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沈謙說要小七來跟着他一起唸書,連蔓兒不由得轉過臉,看着沈謙。
“小七說每天在私塾唸書,回家還要做魯先生給留的功課。我想,這鎮上的私塾再好,總歸也有限是不是?”沈謙見連蔓兒看他,就不慌不忙地道,“魯先生雖然留了功課,可他又不在跟前。小七做了功課,也得有個好先生幫忙看着纔好。”
“教我的楚先生,可是咱們遼東府有名的大儒,和魯先生也有些交情的。以前五哥拿過小七的文章和字給楚先生看,楚先生還誇了幾句,很喜歡小七的。”
“這次楚先生跟了來,就是要教我念書。要是小七也來,楚先生必然高興,對小七的學業也大有好處。”沈謙侃侃而談,最後一句話,卻是向着沈六說的,“六哥,我有個伴唸書,還能更踏實些。”
“隨你。”沈六看了沈謙一眼,眼睛中有什麼一閃而過,隨即就應道。
“怎麼樣?”沈謙見沈六應了,就扭回頭來,看着連蔓兒和小七詢問。
連蔓兒和小七就交換了一個眼色。說實話,對於沈謙的提議,連蔓兒是有些心動的。小七聰慧,但是再聰慧的學生,也需要名師的指點。正如沈謙所說,鎮上的私塾再好,教育條件也是有限的。給沈謙授課的楚先生,連蔓兒聽魯先生和五郎都說過,是極淵博,正直的一個老儒。
現在魯先生和五郎都不在,如果能讓小七跟着楚先生念些書,對小七應該是極有裨益的。看小七的樣子,心裡也是願意。
“怎麼樣,我比小七大,還多唸了幾年書,我也能做小七半個先生的。”沈謙見連蔓兒姐弟並沒有立刻應承,又追問道。
“要是真能讓小七也跟着楚先生念些書,那自然是大好事,我們哪有不願意的。不過,這件事,還得回家去,問過我爹孃。”連蔓兒就笑道。
小七也跟着點點頭。
沈謙知道,連蔓兒這就算是答應了,只是不好就這樣做主,才說要回去問過連守信和張氏。
“那好,等回去問過了,讓小七就來。”沈謙就笑道。
連蔓兒和小七姐弟倆感情極好,小七要來山上和他一起唸書,那麼連蔓兒肯定不放心,必定也要時不時地上山來。連蔓兒也曾跟着魯先生唸書,而且聽說文采、才智並不下於五郎,到時候……嘿嘿,沈謙心下得意地笑了兩聲,兩隻狐狸眼裡都閃着喜悅的光。
“六哥,我帶蔓兒去我那坐一會。”沈謹這個時候就站起身,對沈六道。
不知道是沈家同輩就是這樣的規矩,還是沈六在兄弟姐妹間的威信所致,沈謹在沈六跟前雖然並不拘謹,但卻執禮甚恭,比起沈謙有時候的不拘小節還要恭敬幾分。
“去吧。”沈六點了點頭,又道,“小七留下,我正好考較考較他的功課。”
後面這一句話,自然是對連蔓兒說的。
“有勞六爺。……小七年紀小,若有什麼不到的地方,還請六爺包涵。”連蔓兒也起身道。
沈六微微挑了挑眉,看了連蔓兒一眼,並沒說話。
“好好在這,不要淘氣。”連蔓兒又囑咐小七。
對沈謙,連蔓兒卻只是微微點了點頭。沈謙看着連蔓兒,也點頭,眼睛中的意思卻很明白。“放心吧,有我在。”
連蔓兒笑笑,就跟着沈謹從花廳出來。
“謹姑娘小心腳下,這臺階她們剛灑了水,還沒有很乾,有些滑那。”走下臺階的時候,旁邊過來一個丫頭虛扶了沈謹一把,語音清脆地道。
花廳外面伺候的丫頭都各司其職,見沈謹和連蔓兒出來,也都只是屈膝行禮,並不曾出聲,連蔓兒就猜這是沈家的規矩。偏這個丫頭不守這規矩,連蔓兒不由得仔細打量了這丫頭一眼。
可也巧,那丫頭伸着手虛扶着沈謹,一張帶笑的臉擡起頭,也正看着連蔓兒。
這丫頭年紀大概十六七歲,高挑的身材,容長臉,細白的皮膚,畫着極精緻的淡妝,一雙眼睛顧盼之間靈動非常。她這身材和相貌,在花廳內外伺候的一衆年輕丫頭裡,可以算得上是頂尖的。
連蔓兒在花廳內坐了這一會,看那些丫頭們來來往往地伺候,也瞧出一些門道來。這些丫頭大概可以分成兩類,一類就是這個丫頭這樣,穿着長身的褙子,能夠指使小丫頭幹活,是極有體面的大丫頭。另一類,就是小丫頭,穿的都是一式的比甲。
當然,還有媳婦和婆子們,大體也是穿着褙子的更有體面,屬於管事媳婦之類,那位羅大娘就是此類。不過即便是有體面的管事媳婦,沒有主人傳召,也是不能進屋伺候的。
沈六這院子裡的規矩大體如此,當然這只是連蔓兒走馬觀花,管中窺豹。
連蔓兒與這丫頭的視線對上,頗覺得這丫頭的目光中有些內容,因此微微留了心。
“彩繡,怎麼這半天不見你屋裡去伺候?”沈謹下了臺階,問那大丫頭道。
原來這丫頭叫做彩繡,看沈謹和她說話的樣子,想來這個丫頭是這個院子裡,伺候沈六的人吧,連蔓兒心中暗想。
“……這不才剛安頓下來,小丫頭們不懂事,將六爺的衣裳弄亂了,我在後頭給六爺收拾衣裳來着。”彩繡笑着答道。
原來是照看沈六衣物的大丫頭,怪不得有此體面。
“去忙你的吧。”沈謹就點了點頭,也沒再和彩繡多說話,只挽了連蔓兒往外走。
“婢子有什麼忙的,婢子送謹姑娘出去。”那彩繡說着話,就真的送了她們到院子的門口。
不算太遠的距離,連蔓兒只覺得彩繡的目光時不時地偷偷在她的身上打轉,直到走出院子老遠,連蔓兒還覺得有兩道目光粘着自己的後背。
人人皆有好奇之心。來了生人,而且還來自截然不同的生活環境,沈府的這些丫頭婆子們對她多些關注,這個連蔓兒能夠理解。不過,像彩繡這樣,比起其他的丫頭媳婦們來說,不得不說是十分大膽的。
這是不是也說明,彩繡在沈六身邊很受寵那?連沈謹對彩繡的態度,也跟對別的丫頭不一樣。
跟着沈謹走進荷軒,連蔓兒就將這些都拋在了腦後。
荷軒,顧名思義,是臨着荷塘修建的小軒。比起沈六居住的常青園的軒闊,荷軒顯得極爲小巧別緻。沈謹領着連蔓兒進了上房,兩人就在臨窗的榻上坐了下來。
窗戶大開着,外面就是荷塘,如今初夏的天氣,荷塘裡荷葉田田,小荷尖尖、含苞待放。
就有小丫頭端了茶和果子、點心送了上來,然後又有一個穿蔥綠褙子的大丫頭端了個托盤,托盤內兩隻琉璃小碗,碗裡赫然是酥酪櫻桃。
“我也愛吃這個。”沈謹就對連蔓兒笑道。
櫻桃和酥酪,正是剛纔連蔓兒送的。現在就整治好了端上來,連蔓兒想,沈謹應該是真的愛吃。
“櫻桃快過季了,好在家裡種了幾棵,樹上還有一些。這酥酪也有,是自家牧場上的東西,吃着也乾淨、放心。不過都要新鮮的纔好吃,所以今天沒好多送。五小姐要是不嫌棄,明天我再送些新鮮的來。”連蔓兒就道。
這念園內也有櫻桃樹,雖然是成樹苗,但畢竟是移植的第一年,所以不曾結果。況且,現在櫻桃已經過季了,也就是連蔓兒家的樹上,還特意留了一些,也不是很多。
“那我可就先謝過了。”沈謹就道。
沈謹如此爽朗,不做作,連蔓兒不由得對她的好感更甚,就也不像在常青園那樣少言。畢竟都是年紀輕的女孩子,只一會工夫,兩人就聊的熱熱鬧鬧。
“……五歲就啓蒙了,那不是和小九哥一樣?”兩人的話題不知怎地,就說到了讀書上面。
“是一樣的。沈家不僅是子弟要自小讀書,就是女子也是一樣的。不過要求沒那麼嚴。”沈謹告訴連蔓兒,“又不要我們去考舉人、狀元。看我從今年開始,就不用再讀了。”
從五歲啓蒙到十五歲,那也是讀了十年的書,在這個年代的女子中,算是很了不起的了。
看來沈家對子女的教育上面,還是抓的很緊的。看着荷軒內四壁的字畫,有一些明顯出自沈謹的手筆。雖然和大家是比不了,但也頗能拿出來見人。沈謹,竟然還是個才女,連蔓兒想。
沈謹就問連蔓兒讀了些什麼書。
“小時候只約略認了幾個字,這兩年魯先生來家,纔跟着哥哥和弟弟們讀了些書。”連蔓兒就道。
沈謹頗有學識,連蔓兒不僅讀書是個雜家,見識又廣,兩個女孩子聊了一會,都頗有些一見如故。
“蔓兒,你跟我想的一樣,又有些不一樣。”沈謹揮手將屋裡伺候的丫頭都打發了出去,看着連蔓兒笑道。
“這話怎麼說?”連蔓兒笑問。雖然沈謹一見面就說常聽沈六和沈九提起,不過,連蔓兒認爲那不過是客套的話。現在沈謹又這樣說,連蔓兒不得不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