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蘇錦便被來自荊門的車子接到了荊門的祠堂。
因爲上午的儀式是莊重威嚴的,蘇錦穿了一身大方得體的淺藍色名媛風的連衣裙,腳踩咖啡色小牛皮休閒皮鞋,舉手投足間的氣度絲毫讓人不能輕視。
她的到來更是在已經到場的人羣中掀起一個不大不小的波瀾。
因爲在座的都是同荊門私交甚篤,或者是大勢力的掌權者,女人非常鮮少,更不要說是像蘇錦這種年輕到過分的少女。
荊門只設立五十個觀禮位置,且每個前來觀禮的客人都是孤身一人,就算是想要帶家裡的小輩都沒有一個多餘的地方。
於是大家都在猜測着蘇錦的身份。
面對衆人未必友善甚至刻意探究的視線,蘇錦面不改色,就連平穩的呼吸都不曾錯亂一息。
那明亮如鏡的雙眼在衆人身上淡淡地掃過,不顯高傲,也不會失禮。
就像是萬衆矚目的公主一樣,似乎她理應得到所有人的視線。
坐在第一排,穿着黑底紅色臘梅瑞雪蘇繡長褂的餘燼也同樣看過去,那張溫潤的臉上一直都是溫和的笑,只是眼睛裡卻充滿了真正的欣慰和驕傲。
萬般視線,唯獨來自這邊的視線是對她最爲友善和溫柔的。
感官敏銳的蘇錦看向第一排,卻只不過是在餘燼身上停了一瞬,繼而看向他身側的方向,脣角終於揚起一抹俏麗真實的微笑。
加快了步子,但又不會讓人覺得匆忙地走到前面,擴大了脣角喜悅的笑紋,“蕭姨。”
暗中打量他們互動的人們心下一愣,難不成這個少女是蕭凝秋的親戚?是沾了蕭凝秋的光才能參加荊門這麼重要的儀式?
蕭凝秋臉上露出欣慰和與有榮焉的驕傲,其實就連她也有些意外,蘇錦竟然被受邀參加了儀式。可以見得蘇錦的能力應該非常得到趙子期的認可和看好,甚至能成爲荊門未來親密的合作伙伴。
“一會兒結束後我們一起走吧,潛淵那孩子給你準備好了禮服和造型團隊,這會兒啊,恐怕還都不知道你不在酒店呢!”蕭凝秋笑着打趣道。
“真是麻煩您和潛淵哥了。”蘇錦心裡微暖,知道他們是真心對她好。
蕭凝秋不贊同地看着她,“和蕭姨就不要客氣了。”隨即,她忽然想到了什麼一樣,爲蘇錦介紹道,“這位是京城二爺。”
蘇錦笑容微斂,多了些面對陌生人的禮貌,微微低頭問好,道了一聲,“二爺好。”
餘燼也彷彿初次見到蘇錦一樣,對她略微頷首,溫和的表情也不曾變過。
蘇錦和蕭凝秋寒暄了兩句,便找了自己的座位,坐了下來。
即使是她的位置比較靠後,但因爲她太過年輕,又沒有人知道她的身份,周圍的人除了對她的審視,就是不友善的孤立,彷彿她的出現,讓其他人覺得遭受到了侮辱一樣。
蘇錦並不覺得侷促,反而依舊波瀾不驚。
越是身在高位的人,越是注重身份和禮儀。
大家更是無法忍受蘇錦身份上的模糊,終於,坐在她身邊的一箇中年男人,在其他人的示意下,擡着下巴,像是賞賜一樣對蘇錦高傲地問道,“喂,丫頭,你是什麼來頭?”他們自然不會認爲蘇錦是走錯了地方,畢竟荊門的防範措施還沒有那麼低端。更是因爲有些看不起蘇錦,他們不屑用試探的方式,就用這種充滿了不尊敬意味的直白質問。
這人是雖然也是一副華夏人的面孔,可是問話卻是用的英語,且根據他的英語口音,她聽出此人大概是島國人。
蘇錦微笑地看過來,在所有人都在等待蘇錦回答的時候,她朱脣輕啓,字正腔圓的華夏語從她口中吐出,“你難道不知道在問別人身份的時候,要先把自己的身份亮出來麼?”明明她雙眼正直平淡,可是就讓旁人彷彿看到了她諷刺的目光。
那島國人自然聽得懂漢語,聞言他的臉瞬間扭曲,他依舊不屑用漢語回答,“你這麼狂妄可是很容易出事的!”這話裡卻是再明顯不過的威脅恐嚇了。
“年輕氣盛而已,就算是狂妄,我也是在自己的土地上狂妄,絕對不會去別人的地盤上撒野。”這一句雙關的話,讓旁聽的人頓時對蘇錦有了幾分不敢小覷,因爲她這一句話,讓其他華夏人對這個島國人的眼神裡已經帶了些許不善。
華夏人是一羣非常有意思的人。他們尋常可以互相明爭暗奪,對自己身處的土地萬般嫌棄,可是每當面對外人對自己國家的一句侮辱,他們都會放棄前嫌,同仇敵愾。
更不要說本身島國和華夏就有一段黑暗的歷史。
那島國人打了一個寒噤,不敢多言了。並且有些後悔和蘇錦搭話,成了出頭鳥,更是心裡有些忌憚這個不顯山露水的少女。
他忽然明白,能出現在這裡的人,都是荊門重視的人,能讓荊門以禮相待,怎麼可能平凡。
他真是一時衝昏了頭腦,讓自己丟臉。
說話間,又有人陸陸續續地走進來,其中就包括代表魏家前來的魏冉桐,和新聯會的蔣敬生。
同樣是年輕的少女,就沒有人對魏冉桐表示不滿。因爲人家魏冉桐是魏家根紅苗正的大小姐,身份地位絕對超然。甚至還有人主動上去和魏冉桐攀談。
如此差別待遇,餘燼面上的溫和不減,可是眼底的光到底是冷了,更是隱隱地透出幾分凜冽的銳利。
他沈家的少主,竟然被如此偏頗的對待,他怎能不氣!
別人察覺不到,蕭凝秋瞬間洞悉了餘燼的心態。
她的手撫上了他的手,並且側過頭,對他低聲道,“小錦她很優秀,旁人是因爲家族的蔭庇才能受邀,而小錦她,用自己的能力就坐在了這裡。阿燼,小錦她已經走在了在座的所有人之前。”
是的,蘇錦毋庸置疑是在座的所有人中年紀最小的。
其他人要不就是奮鬥了半輩子,要不就是借了祖蔭的光。
而年紀輕輕的她,的的確確比所有人都要有能耐,都要出色。
被蕭凝秋這麼一寬慰,餘燼眼底的堅冰終於漸漸融化。
是他狹隘了,思維進入了死衚衕。
不過,還是那句話,他們沈家名正言順的少主應該得到最好的尊重和優待。
剛剛那個對少主出言不遜的人,他記住了!
蔣敬生坐在蘇錦的前兩排。和其他人寒暄過後的蔣敬生在入座的時候正好看到了安穩如蓮的蘇錦。
他的眼底也閃過一抹訝異,但也覺得合乎情理之中,且作爲同蘇錦的合作伙伴,他自然是需要打聲招呼的。
於是,他走出了座位,竟向蘇錦走過來,並在其他人錯愕的眼神中,對蘇錦非常平等地一笑,“蘇小姐,在這兒也遇到了你。”
蘇錦也禮貌地站起身,“蔣老爺子,您這不是折煞了晚輩。”她知道這是蔣敬生在給她做臉,她心裡很是領他的情面,可是她真的不在乎旁人對她怎麼看,也不願意讓一個老者主動對她示好。
蔣敬生呵呵一笑,心裡對蘇錦的評價也是愈加的高了。
看來蘇錦能成功並不是意外,就單單看她這個寵辱不驚的心態,就超越了許多人。
如果是旁的小輩被他這麼做臉,恐怕早就尾巴不知道翹到什麼地方了,而蘇錦卻是依舊謙遜,甚至擺出晚輩的姿態。
“安然他昨天被我叫回去還老大的不願意,他那個性格,也就是你能寵他了!”自己家外孫動不動就愛哭的性子他都奈何不了,幾句話不對勁,就掉金豆子,旁人見了,甚至都覺得莫安然是不是精神有問題。多年來這孩子都沒有一個好朋友,讓他也有些無奈。
蘇錦的出現讓外孫終於有了一個正常人的生活,他自當是欣慰的。
蘇錦輕輕一笑,提到莫安然她眼裡也是真摯的溫和,“安然他有一顆赤子之心。”
二人推心置腹的兩句話,在外人聽得可是大有深意。
這個姓蘇的少女究竟是什麼來頭?能讓荊門的人重視,同海市大家蕭凝秋和海港區巨頭蔣敬生交往親密。
真是,不簡單吶!
上午九點,繼任的祭祀儀式終於開始了。
隨着‘吱呦’的推門聲,祠堂的沉重的大門被人推開,穿着黑色西裝的人們序列而出,表情嚴肅。
走在最前方的二人,年歲較大,不苟言笑,一身威嚴的男人就是現任荊門門主,面色陰鷙,龍章鳳姿,表情肅穆的人便是趙子期。
門主走到衆人正前方,簡單地對客人們說了一些歡迎的話語,便正式表示,儀式開始。
只見一道道祭祀用的菜品被人端上來,端端正正地碼放在供臺上,108道菜品,象徵着荊門爲祖先乃至先烈們的尊敬。
“開香壇!”
門主親自上前,以跪拜的姿勢雙手打開香壇,展露出裡面密密麻麻的牌位。
“上頭香!”
旁邊遞過來三支香,門主在燭前點燃,恭恭敬敬地叩首三拜,上前插香。
“敬神酒!”
門主起身,親自倒了三杯分別代表‘天地人’的三杯酒,放置在了香爐前。
“拜列祖!”
荊門上下所有人,都虔誠地跪下,拜了三拜。
到這裡,門主開壇的儀式纔剛剛結束,接下來就是繼任需要做的儀式。
賓客們有的是第一次看到荊門的儀式,從一開始的不自然,到現在下意識的表示敬重,對華夏的禮儀也充滿了敬意。
繼任儀式一共有七七四十九道過程,每一道都極盡肅穆。
蘇錦看着趙子期禮了又禮,拜了又拜,臉上卻沒有一絲一毫的不耐,心裡頗有些感慨。
華夏乃是禮儀之邦,從最初始的祈求上天的儺戲到後來的祭祀,都是華夏文化的傳承。
越是流傳深久的家族,越是對禮儀方面極爲注重。
這,或許就是傳承,也是所謂家族的精神支撐。
蘇錦的視線挪到了雖然面帶溫和地笑意,可是眼底充滿了嚴肅的餘燼。
這個男人堅持了這麼久,甚至放棄了很多人生中重要的事情,恐怕除了親情使然,同樣也有精神信仰的存在。
蘇錦的心臟微微劇烈的跳動一下,她的手按住心口。
看來自己骨子裡也是存在那份精神牽絆的,看着眼前的祭祀,她也感覺到了那涌動的,來自於古老傳承延續。
到了中午十一點多,這場繁瑣卻莊重的祭祀儀式才終於結束。
趙子期終於站在了所有人的最前方,從此刻起,他就是荊門的門主,荊門最尊貴的人,就算是前門主,也只能落後他半步。
他雙眼看向前方,腰背挺直,在他的肩膀上,也正式擔負起了對整個荊門負責的責任!
前門主雙眼裡充滿了欣慰。
觀禮的賓客在荊門用過了午餐,這才紛紛離開,準備參加晚些時候的晚宴。
這個下午,整個海市有名的美容院和造型工作室和禮服店都門庭若市,甚至有的都直接預約到了滿檔。
和上午嚴謹的儀式不同,傍晚的晚宴一張請柬可以攜帶兩個人,可以說這是半個華夏的豪門望族的聚會。
而且這位荊門新上任的門主是一位青年才俊,且並無婚配,家裡有女兒的,可都想傍上荊門這棵參天大樹。
即使沒有能得到年輕門主的垂憐,宴會場裡其他優秀的青年人也是優質資源。
上流社會的婚姻都是處於利益關係的聯姻,那些女孩們一早就做好了聯姻的準備,不過就算是聯姻,她們也希望找一個才貌雙全的,所以當然要好好準備才行!
蕭凝秋自然具有遠見卓識,早就預訂好了團隊。
而餘燼更不會讓自己的少主落了面子,他更是親自設計準備了一件禮服,絕對要讓蘇錦光芒四射,豔壓羣芳。
就這樣,明明準備不要太高調的蘇錦從中午後,就被蕭凝秋和蕭潛淵二人按着做了一堆準備工作。
傍晚七點,海市最大的宴會廳燈火輝煌,宴會廳前的主幹道更是站滿了身着荊門制服的壯漢們,維持着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