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山。
林寒葉瘦,西風吹枝。
粼粼霜雪滿地,瀰漫一白,冷意沾衣。
時不時有猿啼之聲自裡面傳出,淒厲非常,在林間迴響。
即使盛夏時節,整個山中都有一種陰冷,罕有人跡,因爲據說此地通連幽冥,常年鬼哭不絕,中央黑雲遮天蔽日,吞噬所有。
久而久之,自成凶地,人們談之變色,唯恐避之不及。
這一日,只聽悠長的鶴唳之聲由遠而近,鏗鏘若金石之音,驅散陰暗,須臾之後,祥雲陣陣,瑞彩連連,共有七八隻丹頂雪羽的仙鶴出現,目若電閃,鐵爪森然,非常神駿。
鶴背之上,是高冠古衣的玄門中人,腰懸法劍,頂門上蓮花盛開,鬱郁馥馥,仔細看去,法衣之上紋理呈現星斗天宮交錯之相,璀璨光輝。
要是明眼人在此,就可看出,來人不是普通角色,而是無極星宮真傳弟子,還在天庭擔任職務。
爲首的青年人蔣青長眉如劍,英姿勃發,他挽着道髻,法衣杏黃,眸子瀰漫琉璃之色,光有七彩,看向山中,面上笑意緩緩斂去。
蔣青身前的小師妹黛眉尖尖,鬢角插花,美眸中有狡黠靈動的光,她敏銳感應到自家師兄的不對勁,於是開口問道,“師兄,可有不妥?”
蔣青點點頭,他看向祁山深處,神情凝重,道,“原本我以爲這裡只是一個幽冥節點,可現在看來,非常不一般,別有乾坤。”
聽蔣青的話,鶴背上的人都緊張起來,他們深知自家這位師兄的厲害,能讓他這麼慎重,眼前的祁山不亞於龍潭虎穴啊。
“去看一看。”
蔣青沉吟少許,想到自己一行好不容易尋到的珍寶的消息,還是下了決定,進入山中。
路上無話。
只有石骨棱棱,木自其中出,藤蘿垂掛,陰森嚇人。
乍一看,如獅虎一樣,森森然欲噬人。
走在裡面,只覺得陰風陣陣,人在其中,毛骨悚然。
不知不覺,衆人來到一大湖前。
只見湖色平展,何止萬頃,倒映四下空谷入水,晶澈天光一點點斂於裡面,所有光明束成一線,漸漸沉底,留下黑暗。
空空蕩蕩,幽幽冥冥。
周匝寂靜無聲,一片死寂。
“是在湖中。”
蔣青攏在袖中的手指抖動,毫光纏繞,隱成羅盤,指向遠方,他靜靜看向那裡,眉頭皺起,身上法衣颯颯,風煙寥寥。
“只是,”
蔣青眉頭皺成疙瘩,他隱隱感應到湖水之下,蘊含一種令人窒息的恐怖力量,讓他知道,要是真飛遁而過,恐怕有大凶險。
正在此時,只聽一聲水音,然後波紋一開,自湖中駛來一葉烏篷船,船到岸邊,然後有聲音響起,道,“諸位,可要過湖?”
“嗯?”
蔣青擡起頭,就見烏篷船船頭之上,俏生生立着一個少女,容顏纖美,紅衣罩身,流霞繫帶,玉足如筍,像是翩然紅雲,自有神采,她提着宮燈,上綴蓮花之相,細叮噹有音。
少女不止清麗脫俗,而且氣質沉凝,很有玄門仙道的正宗氣象。
“過湖,”
蔣青目光掃過湖面,隱隱有黑影浮現,細密交錯,若人之頭髮,一閃而逝,心中的不舒服愈發嚴重,他想了想,和身前的同門們打了個招呼,然後答道,“那就有勞道友了。”
不多時,人齊上船,只聽一聲撥水聲,船離岸,向湖心而去。
湖中寂靜,不見魚鳥。
只有水草縱橫,不時盪開圈暈,自內到外,泛起幽光。
萬萬千千,恍若從地獄深處睜開的眼眸。
大大恐怖,大凶險,大可怕。
不過所有一切遇到烏篷船,都遠遠避開,發出嘩啦呼啦的聲音。
蔣青定了定神,壓下心中諸般念頭,望向紅裙少女,問道,“不知道友怎麼稱呼?”
紅裙少女乘着船,細眉一挑,有一種英姿颯爽,答道,“妾身聶小倩。”
“聶小倩,”
蔣青聽到這個名字,仔細想了想,沒有任何的印象,真是有點古怪,可待他再開口左敲右擊的時候,紅裙少女只是螓首低笑,並不言語。
很快,船到湖中心。
驀然間,有一水中山擋路。
只見山谷嶙峋,橫斜有致,半截在水底,半截在水上。
而露在上面的山體龐大無匹,俯視四方,隱隱有一種龍盤虎踞之感。
只是接近,就覺得沉甸甸的。
“這是什麼山?”
無極星宮的一位女仙不由得抱緊胳膊,不知爲何,心中發毛,道,“總是覺得怪怪的。”
聶小倩笑了笑,她可不會告訴對方,如果真的從上空來看,這浮在水面上的山體恍若龍首,須眼凜然,栩栩如生。
“這是長恨山。”
聶小倩抿了抿嘴,美眸中有異色,道,“據說別有玄妙,經常有怪異發生,我們繞過去吧。”
“長恨山,”
蔣青打量着出水山體,藏在袖中的寶符有晶瑩之光激射出來,隱隱之間,虛空中有莫名吟唱,厚重肅容,他能發現,自己所要找的珍寶,就是山裡。
“聶道友,”
蔣青用手指向怪山,聲音不容置疑,道,“我們過去。”
“過去?”
聶小倩表面猶豫一下,心中卻是在冷笑,這麼多年來,她待在此地,這麼多年來,見過了不少像蔣青這般人,他們自以爲有奇遇,實則是爲他人做嫁衣。
“好吧。”
聶小倩在蔣青連續要求之下,裝作無可奈何,駕馭烏篷船,向怪山行去。
等到山前,還沒等蔣青等人有所動作,突然間,他袖中的寶符轟隆一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大,裡面迸射出萬千白光,如同奔煙一樣,投向怪山。
“是什麼?”
蔣青眉眼一跳,感應到一種大恐怖。
轟隆隆,
下一刻,整個怪山活了起來,爆發出難以言語的聲響,在驚人的大吼聲中,身子節節拔高,龍首蛇身,大到不可思議,隨意一動,鴻蒙開闢。
“這是什麼?”
無極星宮的人瞠目結舌,他們見到,在怪山活過來的剎那,他的周圍,是小兒手臂粗細的燦白閃電,狀若蛟龍之相,自上而下,蘊含太始卦象,來回盤旋。
叮咚,叮咚,叮咚,
在同時,蔣青還看到,在龍首之上,有洋洋灑灑的寶符,閃耀着光,而自己好不容易收集並花費許多功夫的一個,就在其中。
“是封印的力量。”
蔣青看得清楚,念頭電轉,有了初步判斷,被困之人非常狡詐,居然故意散發出寶符,散於四方,然後通過拾取之人收集能量,然後進行收割,最後用來脫困。
“好強大的氣機。”
蔣青低聲讓同門後退,他不知道被困於此的人是誰,可氣機委實深不可測,太嚇人了。
轟隆隆,
又一聲炸響,虛空中的閃電消失不見,一尊龍首蛇身的龐然大物盤踞在半空中,浩瀚氣機沖霄,翻天覆地,他的聲音低沉,道,“整整三千年了。”
“見過閻君。”
聶小倩自烏篷船上起身,斂衽行禮。這三千年來,對方被困,自己卻是得益甚多,修爲突飛猛進。
“嗯。”
長恨閻君當年真身被鎮壓,三千年,現在重見天日,只覺得前所未有的舒爽,他看了一眼無極星宮衆弟子一眼,目中毫無表情,道,“看在你們出力的份上,我就給你們留一個全屍。”
話語落下,言出法隨。
以蔣青爲首的無極星宮弟子們立刻感應到自己生機流逝,再過剎那,就會身死道消,正在此時,只聽一聲清亮的劍嘯突兀響起,若雲中之鶴,翩然而落,繼而浩瀚光明鋪天蓋地,凌空下擊。
劍起風雲落,音嘯誅鬼神。
只是一下,就擋住長恨閻君的殺招。
“咦,”
長恨閻君微微驚訝,即使是他被鎮壓之後,力量尚未恢復,再加上此不是幽冥,又有限制,可自己到底是冥府閻君的存在,能接下自己的力量,委實不簡單。
長恨閻君看去,就見飛煙奔霞,彩光繞空,鱗鱗劍氣垂落,左右一開,自中間踏步而出一人,是中年相,頭戴寶冠,身披仙衣,腰懸法劍,寬眉大眼,面孔硬朗,頂門上有一幅畫卷展開,裡面紅塵萬丈,光怪陸離。
人與天,仙和凡,各種交織,盡在其中。
中年人來到場中,穩穩當當將蔣青等人擋在身後,手按法劍,直視半空中龍首蛇身的存在,開口道,“長恨閻君重見天日,是大好事,還是不要見刀兵的好。”
“口氣不小。”
長恨閻君眸子中的冷意深深的,要凍徹時空,道,“不過你可不夠這個資格。”
話語陰冷,自幽冥中來。
隱隱之中,有鬼哭狼嚎之音,令人戰慄。
他能夠看得出來的中年人不簡單,身上有一種莫名之氣,像是天地大運護佑,不過到了他這樣的境界修爲,也不怕什麼氣運了。
付子庭皺了皺眉頭,他見到同道不好不救,可要面對長恨閻君這般存在,可沒有任何能夠穩穩壓住的自信。
長恨閻君剛要再次出手,驀地若有感應,擡頭看向北方,目光一沉,然後招呼聶小倩一聲,道,“我們走。”
“這個,”
蔣青等人看到這一幕,微微一怔,不太明白,倒是付子庭同樣看了北方一眼,若有所思。
在北方,垂光若門。
霜白花紋,半開半掩。
人在祥光中,隔絕時空因果,微不可查。
阿秀手持寶卷,立在門戶中,美眸看向外面,對於長恨閻君的離開,她沒有意外,自己雖然修爲不如對方,但有金仙之力護佑,她只是盯着付子庭打量了一會,嘟囔道,“真的會是後天道祖的競爭者?”
阿秀看不清楚,宇宙演變,不只是金仙道祖看不清,有時候就是造化聖人也會遭遇不可預知之變,她想了想,屈手一點,手中寶卷飛起,向中年人落去。
落一步棋子,結下善緣,靜待以後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