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耀可能被鳳小七吐槽過很多次了,一點都不尷尬。
“所以不是我不願意,是沒人願意看到我那樣做。他們承受能力太低了,我也沒那麼多空閒時間像小時候那樣總是追着他們跑,相較於從前,其實相處時間大大減少,十年都未必見上一面。”
“既然難得見面,就更應該在見面時撒撒嬌,以加深感情。”
施耀苦下臉來,“我會被打死的,小九。我爸媽真的是超級超級不喜歡撒嬌孩子的人。”
“真相是不喜歡你撒嬌,別的晚輩對他們撒嬌他們還是很受用的。”
“小七,別總是針對我。你剛纔明明還揪着阿聖不放。”
“誰讓你半路插話的?”
“我錯了,小七。我以後再也不這樣了。你考慮考慮我?施家和鳳家可是世交,我和你也算得上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了吧?年齡相近,實力相近,更重要的是,三觀相近。我們要是結婚,將來肯定會過得很好的。”
施耀一邊討饒一邊笑眯眯地重提舊事。
鳳小七皺眉,“你是不是想要捱揍?”
“你不信問問阿聖怎麼看的。比起蕭崇舒來,我才更加適合做你的配偶。雖然他看起來長得比我要好看那麼一點點,但好看又不能當飯吃。兩家相距太遠了,根本沒有辦法做到呼應彼此,發生任何問題一方對另一方都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我們這樣的出身,早就註定了婚姻大事要更加看重家族利益。如果不能和家族利益取得更大的一致,婚姻帶來的風險就會更大。
你也不用急着回答我。蕭崇舒這個人品性看起來還不錯,觀察下來,對你也是利大於弊,你對他印象這麼好,那就好好談戀愛。哪天要是分手了,想要再次談戀愛時,你也可以繼續找別人。
但如果你開始認真的考慮結婚的事情,無論和你談戀愛的人在那個時候是誰,都請考慮考慮我這個青梅竹馬。”
不單只是鳳小七,鳳殊一家三口都因此目瞪口呆。
“你是不是不舒服?怎麼總說胡話?”
施耀聳了聳肩,“你剛纔的話讓人深受觸動啊。我在想要是不向你認真地強調幾次,可能你會一直覺得我是在開玩笑。爲了讓你緊迫起來,也爲了不後悔,所以當着他們的面向你重申一次。我是認真的哦。”
他笑眯眯的樣子,居然和蕭崇舒的表情有這麼幾分相像。
鳳小七覺得他像是認真卻又更像是開玩笑,摸了摸手臂上猛地躥出來的雞皮疙瘩,“你這樣說話我會有心理負擔的,施耀。”
“不是說了,就是爲了讓你緊迫起來我才這樣說的。能夠讓你有心理負擔更好。”
“我有心理負擔你會高興?”
“不會高興但會鬆一口氣。最起碼我這個青梅竹馬在你心裡還是有那麼一點分量的。”
“不需要說這種話來逼迫我,如果你直接問,我也會承認的。”
鳳小七一直都很明白他是她的朋友,而且算得上是在戰場上認識的唯一一個走的很親近的朋友。
“但是我想要這個機會。你只要保證在結婚之前,不論遇到什麼人,都會同時考慮我就好。”
“那樣對別人也不公平。”
“那就是你要面對的事情了,我愛莫能助。”
鳳小七皺眉,不知道是不是沒想通還是不忍心當着他們的面給他難堪,她沒有當即回答。
“爲什麼她需要將你和她未來的結婚對象相提並論?”
鳳殊開口打破了沉默。
“因爲我最先出現在她身邊的,而且我們也相處了這麼多年。我們兩家其實也都默認我們最後會發展成爲夫妻。”
“所謂的默認,就意味着沒有正式確認,或者說沒有公開的必要。
施大哥你在七姐身邊這麼多年,但都沒有向七姐表白成功,甚至多年以來一直處在朋友圈裡,未曾向前一步,你們的關係怎麼看都不是戀人。既然不是戀人關係,她在戀愛後期有了結婚的想法時爲什麼需要額外考慮你的立場?”
想不想要和對方結婚,這件事是戀愛雙方的事情,甚至和雙方家族都毫無關係。能不能和對方結婚,才涉及到家族利益,才需要向親朋好友公開,並尋求祝福和支持。
“小九,難道你真的現在就開始偏心蕭崇舒了?他要走的路還長着呢。而且老實說,雖然我認可了他的品性,但不代表着我就認可了他是適合小七的人。小七需要的伴侶是能夠和她並肩作戰的人,是能夠在鳳家出現危機時幫助她力挽狂瀾的人,蕭崇舒他目前還差得很遠。”
施耀並不是爲了打擊君臨,畢竟君臨和蕭崇舒實力不相上下,說蕭崇舒還差得很遠,就跟說君臨目前也差得很遠一樣。
“悟性足夠,也願意吃苦,實力提升只是時間問題。我不擔心這種事情,你更沒有必要擔心。
君臨以前比蕭崇舒更弱,他現在看起來還要比蕭崇舒更勝一籌。難道是蕭崇舒在君臨進步的時候一點進步都沒有?
並不是,只是一個被困在了一個毫無變化的蠻荒之地,一個則停留在外域繁華星域,環境不同,能夠從中得到的資源與幫助也不一樣,這就造成了兩人的進步速度不一樣,最後形成了現在這種結果。”
鳳小七瞥了一眼君臨,“你現在和蕭崇舒打一架的話,有幾分勝算?”
“沒有打過,不清楚。”
君臨是真的不知道。
“估算一二。”
“如果拼命,估計不是兩敗俱傷就是同歸於盡。如果不拼命,兩個人狀態差不多的情況下,我應該是略佔上風。”
“說了等於沒說。”
“七姐,我從來沒有和崇舒哥真正地比試過。只是依據彼此的公開戰況來作猜測。”
“你實話說,你心裡是想着肯定是能贏他的是不是?”
“贏他不是問題,但難以戰勝。
崇舒哥是我們這個年齡段的佼佼者,一直以來都是首席的位置。想要徹底打敗他,就只有摧毀他的身體。然而即便身體死亡,精神也可以長存。聯邦喜歡他的人很多很多,上到五百歲的老者,下到三歲小兒,打從心底裡喜愛他,甚至崇敬他。
在這個角度上來說,我遠不如他。需要向崇舒哥學習的地方還有很多。”
鳳小七沒有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愣了數秒。
“鳳聖哲,我問你,聯邦現在還有很多人都像你爸爸說的那樣那麼喜歡甚至崇拜蕭崇舒?”
“是。”
言簡意賅到沒有多一個字的廢話。
“你也更喜歡甚至崇拜蕭崇舒而不是你爸?”
“我更喜歡我爸,但並不崇拜他們任何一個人。”
與其崇拜兩個失蹤已久江湖只剩下傳說的男人,還不如崇拜他天天都看得見的三伯。
鳳聖哲心裡的嘀咕聲似乎讓君臨聽了去,“他更有可能會崇拜他三伯而不是我。雖然長得像我,脾氣也像我,但我和我三哥也長得像,脾氣還沒他好,在軍部資歷現在也不如他高。”
“看來你還有點自知之明。”
鳳小七搖了搖頭,“去了蕭家一看,我才知道蕭崇舒偶爾說話真的有些不着調。一直嘻嘻哈哈的,表情看起來很飄忽,容易讓長輩們覺得是個油腔滑調的傢伙。你說話偶爾有些尖酸刻薄,但總體來說還算實在,只要不是故意惹惱人,想來不會有人和你計較這個小毛病。”
鳳殊一聽就知道她是真的擔心蕭崇舒將來去了鳳家要怎麼辦,不由地給施耀遞了一個憐憫的眼神。
他注意到了,苦笑不已。
明明是開口要她注意自己的立場,現在卻反倒是助了蕭崇舒一臂之力,讓她的注意力更加往對方的立場看了。
“我們什麼時候走?既然情況不明,還是早做打算爲好。如果這邊爆發了大規模的蟲禍,單憑這裡的安防水平,估計所有星球都會出現不大不小的漏洞。崢嶸星那邊情況不太樂觀,我的看法是最好在周邊的幾個星球暗地部署一些力量,以便及時應對突發事件。”
施耀轉移了話題。
“對,早走爲妙。”
鳳小七很快便也跟着他看向鳳殊。
鳳殊則看向了君臨,“你覺得什麼時候離開好?”
君臨點點頭,“現在也可以。我去和爺爺說一聲?”
“舅舅還沒有回來。”
鳳聖哲不同意。他也很難得見鳳昀一次,可不希望將鳳昀給落下了。
“我們可以接上他一道走。問題是,星艦怎麼準備?爺爺會有額外的星艦供我們使用嗎?”
“有。我先去向爺爺告別。”
“營養劑、能源什麼的都多備一些。”
“以前不是給你弄了很多?全都用完了?”
“沒有。只是怕中途會發生什麼突發事件。我們去帝國後還要接上鳳瑄,加上屠隆元帥,多準備一些物資總是好的,有備無患。”
“好。”
兩人商量好,君臨就自顧自地去找君庭了。
“你們夫婦有時候真的很能氣人。我們明明就在你面前,怎麼就能夠視而不見呢?一說起話來就像是跑到另外一個世界那樣。”
鳳小七吐槽他們旁若無人地秀恩愛。
“是嗎?不知不覺就這樣了。”
鳳殊摸了摸鼻樑,她其實也有所感覺。好像這一次回來之後,不知不覺就變成這種談話氛圍了。不管他們聊什麼,聊着聊着都變成了兩人之間的私下談話。
“阿聖,這是你們父母恩愛的表現。千萬別聽小七說的,以爲他們這樣是目中無人。真的有感情的夫婦,並且有很深的默契的夫婦,纔會像你的父母一樣,一個人說一句,下一個人立刻就知道下一句是什麼,有些時候甚至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瞭解對方心裡所思所想是什麼。”
施耀覺得鳳聖哲很幸運。
鳳聖哲並不這麼認爲,尤其是在之前的談話得到了幾乎算是明確的答案之後。
他的父母,更多的還是因爲他的存在而在相互妥協。因爲兩個人都不是想要組建家庭養育孩子的人,所以從一開始他們就很明確結婚是爲了完成養育他的責任而已。
責任感強的人,執行起來往往無情得很。爲了達到目標,可以爲了捆綁對方而直接和對方精神力結印。爲了達到目標,可以勉強自己和不愛的人甚至是厭惡的人結婚。這是他所無法理解的,更是無法接受的。
可是他的父母,就是那樣開始的姻緣。
如果他不存在的話,也許他們的婚姻真的不會開始。那樣的話,是不是雙方就不會因爲他而感到痛苦?
如果……
他“啊”了一聲,下意識雙手扶額。
一個堅果從他的身上滾落下去,砸到地上發出了一聲輕微的聲響。
鳳殊收回了手。
“你在想什麼?”
鳳聖哲不吭聲,只是摸着額頭瞪她。
“看起來像是在心裡罵你。”
鳳小七幸災樂禍。
“你剛纔精神力不穩,有人提醒我最好打斷一下你的思緒,免得你走-火-入-魔。”
提醒她的是小綠。它沒有出來,只是感應到了不對勁,所以纔會立刻催促她這麼做。
“我沒事。”
“不管是什麼想法,最好都放一放。
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也不是你看的或者聽的那樣,所謂真相,有些時候換一個角度或者立場,就會截然相反。閱歷越豐富,你就會越清楚,所謂事實,所謂真相,總歸都會因爲人類的私心而有所偏移。
你要學會自己分析歸納,並且總結出你自身可以接受的立場。只有身心一致,認同自己的選擇,你才能一心一意地去面對你所處的現實。如果你不能做到這一點,就會因爲內心的無法自我認同而難以抉擇,陷入泥淖,甚至掙扎到最後,連一步都邁不出去。”
鳳殊這麼說自然是在點撥他。
鳳聖哲放下了手,額頭赫然一個紅印。
“媽媽你也看開了嗎?你已經從泥淖裡掙脫了嗎?
你看到老爸已經不再感到厭煩甚至想要殺了他了嗎?你看見我的時候,會不會覺得厭惡?你聽見我的聲音,會不會想要堵上耳朵?你看見我長了和你一樣的眼睛,會不會想要閉眼不看?你會不會,像當初那樣,想着將我從這個世界上抹掉?”
四周一陣寂靜。沒有任何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