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掉孫倩電話的蘇錦滿臉愉悅的笑容,突然之間什麼東西掉落在地上的聲音陡然響起。
蘇錦忙的從聲源處趕過去,便看到自己的母親表情極其複雜地站在客廳的門口,手裡的紫砂茶壺與茶杯碎落一地。
而就在客廳一旁的窗戶邊,餘燼和譚斯年兩個人都看了過去,譚斯年面上有些凝重,而餘燼則是有點錯愕,甚至還有些閃躲的茫然無措。
蘇錦看着這一幕,難免有些一頭霧水,“發生什麼了?”
同樣有些蒙逼的還有蘇父,他看着地上的紫砂壺,還有些心疼,“哎呀,怎麼把這個壺給碎了!”
“你…你們剛剛在說什麼?”蘇母嘴脣顫抖着,定定的看着餘燼和譚斯年,倔強甚至都散發出逼問意味的眼神明亮的能灼傷人。
譚斯年一直都不知道蘇錦爲什麼雙眼能那麼明亮,如今看到自己未來丈母孃的目光,他才知道,原來是遺傳的。
當然,現在的情況非常的嚴肅和複雜,不是插科打諢的時候。
餘燼躲避開蘇母的眼神,伶牙俐齒的嘴裡無論有多少的話,現在都不知道該怎麼說,甚至,他的大腦都是一片空白,還沒有從蘇母出現的震驚與慌亂中恢復過來。
倒是蘇錦和譚斯年先交換了一個眼神。
多年相處的默契,譚斯年一個眼神,蘇錦頓時間就瞭然了十之八_九。
事情還是要從五分鐘前說起。
譚斯年剛從洗手間出來,便看到了餘燼對他招手示意,讓他到窗戶這邊談。
譚斯年定然不會拒絕,走了過去。
“譚斯年,就算是到了現在,我也依舊不喜歡你。”餘燼溫和的臉上依舊如同陌上君子一樣謙謙有禮,可是眼底迸發出的暗芒卻令人心有餘悸,就仿若是從極寒之地帶來的寒冰一般。
這在譚斯年的意料之中,他表情也沒有什麼異樣,“我理解你的心情。”
“就是這副胸有成竹的模樣,讓人喜歡不起來。知道麼,在人生當中,越是胸有成竹,就越會出現意外。”餘燼這話說得意味深長,卻不是簡單的針對譚斯年,而是以一個長輩的姿態,道盡自己人生旅程的經驗和教訓。
這突然轉變的態度讓譚斯年頗有一些訝異,畢竟以餘燼對他態度來看,餘燼怎麼都不會對他進行說教。
餘燼沒有看譚斯年,而是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看向窗外冬天蕭瑟中卻透着雪的聖潔的風景,“蘇錦她是我們所有人手裡的一個寶,我希望在你那裡,也是如此。現在或許讓你有一種勝券在握的感覺,但是你要知道,蘇錦她一天沒有和你結婚,她一天就不屬於你。其實,就算是你們結婚了,她也隨時都有離開你的權利。
我說了這麼多,最終還是希望你對她好,對她尊重和深愛。人總是覺得得不到的是最好的,得到的就不去珍惜。但殊不知,就是你不珍惜的,當你失去的時候,追悔莫及也無可奈何。”
譚斯年認真地聆聽着,表情嚴肅。
“她是一個非常優秀,卻又很剛烈的女孩。能被她愛上的人,是幸福的。但同樣,你若無心她便休。你恐怕也不願意看到這樣的場面。最重要的是,她並不是沒人喜歡,沒人要。就單憑她沈家少主的身份,想要同她喜結連理,對她好的人都趨之若鶩。譚斯年,你的確需要一些危機感。”
譚斯年苦笑一聲,“二爺,我敢保證,對待蘇錦,我會始終如一…”
“不用說。”餘燼晃了晃手裡的摺扇,打斷了譚斯年的話語,“人都是在沒有把握實現一個目標的時候,纔會許下諾言。譚斯年,無論是我還是她,都不會相信所謂的保證,我只想看到你的行動。”
譚斯年抿了抿脣,“那您就等着看我的行動吧。”
餘燼沒有吭聲,可是譚斯年卻知道,這一次談話餘燼算是對他放下了一些成見,願意心平氣和地接納他。
“該說得話,我這個做舅舅的也都說完了。”餘燼繼續道,“小錦和我阿姐都是我這一生最重要的兩個女人,如果他們兩個因爲你而有任何傷心或難過的話,就算是上窮碧落下黃泉,我沈玉燼都不會原諒你!”
就是這句話剛說完,一陣稀里嘩啦的破碎聲就驚愕了兩個交談的人。
兩個人一起回頭,就出現了蘇錦剛剛過來時的場景。
無論是譚斯年還是餘燼,誰都沒想過沈玉梅會突然的出現。
他們兩個人都是偵察力和感官都非常出色的人。他們之所以沒有發現沈玉梅的出現,是因爲他們已經下意識地把這裡當做一個安全場所,沈玉梅更是他們感官中不會引起警惕的人。加之他們二人對話格外的嚴肅認真,誰都沒有留神周遭的環境。
所以,就形成了現在尷尬的場面。
“快說!”誰也不知道蘇母沈玉梅現在是怎麼個心情與想法,她的一聲清叱,讓餘燼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戰,卻是更不敢看她。
沈玉梅感覺此路不通,馬上看向譚斯年,言語中滿是威脅和逼問,“小譚你來說!你肯定不會欺瞞搪塞我的,對吧?”
譚斯年尷尬了,畢竟這是人家自己的私事,他說非常不好,可面前這位還是他未來丈母孃,決定了他的婚姻大事。
真是糾結!怎麼會讓蘇母聽到了這件事!
還好,餘燼並不是一個沒有擔當的人,也不是一個搪塞自己親人的人。
“阿姐,就像你聽到的那樣,我其實就是你的親弟弟,沈玉燼。”
此話一出,沈玉梅的呼吸就快了兩分,心卻更深沉了幾許。“你…你是我的親弟弟?同父同母?!”
“是的。”餘燼認真地點點頭,“不過,我們因爲一些事情,而失散了。”
他一直都小心翼翼地觀察着沈玉梅的表情。
見沈玉梅臉上呈現出一種似哭似笑,似愉悅,似怨懟的表情,他心裡就更沒底了。
蘇喜臣也傻了。
自己過了大半輩子的老婆,怎麼就突然出現了一個親弟弟?看起來還是權勢滔天的那種!
沈玉梅眼神突然一銳,看向蘇錦、譚斯年和餘燼三個人,聲音有些冷,“你們其實早就知道了,對不對?爲什麼不告訴我?爲什麼要把我矇在鼓裡?好玩麼?有趣麼?!”
說實話,她的心情非常的複雜。
自己忽然多了一個親弟弟,這個親弟弟在之前還故意做出一副投緣結拜相稱的模樣。這讓她感覺到了莫大的欺騙。
最不能讓她接受的是,自己的女兒竟然一直都知道這件事,卻從未對她提起過!
一時間,似乎所有的負面情緒都瞬間爆發了。
“這麼說,我這麼多年的孤苦伶仃都是假的對麼?我自己的親生孩子也不願意把真相告訴我!我做人怎麼就那麼失敗呢!”
沈玉梅是真的委屈,委屈自己明明有親弟弟,可是自己現在才知道,也真是委屈蘇錦幫着餘燼欺瞞她這個親媽。
一瞬間,她難受的眼淚都止不住,摘下身上的圍裙,捂着嘴,小跑着離開了這裡。
“阿姐!”餘燼想也不想的就想追上去,蘇錦卻是拉住了他。
“讓我媽自己去靜靜吧。”蘇錦眼睛裡充滿了無奈的光芒,“這件事本來就是我們做的不對。而且,這件事這麼突然。你們也知道,因爲孤兒的緣故,我母親她吃了不少的苦。”
餘燼張張嘴沉默下來,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他就是考慮到這些方面,加之這一段時間沈家都在整改階段,所以他就沒有馬上和沈玉梅相認。
也就萬萬沒想到,會有今天的場面。
蘇父還一臉的雲裡霧裡,就連他都無法接受聽到的事實。
餘燼擡頭擔憂地看向樓上,心裡充滿了自責與愧疚。
真怪自己!
如果不是自己剛剛沒有反應過來,還大有一種羞慚的感覺,沒有第一時間做出解釋,自己的姐姐怎麼可能會那麼生氣!
看餘燼的模樣,蘇錦也嘆了一口氣,她知道,如果她母親一直都沒有聲響,餘燼肯定寢食難安,最關鍵是,她也怕自己母親想的太極端,氣壞了身體。
有了這個想法,蘇錦對大家打了一個招呼,上樓就去找自己的母親去了。
剛站在房門口,她就聽到一陣壓抑的哭聲從虛掩的門中穿了出來。
蘇錦揪痛,自己向來堅強的母親竟然哭成這個樣子,可見這件事對她的影響和介懷多深。
她深呼吸一口氣,輕輕地敲敲門。
沈玉梅真感覺自己像是全世界拋棄和辜負了,越想就越是委屈難忍,越想,就越覺得生活愈加且可悲。
人當陷入悲傷的時候,就會進入死衚衕,想到的都是不愉快的事情。
她聽到敲門聲,哽咽的哭泣一頓,灰寂的心情竟一點波動都沒有,“讓我自己一個人靜靜!”
蘇錦聞言在門外嘆了一口氣,卻是輕輕地推開房門,自作主張地走了進去。
“媽,是我。”
沈玉梅的肩膀一僵,卻是沒有回頭,聲音也有些彆扭和微涼,“我不想看到你。”
明明自己的親閨女知道一切,可是卻反過來皮毛她!她這個當媽的,真是太失敗了!
“媽,對不起。”蘇錦理解自己母親的心情,言語也非常誠懇,“無論如何,您先聽我解釋解釋,好麼?”
“不用解釋了!有什麼好解釋的,事實不都擺在眼前了嗎?”沈玉梅的態度異常的決絕,可見這件事在她心裡的傷害程度。
蘇錦嘆了一口氣,“那您聽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沈玉梅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雖然嘴上說着不願聽,可是在蘇錦解釋的時候,她也沒有拒絕。
“…從前,有一個家族,嫡系一脈掌控着家族的主權,也就是所謂的家主。這個家主有一對非常聽話懂事又聰明的兒女……”
蘇錦輕輕地敘說着,那些在沈家,真真實實發生的事情。
“…因爲權利的爭奪,這對夫婦被謀害,年幼的姐姐爲了保護自己更加年幼的弟弟,遭遇到了非常大的變故,生死未卜……”
蘇錦說到這裡的時候,沈玉梅心裡就揪痛一下,腦海裡飛快地閃過一些模糊的畫面,可是她看不太清,應當是年紀太小,有些事情被歲月帶走了痕跡。
“…那男孩小小年紀就遭遇了人生中最大的變故,父母雙亡,長姐生死未卜的失蹤。他很聰明,也猜到了一些真兇的細枝末節。可爲了活下去。爲了親手給自己的親人報仇,他選擇了隱忍,在危險的地方韜光養晦的活着…”
沈玉梅腦海裡突然浮現出一個小男孩艱難生活的心酸身影,小小的年齡就要承受那麼大的仇恨。
她雖然不太懂什麼家族的黑暗,可是總看過電視,電視裡那種宅斗的手段,也並不全部都是虛擬的。
沈玉梅的注意力逐漸被蘇錦的故事所吸引。
“…從垂髫的孩童,到情竇初開的少年,再到成熟穩重的中年。他一直生活在煎熬和仇恨裡。爲了復仇,他甚至直接捨棄了做父親的能力,更是一心想要孤獨終老,隨時做好爲復仇而自我犧牲的準備。他推開了深愛她的女人,也推開了正常人的生活……”
沈玉梅無意識地抓住衣角,眼淚更是逐漸打溼了她的面龐。
“…他不停的尋找着他的長姐,因爲他一直堅信。堅信自己長姐還活在人世,即使他沒有任何可以篤定的線索…或許是皇天不負有心人,在一次偶然,他因爲一塊玉佩,竟真的找到了自己的長姐蹤跡,可是因爲怕自己輕舉妄動,引起敵人的注意,他只能隱忍不發,就連高興都不能表現出半分…”
沈玉梅咬了咬下脣,心裡的酸澀也愈加擴大。
“…他本不想打擾長姐平凡卻安定的生活的。他想要把一切仇恨,一切罪惡,都自己揹負就好。就算自己最後的結局有可能是屍骨無存…”
“傻子…”沈玉梅捂着眼睛,淚水從眼眶中傾瀉而出。
她自然知道蘇錦講的這個故事是什麼,也知道故事裡面的主人公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