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晉江獨發
?縱然蘇員外隱約覺得這御犬之事不定是真的,可那又如何?他不能當場揭發張博興撒謊,更不可能跑到皇帝老兒面前巴着他問:“嘿,皇上,你可曾賜過一條狗給一個叫範長安的書生?”
再說,張博興口口聲聲這狗那犬地說着,不過是想說某人狗仗人勢罷了,他總不能還將自個兒的臉湊上去讓人打?
蘇員外再看張博興一副“我就是誆你”又如何的欠揍表情,心道這事兒他是栽定了,該賠的,該還的,他是跑不了了。
好在,他心神不定還要開口時,張博興已是招呼衆人好吃好喝着,將這熱鬧的場面又繼續了下去。
一頓飯,幾個人是各壞鬼胎,各安了心思,除了張博興和杜老漢,餘下的三個人簡直覺得度日如年,好不容易吃完了,蘇員外和劉氏纔回到長平鎮。
到了家門下了轎子,蘇員外腿一軟,扶着劉氏,幾乎都要哭出來:他孃親的,當初他欺負杜老漢,就是以爲他是個普通的暴發戶,哪裡能想到他的靠山如此硬,靠山硬也就算了,其中一座靠山還是個大無賴。
他幾乎是淚流滿面地把當初奪了杜老漢地的事兒告訴了劉氏,劉氏也是個有眼界的人,一聽這事態當下心裡也是一慌:左相右相彼此看不對眼許多年,她這是倒了多大的黴運才能在人海中不小心動了太歲頭上的土呀!當下,她既是埋怨姓蘇的辦事不牢靠,又想着得設法將那地還人家。
蘇員外哭着說:“從前是我強奪了人家不給,如今是人家強買強賣,你不要都不成了。只是杜老漢手頭的地太多,這個笑面虎的巡撫存了心要坑咱們,就是根雜草都跟我算了錢的,不照足數目給那可不成。”
劉氏一聽眼一翻:禍是你闖下的,該如何還你自個兒解決。
蘇員外當下心裡又是悔恨,又是懊惱,一時只想着破財消災,竟是連夜便將錢湊齊了,送到杜老漢家中時。
大齊年間,百姓爲了避開官府徵稅,買賣土地時普遍立的是白契,可這一回,張博興卻是讓杜老漢尋了保人,帶着蘇員外一同去官府立了紅契,蓋了官印才作數。
等白花花的銀子到了杜老漢手裡,蘇員外心裡既是心疼又是安心,總算是解決了張博興這個活祖宗。
可他沒料到,這一樁事情方纔結束,隨之而來的,卻是更加嚴峻的毀滅性打擊。
就在他前腳拿着杜老漢的紅契出了官府的當口,安平村被他佔了土地的其他鄉民竟是紛紛到了縣衙門口擊鼓鳴冤,告的正是奪地的蘇員外及如今安穩當地主婆的劉氏。
前有張博興敲山震虎,後有百姓羣情激憤,這一回,縣太爺總算是不再縮了腦袋躲着,按例傳喚了蘇員外和劉氏,兩人在堂上便開始互相推諉,縣太爺原本想着,這案子能拖一日便是一日,拖到百姓疲了,蘇員外賠些錢了事也就罷了,可不曾想,就在這當口,局勢卻是發生了變化。
原來,那個劉氏發現情勢不對,連忙讓人送了封加急信給秦遠,秦遠當下便派了隨從到建州來保劉氏,那隨從跟着秦遠囂張跋扈慣了,解決的手法便不大妥當,竟是挨家挨戶地去給那些被佔地的村民封口費。
秦遠原本想着這些人鬧,不過是因爲錢的問題,哪知道就在安平村的百姓擊鼓鳴冤的當天,安平村的鄉民中漸漸流傳着一首民謠,民謠裡唱的便是此次被奪地的事兒,民謠裡字字犀利,直指左相勢大遮天,便是一個普通的下人也敢如此狐假虎威,爲非作歹。
這民謠也不知怎得,竟是一路傳到了京城裡,太子偶然聽到了,便當作笑話說與了皇上聽,皇帝當天又收了兩封奏摺,一封是張博興的,他說的便是安平村佔地的事兒,直指左相府意欲以權壓人,以錢買人,奪地不成,還傷了數人性命,致民情沸騰,心生不滿,若不嚴懲劉氏,百姓情緒無法安撫。另外一封卻是右相範仲良呈上,奏摺裡頭竟是清清楚楚列下了左相府裡某些下人這些年在外奪人田地,傷人性命的詳細記錄,不光如此,奏摺裡還有已經死去的張元寶在左相府時,凌辱女子的事兒。
這些事全堆在了相府的頭上,便是皇帝也坐不住了。待淑妃聽到消息時,她想再保住這奶媽已是晚了,皇上下了令嚴懲,那奶媽還沒當上今天地主婆,先是送了性命。
腦滿腸肥的蘇員外臨死前,還想起那個笑面虎的張博興,這才知道,張博興繞着玩兒讓杜老漢賣地是爲什麼:其實張博興早就算好了他老蘇是死定了,可是趁着他臨死前,卻還要藉着合情合法的民意,好生的敲他一筆,不多不少,正是他該給的。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只是、蘇員外生前還的最後一筆,真是讓他還得死不瞑目。
好在左相也是個反應極快的人,那幾日連着治理了好幾個家丁,又自個兒上了個請罪書,請了個“治下不嚴”的罪過,皇帝看他言辭懇切,態度良好,揮了揮手,讓他自省去了。
那一廂,淑妃想到自個兒的乳母竟是不明不白地死了,等秦遠到了宮裡一說,她才得知這一切都是因着範子正而起,指不定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謀劃好讓秦遠跳的陷阱,她不由得咬牙切齒,對範府,她卻是結結實實地恨上了。
秦遠再想起當日九姨娘的事兒,一時間竟是想起張元寶死前曾經說起的,杜秋娘身負兩世記憶,能知曉未來事,一時間,竟是恨地險些將手裡的茶盞直接摔在地上。
話分兩頭,卻說範長安連消帶打圓滿地將安平村的土地糾紛順利解決,又順便替他爹範仲良好好地整治了一番左相,秋娘也是過了許久才知道,因着她孃家的事兒,竟是引起了這麼大的紛爭。
秋娘一時着急,夜裡長安急着交公糧,秋娘一腳便將長安踢到了牀邊邊,長安吧嗒吧嗒眼睛,癟着嘴一點點挪到秋娘身邊,委屈道:“又不是我不告訴你的,是岳父大人不讓我說……”
“你什麼時候這麼聽我爹話了。”秋娘啐了他一口,“你們這一個兩個都欺負我是個婦道人家,什麼事情都瞞着我,爹受傷這麼大的事兒你都不告訴我,若爹有個三長兩短,你讓我這個做女兒的可如何是好!旁人還不得說我是個不孝的忘恩負義的女兒!”
長安嗚呼了一聲,心道自個兒不止聽岳丈的話,更聽娘子的話。秋娘一沉臉,他長安的心都得跟着抖三抖,可這話他哪裡敢說,忙涎着臉道:“金寶說了爹傷得不嚴重,我纔沒告訴你的。再者說,整個安平村的人都笑得秋娘你最是孝順顧家,如何都不會怪你的……”
秋娘又是哼了一聲,長安握住她的手低聲道:“好在事情解決地極好。你呀,可得跟我好生親近親近,過幾天你若是忙起來,定然是要把我放在一邊的。”
“什麼意思……”秋娘歪了頭見長安彎着一雙眼睛,心裡先是一喜,隨即便聽長安討好地點頭道:“我派人去將爹孃他們到京裡來住,他們過幾天便能到了。”
“真的!?”秋娘一喜,見長安微微點頭,高興地一下便跳起來,嘴裡一時念叨着要去替孃家人安排住處,購買用具,長安一把將她抱進懷裡,磨蹭着她的耳畔,笑道:“我什麼都安排好了,不用你操心。”
“長安你太好了!”秋娘抱住長安便是吧唧一口,長安趁勢而起,心滿意足地吃了一頓五花肉,交了分量極夠的公糧。
等二人都筋疲力盡,長安眯着眼睛看秋娘,暗自想:這吃肉啊,就是得有技巧!老婆高興了,自個兒才能高興,所以說,家和萬事興這句話決計是對的。
秋娘累癱了,卻是低聲自言自語,想着該給金銀銅寶上什麼學堂好,卻見長安已是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數着算着。
“你在幹嘛呢?”秋娘疑惑道。
長安算完卻也是哼了一聲,頗爲傲嬌地將頭扭到一邊,嘟着嘴道:“我如今在你心裡都排到了十一位了……”
“這……”秋娘這纔想起來,長安有一日纏着她問自個兒在秋娘心裡擺在第幾位,秋娘當日說,他是在所有家人中排名最末的,那時長安便掰着手指算,“爹、二孃、岳父、岳母、金銀銅寶、若蘭……”十個手指都數完了,都沒到自個兒,長安嘴一嘟,瞧着秋娘便心生委屈,索性拉着秋娘便行了周公禮,好生地教訓了秋娘一番。
這會見他又掰着指頭算,秋娘心裡已是咯噔了一下,又見長安歪了頭過來問她,“秋娘,你說,長安在你心裡排第幾位?”
秋娘只覺好笑,這呆子啊,狐狸一般,賊精賊精的。想起上一回長安對這排名不依不饒。秋娘臉上一紅,暗想這呆子又要挖了陷阱給她跳……她纔不會上這個當呢!
當下,她忙豎起一根手指,認真道:“長安是秋娘心裡的第一位,絕對的,無可取代的,第一位!”
長安眼睛一亮,身子已是傾過來,呷着秋娘的脣,低聲呢喃道:“秋娘也是長安心裡的第一位,無可取代。”
說着,雙手已是不老實,漸漸在秋娘身上活躍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