個雖然和沈謙稱兄道弟,但是稱呼沈六,一直都是六爺。
“不用如此多禮。”沈六微微點頭,擡手讓連蔓兒和小七起來。
“蔓兒,小七,這是我五姐。”沈謙這才幫着姐弟兩個引薦。
一張桌案,沈謙坐了上首,他的左手坐着一個穿藕荷色春紗衫的女子。這女子看年紀不過十五六歲,削肩細腰,模樣與沈六竟有七八分相似,尤其是那一雙鳳目,和沈六的是一模一樣。
連蔓兒就知道,眼前這個女子,就是送她小箋邀請她來的沈家五小姐沈謹。
一個頗有些英氣的女孩子,這到讓因着那茉莉箋而對她做了些猜測的連蔓兒微微有些吃驚了。
“見過五小姐。”連蔓兒蹲身,向沈謹行了一個福禮。
連蔓兒剛蹲身,沈謹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微微側身,朝連蔓兒和小七還禮。
大家相互敘禮畢,沈謹就過來,拉了連蔓兒的手,將她帶到桌案旁,兩個挨着坐了。沈謙也不去做桌案邊右手他的位置,而是叫人搬了兩個繡墩來,他和小七一人一個,挨着連蔓兒的下首坐了。
小七挨着連蔓兒,沈謙緊挨着小七。
不得不說,這幾個孩子坐的還真是親熱。
這一坐下來,少不得又是寒暄了一番。
“……我要在這裡住上一些日子,又沒什麼朋友。聽六哥和九弟時常說起你,我這剛安頓下,就打發羅大娘下山去你家,看你在不在家,若是在,定要請來,咱們見一見。……以後我在這住着,也能多個朋友來往。”沈謹對連蔓兒道。
原來沈謹和沈謙都是要在這念園住下的。
“那是求之不得的。”連蔓兒就笑道。
沈謹面白似玉,一雙鳳眼流轉之間,讓連蔓兒不禁暗贊絕色。又加之她態度謙和,並不傲慢做作,連蔓兒對她頗有好感。不過初次見面,並不知道沈謹爲人如何,連蔓兒就也不肯多說話,只留意沈謹的一舉一動。
沈謹也死第一次見連蔓兒,一雙眼睛少不得也在連蔓兒周身上下打量。
兩個小姑娘都着意打量對方,沈六高居案頭,微微含笑。只有沈謙顯得最如魚得水。
“……小七,你乾脆來跟我一起唸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