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灣七十九號大門外滿是長槍短炮,各大報紙、電臺、電視臺的記者蜂擁而至,有人甚至還搭起了帳篷,似乎在等奇蹟,當然最好是噩耗傳出的那一刻……
在大唐集團始終不願上市的情況下,手握長實跟和黃兩大上市集團公司的長和李家,即使長期依靠高分紅策略有意壓低股價,然而兩家上市公司市值之和依舊超過八千億港幣。
長和李家便是當之無愧的港島首富,也是世界華人首富。
而李澤駒,則是毋庸置疑的長和太子。
如果李澤駒遭遇不幸,那將是一場傳媒盛宴……
儘管警司的人剛纔上門,出來後當衆宣佈,李家並未報警,李澤駒也並未出事,李家已經溝通了TVB,表明這是一場誤會。
然而匆匆而來匆匆而去的警司,又有幾分可信?
要是真的什麼事都沒有,長和早就開發佈會讓李澤駒出面澄清了,哪像現在股票都跌去了十二個點,長和李家依舊沒有絲毫動靜。
李家大宅內,莊月明雙目緊閉,一臉痛不欲生,淚流不止。
身邊幾個醫生在操縱着各種儀器,臉色均是凝重嚴肅。
莊月明本就有嚴重的心臟病,這些年能平安無事已經算是奇蹟了,這一次受刺激極重,就有些扛不住了。
而她本人又堅決不同意去醫院,要等長子回來,讓情況更加棘手。
書房內,李澤楷瘋狂的破口大罵,併發誓如果他媽咪有個三長兩短,他要讓大唐李家全家撲街賠命。
李家成面色陰沉如水,正準備告誡次子在外面不要胡亂嚷嚷,當心禍從口出,如今的大唐李家已經根深蒂固,卻發現次子已然閉嘴,他正納罕,擡眼看去,卻瞬間亡魂大冒,急呼:“醫生!醫生!”
只見李澤楷雙手抱住脖頸,不斷的乾嘔着,卻只能嘔出一些口水,一張臉憋的發紫。
門外守護的人衝了進來,待看到李澤楷這個模樣後,背起就往樓下跑去。
幸好樓下有經驗豐富的醫生,很快用鑷子從李澤楷喉嚨處捏出一截木枝?
一羣人想破腦袋都想不出,無緣無故的,一個人的喉嚨裡怎麼會出現這個,總不會是李澤楷的爸爸塞進去的吧?
倒是李家成和李澤楷兩人都是極聰明的人,很快想到了一種可能。
特別是李家成,畢竟當初沈壁就癱瘓的不明不白,而他的春彩翡翠屏風也消失的古里古怪……
金庸的武俠小說,他年輕時曾一度嗤之以鼻,認爲都是無用文人胡思亂想,直到李源的出現,讓他對技擊之術有了全新的認識,並且投入了重金探索培養,只是基本上都是騙子……
但也是如此,李家成的臉色就更難看了,因爲欺人太甚!!
這個時候神出鬼沒的來欺負一個孩子,是來顯擺他的威風麼?
正在此時,緊急從公司調來的安保主管飛奔進來,大聲道:“董事長,董事長!回來了,回來了!小李董回來了,就在門外,就在門外,正在接受記者訪問。”
李家成聞言眼中頓時充滿驚喜,忙不迭往外走,走了兩步回頭看向站在原地的次子,好似沒看到次子臉上的失望,他叮囑道:“理查,快去告訴你媽咪這個好消息,對她的身體恢復有好處!”
他理解次子的失落,這是人之常情。
都是他的兒子,就因爲老大出生早,將來註定繼承他的事業,老二晚兩年,就沒了機會,換做是他心裡也難受。
老二沒參與到這樣的事裡,已經算是仁厚了,他不會奢望真的出現豪門骨肉親情。
何況,對於母親,次子稱得上純孝了。
果然,聽了他的話,李澤楷一刻都不耽擱,飛奔向莊月明的病房。
李家成心情大好,快步出去。
……
“謝謝大家的關心,真的謝謝大家。不過我真的沒有其他的事可以相告……”
“李董事,你說你是被大唐的李醫生所救,請問他是怎麼知道你被人綁架的?”
“當然是我爸爸媽媽告訴他的,並請他幫忙。我們家和大唐李家的關係好好,我小時候和李醫生的次子戴維是一個班的同學,關係真的好好。”
“可是Canning霍建寧跳槽到大唐後,據說你和你父親李董事長都非常驚怒,長和至今都在和大唐打一些官司……”
“那只是公司上的一些矛盾而已,都是小事。我結婚的時候,大唐的李總和太太就一起來參加婚禮了。既然你們這麼好奇,那我正式宣佈,長和同大唐的一系列官司,將會全部取消。本來都是小事,下面的人按照公司制度在辦事,也談不上錯,但是現在沒必要了。”
“好了諸位,我真的需要回家休息一下了,明天還要上班,有什麼事,等我去公司後,你們向公司公關部們遞採訪申請吧。再見,再見。”
李澤駒雖然一身狼狽,但應對得體,微笑揮手告別諸媒體後,進了李家大門,就看到素來沉穩的父親一路小跑趕了過來。
李家成,馬上也是七十歲的老人了。
李澤駒幾步上前,熱淚盈眶的和父親緊緊擁抱在一起,卸下所有的僞裝,嗚咽痛哭起來,因爲後怕,全身顫慄。
李家成也是老眼含淚,死死的抱住失而復得的長子,不斷安慰道:“不要怕不要怕,爸爸在,爸爸在。沒有事了,沒有事了。”
在商場上,他是冷酷無情的銀狐,但對自己的兩個兒子,他卻是百般寵愛,當得起慈父二字。
好在李澤駒也是三十多歲的人了,又歷練多年,很快收拾好心情,對李家成道:“對不起爸爸,讓伱和媽咪擔心了。媽咪呢?”
李家成道:“在裡面……維克多,是張子強放你回家的麼?”
李澤駒搖頭道:“爸爸,是李醫生救的我。”
印證了心中猜測,不過李家成還是確認一遍問道:“李源?真的是他救得你?”
李澤駒將事情原委說了遍,最後道:“那夥賊匪後來沒了消息,應該是死在他手上了。不過我醒來的時候,人都到家門口了。具體怎麼回事,我也不清楚。”
李家成聞言道:“李源送你回來的,他人呢?”
李澤駒奇道:“爸爸,你沒見到他麼?李醫生讓我在外面應對記者,說我不說明白,長和的股價要崩盤,他已經先一步進去了呀。”
李家成心中再無疑惑,牽起長子的手,快步往大宅方向走去。
……
李澤楷滿臉憋屈的看着那位在他心裡恨不能扒其皮砸碎其骨頭吸骨髓的男人,一臉莊嚴的給他媽咪做心口推拿……
素來以桀驁著稱的小超人,此刻膀胱都快炸了。
唯一值得自我安慰的,就是他媽咪莊月明的氣色,真的奇蹟一般的好轉了過來。
“李太太,大喜大悲要不得啊。再這樣來一次,大羅神仙都救不得你。這次風波後,你恐怕也要減壽五年。能不能活過新千年,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李源收手後,笑呵呵的說出的話,卻讓李澤楷心底一片冰寒。
他頭皮發麻的看着李源,結巴道:“李……李醫生,求求你救救我媽咪。不管,不管花多少錢,十億一百億,我都願意出!”
李源瞥他一眼,對莊月明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能坦然一些,說不定效果更好。”
莊月明相貌中下,但氣質絕對稱得上優雅,她感激笑道:“謝謝李醫生,我知道了,已經非常感謝你了。你救回了維克多,又救了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
李源樂呵呵道:“你醃的醬黃瓜真心不錯,回頭再送我家一些。咱們之間就別談錢的事了,傷感情。賬單我會直接發給加成的。”
莊月明的大兒媳婦王麗僑心中驚雷滾滾,垂下的眼簾下,也是驚疑不定的神色。
這是什麼和什麼?
這時李家成帶着李澤駒進來,看着丈夫進來,王麗僑眼淚一下流了下來,她早就想迎出去,可婆婆臥病在牀,她離不得人。
李澤駒給她使了個安心的眼色後,就上前幾步來到病牀邊,看着母親病弱的臉色垂淚道:“媽咪啊,都怪我不好,讓你擔心了。現在我平安歸來,你放心吧,一定要好好養病。”
莊月明緊緊握住長子的手,幾經哽咽後才說道:“我沒事,李醫生已經幫我看過了。維克多,你沒吃苦吧?”
李澤駒已經知道是母親給李源打的電話,不僅開口借了十億現金,還請求李源親自出馬救了他,他忙道:“媽咪請了李醫生來救我,我一點苦也沒吃。”
李源笑了笑,道:“你們闔家團圓,我就不多留了,告辭。”
說完,不給莊月明挽留的機會,出門離開。
李家成送到門口,李源提醒了句:“加成兄,從恆生借的十億是特事特辦,我押上了老臉。你手頭若是方便,就早點還上。”
李家成忙道:“這個冇問題,明天就能到賬。李醫生,不知你有沒有看到張子強?”
李源好奇道:“張子強,他是誰?”
李家成:“……”
李源打了個哈哈,笑道:“沒有。我帶了五個孫輩去的,希望給他們提個醒,能吸取教訓。然後就送你家倒黴孩子回來了,沒看到什麼強啊弱的。加成兄,不是我說你,安保方面還是要再加強一些。我們家老三開了家安保公司,你可以聘請一隊。至少,能保證你們家這幾口子的安危。港島馬上就要回歸了,鬼佬不安好心。七八十年代,可能發生今天這樣的事麼?”
說完,拍了拍老李的肩膀,轉身離去。
……
“爸爸,會不會是大唐的人乾的?”
等目睹人出了大門離開後,李澤楷忍不住問道。
這也太巧了,隨時準備出十億港幣的現金,又一找就找到了人質。
從大唐恆生銀行裡借的十億沒了影兒,還得再還恆生十億,裡外裡二十億,對現在的長和李家雖然不算什麼大事,但也不是小數目了。
李家成搖頭道:“理查,想要和對手競爭,就要真正瞭解對手的性格。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李醫生看似嬉笑怒罵,沒有正形,可內心卻是一個非常驕傲的人。他驕傲到連地產的錢都不屑去賺,更何況這種髒錢?所以,不要小瞧了對手,也拉低了自己。”
李家成回屋後,李澤楷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挑,老大回來後,自家老豆的態度又變回從前了。
本來一副天將傾,必傳大位於你的姿態,現在又成了“小比崽子你還差的遠”的衰樣。
李澤楷連家門都不想進了,扭頭開車離開。
撲街啊!
……
“哈哈哈!”
相較於長和李家的心不和麪也不怎麼和,青衣島這邊就充滿了歡聲笑語。
李源的廚藝快成了這個愈發龐大的家族最好的粘合劑了。
絕佳的美食,對任何人都是極大的吸引力。
再加上輕鬆自在的家族環境,談吐之間多有文化色彩,很吸引人,所以即便不是每月的家族團聚日,只要李源在家,除了如意那種忙的喝水的時間都不夠的大忙人外,其他人大都會回家。
而即使是如意,曹永珊也會親自開車去強行接回來休息。
一大家人,吃着李源做的美味晚餐,看着安諾給大家講着今天的見聞,聽說了李澤駒的糗樣後,都笑了起來。
婁曉娥道:“人救出來就好,李夫人是個好人。”
富貴大口啃着棒骨,道:“今天下午,安保公司接了十二單,都是大單。爸爸做了一次好廣告。港島十大家族,除了郭德勝家族外,其他家族大都請了人。不過再多我們也有些照看不過來了。”
其他人只以爲公司業務太好,一時人手緊缺,但李幸卻知道,富貴手下的精銳大都被派了出去。
算一算,父親籌謀了十多年了……
嘖,可怖。
不敢深思……
“爺爺,昨天我去了同學家,她問了我一個問題,我想了很久也沒有答案,您能給我些指點麼?”
安諾看着爺爺笑問道。
十六歲的姑娘,懂事、自強,還能幫着大人管教弟弟妹妹們,作爲第三輩的長女,安諾極受寵愛。
李源微笑道:“什麼問題?”
安諾道:“戴安娜問我,爲什麼她爸爸媽媽那麼努力的工作,卻只能住在不到三百呎的小屋,租金要佔去家庭一半的收入。而她那麼努力學習,成績卻比不上沒那麼刻苦努力的我。如果說這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可他們一家都是上帝最虔誠的信徒,甚至每一頓飯前都要做禱告。爲何上帝卻垂青不信耶穌的我們家,而不是她家?”
富貴好笑道:“這有什麼不解的?因爲他們家拜錯了神,不應該拜上帝,應該拜三清和如來嘛。”
周慧敏信基督,不悅道:“胡說什麼呢?”
富貴認真道:“還是請爸爸來回答這個問題吧。”
周慧敏白他一眼,然後和衆人一起看向了李源。
李源做的菜多,吃的不多,靠在椅背上,不經意的眺望漫天星辰,享受着血脈至親團聚在身邊的美好,微笑道:“這個問題,我曾經給人回答過,她也是很不甘。但是有什麼用呢?有的女孩子,什麼都不用做,甚至未必多美麗,但她嫁得良人,一生幸福。有的女孩子,天生善良,可人間疾苦一樣不落。命運就像蒲公英,風起而勇,風止而息。落到肥處迎風漲,落到瘦處苦一生。
但人生並不是只能服從命運的安排。
富貴剛纔說的不是沒有道理,選擇方向,很多時候比努力更重要。譬如像你這個同學,如果她善於把握機會,利用和你的朋友感情,請你出面幫她父母安排進入大唐來工作,還會只住三百呎的屋宅麼?至少也有四百五十呎。她努力學習,但成績始終不好,說明她沒有學習的天分,學習方法不對。她應該去尋找適合她的學習方法,如果還不行,就要換方向了,去學習理髮,去學習廚師,去尋常她的天賦方向,然後努力工作。我就只上了一箇中專,不妨礙今日大唐的煌煌功業。
所以,選擇正確,比盲目努力更重要。”
富貴深以爲然的點點頭,對周慧敏道:“我就是這個意思。我選擇對了太太,所以幸福一生。”
周慧敏羞赧笑道:“我纔是什麼都沒做,就是命好。”
“籲~~”
衆人都笑。
李源對孩子們道:“你們生在李家,有兩種生活方向可選。一種呢,就像其他豪門一樣,爭名奪利,雖然很蠢,也是無用功,但架不住人都有私心,明知前方是火堆,卻仍願意化身飛蛾往裡撲。第二種呢,就是打破豪門惡咒,你們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事業,並利用家族資源各自發展。
到了咱們家這個份上,誰賺的錢最多,誰的影響力最大誰就最成功麼?當然不是。誰生活的最幸福,誰纔是最成功的。而一個溫馨團結的家族,是你們在外面遭遇失敗時最堅強的後盾。究竟何去何從,你們自己思量。這種話,我只提醒一次。”
說完又對李幸道:“下半年一直到明年六月,我和你媽媽們都要在大陸待着。”
李幸笑道:“爸爸,這次您和媽媽要去哪裡玩?”
李源笑道:“坐第一趟京九線,遊覽一遍。我們借了你雪媽媽的專列車廂,到時候甩過來,我們涮着火鍋一路北上。”
曹永珊建議道:“爸爸,要不把如意帶上吧?五弟工作起來不要命的。” “不要啊!”
如意差點跳起來,忙道:“今年真不行啊!好幾處都在要緊關頭,漂亮國各大軟件公司有聯手之勢,不敢鬆懈一點。”
李源道:“行吧,該拼的時候就拼吧。有你大嫂看着,我也放心。”
如意連連點頭道:“是是是,大嫂一直看着呢,還給我安排了生活助理,拿着大嫂的令箭讓我按時吃飯休息,我冇問題的啦!”
衆人又笑。
李富真看了眼身旁嬰兒車裡的兒子,感受着這濃濃的親情氛圍,心中的萬般計較,都漸漸煙消雲散。
還有什麼,比這樣的家族氛圍更美好?
三星李家,從上一輩就充滿陰謀算計,鬥爭一直延續到她這一輩。
不僅三星李家,她所接觸到的豪門,幾乎無一例外。
她應該是幸運的,就像公公故事裡的女孩……
……
一九九六年的港島,正處於繁花簇錦,烈火烹油的時刻。
洶涌涌入的外資,將股市、樓市推向了新的高峰,到了下半年,東南亞經濟愈發顯示出頹勢之際,港島這邊一枝獨秀。
而大陸經過三年週轉鋪墊,過熱的經濟也成功實現了軟着陸。
外匯儲備第一次超過一千億美元,這也是中國開展千秋偉業三峽工程的底氣。
然而,這一年除了三峽工程外,還有一項澤被千秋的大工程竣工了。
京九鐵路。
作爲貫穿祖國南北的大動脈,京九鐵路北起京城,南至港島九龍,正線全長兩千三百九十八公里,沿途跨越九個省,耗資超過四百億,由二十一萬鐵建騎兵歷時三年多建造完成。
是國內僅次於三峽工程的第二大工程!
也是中國鐵路建設史上的一次壯舉!
修路對經濟發展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中國幅員遼闊,地大物博,可也因爲地形和距離的阻隔,許多地方的經濟被嚴重製約。
京九線,就是一條爲祖國輸血的大動脈。
從九龍紅磡站上了專列車廂後,一家人都驚喜過望,怎麼也沒想到,秦大雪居然在車上!
婁曉娥“呀”了聲,驚喜道:“你怎麼在這啊?”
秦大雪逼格滿滿,雖然衣着樸素,但負手而立,仰望着車壁上掛着的一幅巨大地圖,聽到動靜後才笑眯眯的轉過身來,道:“在粵東視察工作,正巧這邊通車,我順道坐着回京。”
“嘴硬!”
婁秀上前掐了掐秦大雪的臉蛋,取笑道。
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眼前的聊聊幾人,纔有這個膽量和資格這麼做。
聶雨嫌棄道:“這都快兩千年了,咋還這樣打扮?”
其實已經不錯了,燙着齊耳發,幹練樸素的短袖職業裝,別說十年前二十年前,比起五年前都已經是巨大的進步了。
秦大雪也不客氣,對外滿是威嚴,對家人依舊明媚的大眼睛橫聶雨一眼,道:“這樣打扮也比你美!”
聶雨:“……”
單論相貌而言,也就高衛紅能和秦大雪比一比。
但高衛紅的氣場遠沒有秦大雪這麼強烈。
“噗嗤!”
高衛紅忍俊不禁,婁曉娥道:“快別臭美了,治國怎麼樣了?聽說和白家姑娘談對象,還被人挑拿了。我就不信了,還有人看不上我們家?”
婁秀也忿忿不平道:“什麼眼力見兒!”
秦大雪無奈笑道:“能怎麼辦呢?人家老爺子是真正的高風亮節,一不求名,二不圖利,家教家風在讜內都是出了名的清正。治國有個天下第一大資本家老子,人家覺得不是良配,我有什麼辦法?這次南下,我還專門拜訪了白老,談了談。老人對我倒是尊重,但並未鬆口。他能將自己大兒子按在山溝溝裡搞了十三年的科研,大女兒明明學的是法語,卻不允許她出國。小女兒考試差零點五分,都不許走關係上好學校,甚至連姓都改了。幾十年來如一日的清正家風,確實沒法接受。”
聶雨點頭道:“那麼多家,數他家孩子穿的最樸素。源子,要不你去談談?”
李源搖頭道:“讓治國換人吧,不合適。”
秦大雪點頭道:“找個普通的知識分子家庭,女孩子知書達理些的還更好些。”
婁曉娥卻不同意:“不管成不成,你當老子的都要出面去談談,這也是對小六的一種尊重。怎麼,你爲老大、老二、老三、老四出面,小六這就不管了?沒這個道理!”
婁秀也覺得:“要去談談。給人說清楚,我們家雖然是資本家,可財產絕大多數都是從鬼佬洋人那裡賺來的,又不是搜刮百姓。治國爲了腳踏實地的工作,跑去西疆頭拱地的幹了五年!現在又要去豫南,也是窮苦地方,哪裡差了?”
聶雨附和道:“就是!看看其他子弟,高家的還有他們白家的,不都是往沿海城市派。憑什麼覺得我們差?”
李源從諫如流道:“那就去談談。”
……
其實又能談出什麼呢?
陪白老唱了一首《東方紅》後,李源和秦大雪就出來了。
“現在越來越多老同志懷念起老人家了,八十年代的時候,罵聲還有很多。”
寬敞的街道展示着鵬城奇蹟,秦大雪挽着丈夫的手,行走在林蔭道上,輕聲說道。
李源道:“那個火紅的年代,誰又能不懷念呢?”
秦大雪沉默了稍許道:“但是,我堅信改開是正確的道路。雖然仍有許多瑕疵甚至是謬誤,可是如果不加速發展,如果沒有抓住八十年代盎撒人和斯拉夫人之間不死不休的機會,中國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農民工的確辛苦,可改開前他們就不苦了麼?至少,現在他們有了進城尋找工作的權利。”
改開前,農民就是農民,是沒資格進城找工作的,連花錢吃飯的資格都沒有,更沒有出遠門的資格。
工人就是工人,父親是工人,崗位可以傳給兒子,還可以傳給侄子、孫子,哪怕後代是個弱智,也不會傳給一個農民……
李源點頭道:“是啊,發展纔是硬道理。老人家開天闢地,古老同樣偉大。就在這個地方,二十年前無數人拼了命也要游去港島。架起機槍、鐵絲網都攔不完。現在,已經少太多了。”
夫妻兩人相視一笑後,拋開這個危險話題,秦大雪道:“兒子去豫南工作,豫南相關領導可是寄予了厚望。”
李源搖頭道:“受地理所限,就不要指望豫南的經濟能像珠三角、長三角兩大經濟區高速發展了。再者,歷任正務院大佬上來後,第一站採訪地必是豫南。這裡是大糧倉所在,一億兩千畝紅線不可動搖。爲確保糧食生產,限制工業用地。這個大方向不會改變。”
秦大雪笑道:“治國說他和你談過,你建議他發展現代化農業,搞規模化生產?”
李源點頭道:“將近八千萬農民困守在一億多畝地上,既浪費了生產力,也讓農民的生活過於貧困。種地,是致不了富的。豫南又多平原,完全可以搞大農場生產方式。如果不放心糧食生產,可以搞國有農場。江漢的農機生產越來越成熟、先進了,出口到南非,受到了諸多好評。我本來是不建議搞化工的,攤子鋪的太寬,處處伸手並不合適。但老大心疼他六弟,還是悄摸的引進了成套的先進設備,還有滴灌技術。這樣一來,土地、農機、肥料齊備,再在種子方面動動腦筋,想做成現代化農業,還是很有希望的。”
秦大雪笑的明媚,嘴上不饒人道:“你不怕別人說治國是被你這個父親,還有湯圓那個大哥餵養起來的?”
李源笑道:“那就是治國自己去面對的考驗了,這一關過不去的話,誰也幫不了他。再者,應該還好。農業的投入和產出,在GDP數據上並不算誇張。”
秦大雪目光如水的看了丈夫一眼,心裡暖洋洋的,道:“怪不得那個臭小子處處向着你,他兩個小姨娘受了點委屈,比他自己受些委屈還震怒,大發雷霆,給白家老二打了電話,直接把孫存望父子倆送進了大牢。當然,也是那家自己屁股不乾淨。”
李源乾笑了聲,然後語重心長道:“兒子那是在爲國除奸,孫存旺那一夥子胡作非爲,兒子心懷正義纔出的手。你看你,怎麼能如此曲解?”
“得了吧你!”
秦大雪白他一眼,嗔了聲後,兩人又在靜謐中走了一陣,秦大雪方輕聲道:“上個月,古老專門找我談了一次話,隋安東同志也在。兩人從各個方面分析了一通,認爲眼下的局勢遠遠還未過關,希望我再能堅持一屆到兩屆。讓我把胸懷和格局打開,不要畏首畏尾,放開手腳去做工作。不要辜負了曹老、丞相對我的厚愛。”
李源道:“你怎麼回答?”
秦大雪道:“我覺得不合適,但確實無法婉拒古老的眼神。看得出來,他很不放心。最後商議決定,主抓農業和衛教。”
李源嘖嘖道:“要不說薑還是老的辣,都是要花大錢的。國家一直將糧食的價格壓在相對較低的水平,糧價不能漲。即使糧食最短缺的時候,非農人口買糧只存在買不到的問題,而不存在買不起的問題。這也就意味着,農民想靠種地致富,是不可能的事。這就很不公平了,工業產品稀缺的時候,價格就能飛漲。化肥可以漲,農機可以漲,就是糧價不能漲。這個問題,總還是要解決呢。”
秦大雪點了點頭,道:“要解決,都要解決。還有食品衛生問題,藥品安全問題。爭取十年拼出一個對得起良心的局面。”
李源豎起一根大拇指,道:“真要做成了,我也跟着沾光。”
秦大雪話鋒一轉,問道:“那你呢?真就準備榮養了?”
李源樂呵了聲,道:“你會看到的。”
……
“讓我將你心兒摘下,試着將它慢慢融化,看我在你心中是否仍完美無瑕……”
專列上,被提前送上車的卡拉OK機器立下大功,李源爲太太們唱着今年伍佰出的王炸金曲《挪威的森林》。
婁曉娥也不示弱,唱起了許茹芸最新專輯的主打歌,《如果雲知道》:“愛的委屈不必澄清,只要你將我抱緊。如果雲知道,想你的夜慢慢熬。每個思念過一秒,每次呼喚過一秒,只覺得生命不停燃燒……”
這張專輯裡還有一首歌是婁秀最喜歡的,《獨角戲》:“沒有星星的夜裡,我把往事留給你,如果一切只是演戲,要你好好看戲……”
聶雨的口味就不同了,喜歡二十四歲初出茅廬的小姑娘張惠妹的成名曲《姐妹》:“你是我的姐妹,你是我的baby,oh yeah!”
因爲在秦大雪跟前扭來扭曲的挑釁,如願屁股上捱了下,秦大雪也不是真的不食人間煙火,唱了首王洛賓的《在那遙遠的地方》:“在那遙遠的地方,有位好姑娘。人們走過了她的帳房,都要回頭留戀的張望。”
但是,今年最火的歌都不是這些,而是《心太軟》。高衛紅樂呵呵的唱道:“你總是心太軟,心太軟,總是獨自一個流淚到天亮……”
三十歲的任賢齊,出道六年,發了四張專輯,一直不溫不火,他甚至考慮,如果新專輯依舊沒有起色,就只能轉行了。
然後,《心太軟》出世了。
這首歌的風靡程度,二三十年後的飯圈們很難想象。
即便是終結了任賢齊天王之路的周杰倫,也沒有一首歌能達到這個高度。
夜色漸深,北上的列車在崇山峻嶺中穿行着,T98次列車的末端車廂內,充滿了歡歌笑語。
“大雪,你瘋了吧?馬上可就六十了,還要再幹十年?”
歌舞暫歇,聽聞了秦大雪的打算,婁曉娥看了李源一眼後驚詫說道。
婁秀也勸道:“差不多就行了,大雪,你爲國奉獻了一輩子,臨老臨老,也該考慮考慮家庭了。我們都打算了好些年,等你退休了,就一起出去玩兒。祖國大好河山,風景那麼秀麗,還有好多地方沒玩兒過呢。再說,九兒的事你也得上上心呢。唉,孩子太優秀太出色了也愁人,找個什麼樣的姑爺啊?我有時候都睡不踏實。”
秦大雪眼睛裡露出感激神色來,道:“秀姐,讓您操心了。”
婁秀不高興:“說這些又沒意思也沒用!你給我帶來一個好小夥子,配得上小九的,我就依你。你想再幹幾年就幹幾年!”
秦大雪求救的看了李源一眼,別人她都不怕,唯獨這個一手將她三個兒女帶大的婁秀,她確實只能敬着。
李源微笑道:“九兒的事你們都不用管,管也管不了。小七也一樣,咱們急沒用,能入她的眼再說。至於大雪想忙就去忙吧,反正以後不至於那麼忙了,總有假期。”
秦大雪忙道:“是是是,現在不比從前了,輕鬆的多。”
婁秀氣笑道:“當我不看新聞?內地國有企業破產了多少,到處都在說你們快要崩潰了,還有你們四大國有銀行,壞賬率高的都快超過三成了。還輕鬆?”
秦大雪給婁秀倒了杯茶水,安慰道:“今時不比往日,改開之後,正策越來越活。民營經濟,已經成了國民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隨着一批又一批的國企破產重組,最艱難的時刻已經過去了。”
婁秀不解問道:“最艱難的時刻是什麼時候?”
婁曉娥也道:“港島報紙天天說的玄乎,網上也到處說你們快完了。”
秦大雪笑道:“最艱難的時候,是《破產法》剛推行,民營企業還未成長起來,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成長起來時。萬幸,現在民營企業的生產值超乎想象的爆發增長起來,這也就給了我們處理國企和相關深度體制改革的時間和空間。三年走來,事實證明,中國的經濟已經實現了軟着陸。後面當然還有很多老大難問題,譬如東北工業基地,那麼多落後的產能需要淘汰,數十萬家國企等待破產重組改革。但毫無疑問,我們一定能取得勝利。”
婁秀盯着秦大雪看了會兒,扭頭對高衛紅道:“現在知道爲啥這位是心尖尖了吧?長的又好,又能辦正事辦大事,說起這些來人都在發光。換做是我,這位也是心尖尖。”
秦大雪嗔怪了聲:“秀姐!”
聶雨在一旁吃醋道:“嘖嘖嘖,嘴角揚的都快能掛一個衣架鉤了!”
李源大氣,雨露共沾:“都是心尖尖,都是心尖尖!諸愛妃,該就寢了!”
“呸!”
“滾蛋吧!”
“自己睡沙發!”
李源哈哈一笑,拿起麥克風唱了今晚的最後一首歌,《霸王別姬》:“我站在,烈烈風中,恨不能,蕩盡綿綿心痛。望蒼天,四方雲動,劍在手,問天下誰是英雄!”
……
當列車停靠在京城西站,李源一家從特殊通道離開時,他回首望去,看着下車的旅客浩浩蕩蕩的向出站口涌去,有人拿着手機,有人聽着CD、隨身聽或是MP3,當然,最多的還是肩扛手提的普通人,面容憔悴,但眼神都充滿希望的打量着祖國的心臟。
從一九九二年年初古老南下的談話起,到今年已經是第五個年頭了,中國這艘大船一直開足馬力在海面上前行。
這幾年的社會呈現出了巨大的活力,大街上自行車、打口碟、錄像帶、牛仔褲、吊帶裙、大波浪,沖刷着這個時代的紅色印記……
那種感覺,就像一位老人在東南沿海奮力推開了一扇大門後,太平洋上溼潤的風便源源不斷終日不停的灌了進來。
對大陸百姓而言,世界似乎從未如此之近過,空氣是那麼的快活新鮮。
這,是屬於奮鬥者的黃金年代!
一九九六年,結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