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笑裡藏刀
周氏這一聲令下,使得瑞華堂的氣氛登時劍拔弩張起來,洛琬寧帶來的媳婦婆子們紛紛將洛琬寧圍簇在中央,生怕周氏真命人來打,而周氏這邊,這本就是周氏的院子,自是令行禁止,外頭原本粗使上的丫頭婆子也都一窩蜂的涌了進來,有的手裡拿着掃帚,有的拿着抹布,還有的扛着花鋤就進來了,鞋幫子上沾着黃泥就踩在了周氏最喜愛的五福捧壽團花紅氈毯上。
周氏一看自己這邊人多,頓時就有了底氣,冷望着洛琬寧道:“你敢動我瑞華堂一個花瓶試試,你信不信我真個把你打出去?!別個人怕你洛琬寧,拍你洛琬寧的馬屁,你可別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腳下墊個磚順着就爬上來了,在我周蕙娘眼裡,你也就是個二等末。”
洛琬寧最恨周蕙娘這副高高在上的嘴臉,打從周蕙娘嫁進來的那一日起,她心裡就不忿,心裡氣的了不得,恨不能抓花她的臉,但度量自己這方佔不了便宜,便喝道:“你們都起開,我就不信了,她還真敢把小姑子趕出門去。”
周氏冷笑道:“我亦不知道哪家的小姑子是敢帶着人打上嫂子家的屋門的。”
洛琬寧心知此時和周蕙娘硬碰硬,吃虧的肯定是自己,倒不如先噁心噁心她,便哭道:“周蕙娘,你還我兒子來。”
周氏知道洛琬寧是見勢不與我,就此先服了個軟,遂揮散了一半的下人,只留下幾個近身服侍的在旁,施施然往羅漢牀上一坐便道:“這倒是奇了,我又不是你兒子的奶孃嬤嬤,你兒子丟了,衙門裡你不去,你倒找我要人,呵,我看你是蠶爬掃帚——淨找茬(杈)兒。”
洛琬寧“嚯”的一下子站了起來,指着周蕙娘冷笑道:“你說我找茬,我還說你女兒是個沒廉恥的騷貨呢,這世上是沒了男人還是怎的,她就巴巴的纏住我兒子不放了!”
“洛琬寧!”周蕙娘猛的站起來往前跨出一步,一巴掌扇了出去,她這一手又快又疾,洛琬寧壓根沒防備,登時半邊臉就麻了,這洛琬寧可不是個肯吃虧的,眼睛一瞪,乍翅似的就拱了過來,將周氏拱倒在羅漢牀上,揪住她頭髮就是狠命的一扯。
“夫人!”紅薇綠蘿幾個丫頭登時慌叫,紛紛上來一個抱住洛琬寧的腰往後扯,另一個則去扶周氏。
那洛琬寧帶來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一窩蜂的開始打周氏的丫頭。
“洛琬寧,你嘴裡給我放乾淨點。”周氏又踢又叫。
“你還我兒子來。”
奴才們打做一團,兩個主子也都掐了起來,場面一時混亂,一忽兒撞倒了桌椅,一忽兒摔碎了花瓶,一忽兒踩到了人,一忽兒你抓破了我的臉,一忽兒你踹了我的腰,一忽兒你拽了我的頭髮,哀號慘叫,嘰嘰喳喳,轟轟隆隆,真好一齣熱鬧。
“天麼,天麼,你們這是作的什麼死。”此時幾個花團錦簇的丫頭擁着一位髮鬢斑白,發戴點翠金頭面的老婦人走了進來,一見屋裡這般亂戰慘狀就驚訝的喊了這麼一聲。
“老夫人來了,大夫人,二姑奶奶,你們還不快來拜見更待何時。”老夫人身邊的一個丫頭道。
都是有頭有臉的當家夫人,一時氣怒忍耐不及打了起來,她們也自覺丟人,只是開了頭,就不能示弱先丟手,遂就這麼持續打了起來,這會兒老夫人來了,正是一個臺階,周氏並洛琬寧相視互瞪一眼,“嚯”的雙雙撩開手,這會兒下人們早跪在一處不敢造次,見兩位夫人也分開了遂各自攙扶起來,有幫整理鬢髮的,有幫着找落在地上的釵環珠翠的,還有給撫平衣上褶皺的,各自忙碌片刻,再來見過老夫人時,那兩個又都成了體態萬千的貴婦。
丫頭將老夫人扶上主位,周氏並洛琬寧便自覺的跪在了下手,老夫人看了跟前大丫頭一眼,這丫頭便道:“大夫人和二姑奶奶想是都累了也渴了,你們隨我出來置辦置辦。”
兩方下人們都看向自家主子,周氏朝着紅薇點了點頭,洛琬寧道了一句,“都跟着秀容丫頭出去吧。”
“是。”
待伺候的人一走,瑞華堂只剩下了三個女人,老夫人萬氏便惱怒道:“我的臉都讓你們丟盡了。你們說說哪家的大嫂子和小姑子打架的,你們打小學的婦言、婦德、婦容都丟到爪窪國去了?”
洛琬寧登時便哭着撲到老夫人懷裡,“娘啊,您外孫子丟了。”
老夫人一聽就急了,抓着洛琬寧的手臂道:“怎麼就丟了,伺候的小廝丫頭嬤嬤們都是幹什麼吃的?這可要了我的老命了,你別隻顧着哭,可派人去找了不曾?”
洛琬寧便抹着淚道:“也不用上天下海的亂找,娘你只問問她周蕙娘……”
“寧兒,那是你大嫂子,她還是咱們魯國公府的當家夫人。”老夫人怒喝道。
洛琬寧被兇的委屈落淚,硬生生改了口道:“娘你只問問大嫂子吧,你問問她究竟怎樣才能放過我,放過我可憐的兒。”
周氏亦哭道:“老夫人,您可要爲兒媳做主啊,咱們家二姑奶奶不問青紅皁白,帶着人就來砸我的瑞華堂,她還問我要兒子,我又不是她兒子的奶孃,我怎知道她兒子哪裡去了。”
洛琬寧怒睜了雙目,氣道:“我早已說過了,阿瑤德行有虧,我是斷斷不能要這樣一個兒媳婦的,這話我跟大嫂子您一開始就說的明明白白,我原本以爲大嫂子是個明白果斷的人,斷然沒有死皮賴臉扒着我兒子不放的道理,可誰曾想,你把女兒嫁出去了也看不得我兒子好,眼見着他今年要下場大考,你卻糊弄的他下杭州找阿瑤去了,大嫂子我只問你安的是什麼心,你的女兒嫁不成我兒子,你就要毀了他嗎?你真好陰毒的心腸。”
一提此事周氏便怒從心底起,但礙於老夫人在場也不好發火,遂按捺着性子道:“我爲何要急急的把阿瑤嫁出去,你們心裡門清,自從兩家斷了結爲婚姻的可能,二姑奶奶你捫心自問一句,我可有扒着你們求着你們賴着你們歪纏的時候?當初外面流言四起,阿瑤病的半死不活,爲了救那孽障的小命,我豁出臉面去你門上求你,跪你,你咬死了口不允,不僅給我臉色瞧,還說出了那麼些絕情的話來。回來後我就發誓,就算是送阿瑤去尼姑庵裡當尼姑,我也不會讓阿瑤嫁到你家去。我恨不能把阿瑤裝進匣子裡鎖一輩子也不讓她再見筠哥兒,你倒污我幫着阿瑤拐跑了你兒子?”
周氏冷冷一笑,高昂起頭顱,滿面不屑的睨着洛琬寧,“可笑,你真當你兒子是金玉鑲出來的寶貝疙瘩了?我瞧你是明知故問,你不過是藉着這個理由噁心我來了。爲安你的心,我今兒個就把話撂在這裡,但凡阿瑤再有糾纏你們筠哥兒的意思,不用你們嫌惡她,我先一杯毒酒結果了她。二姑奶奶,你今兒來找茬,不過就是問我要一個安心,我就給你!如今我管制好了我女兒,而你的兒子也希望你自己管好,他若膽敢再去糾纏我的阿瑤,哼,二姑奶奶,到時候你就別怪我不念親戚的情分!”
想着周氏曾跪在她腳下哀哀懇求的模樣,洛琬寧心裡就舒坦多了,現在又得了周蕙孃的保證,安了心,遂換上了一副錯怪好人的嘴臉,“大嫂子,原是我錯怪你了,都怨我魯莽,但我也是因心裡着急的緣故,這才亂了方寸做下那些沒臉的事。那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我活了半輩子只得了這一個,現在得知他下了杭州尋阿瑤,身邊就只帶了兩個隨扈,我怕他有個好歹,我是關心則亂,大嫂子你可千萬原諒我,若你心裡有氣,你就打我。”
當着老夫人的面,洛琬寧姿態放的低低的,把着周氏的手就往自己身上拍,周氏猛的甩開她,冷笑道:“一句錯怪了便完了嗎?你瞧瞧我的瑞華堂,被你砸了個稀巴爛,今兒個你若不賠我休想走!”
老夫人這會兒咳嗽了一聲,道:“寧兒,還不快給你大嫂子賠禮道歉。”轉臉又對周氏道:“你放心,她敢不賠你這些傢什花瓶我也是不依的。”
洛琬寧心裡不忿,忍不住咕噥道:“究竟誰跟你親,從小到大你只會向着大哥一家子。”
“寧兒,你放肆!”老夫人怒的將手裡的柺杖猛一擊地。
洛琬寧心想,周氏現下還是魯國公夫人,孃家又顯赫,將來少不得還有用着她的時候,這會兒不如就給她服個軟,反正也少不了一塊肉,便笑着去拉周氏的手,“大嫂子,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大嫂子有氣就打我,只是一點姑嫂哪有隔夜的仇呢,大嫂子您打過便消了氣吧,從此後咱們還是親親香香的一家人,您看呢娘。”
“你這還像是一句人話。惠娘啊,你看呢?”老夫人殷切的道。
周氏心想,這個小姑子最是一個勢利眼的人,她此時服軟定然是心裡還有什麼別的想頭,此時老夫人在,我若還做出一副和洛琬寧不共戴天的樣兒來,定然惹的老夫人不喜,國公爺回來又要責怪,倒不如順着洛琬寧的話把扯破了的臉再縫上,臉下面我自顧記恨便是了,想來那洛琬寧也是這麼想的,遂做出個破涕爲笑的模樣來,親親熱熱的攥住洛琬寧的手,道:“這姻緣都是天定的,沒得強迫你們筠哥兒娶我們阿瑤的道理,實話告訴你,我早已不氣了,只不過是你揚言要砸我的瑞華堂,話趕話的才說的那麼絕,姑奶奶也別往心裡去纔好。”
周氏笑的和婉,洛琬寧也不慌多讓,笑的那叫一個寬容大度,“我就知道大嫂子是個好的,人都說長嫂如母,果然是不錯的。”
老夫人一看也笑了,一手一個將她們拉起來,道:“這纔對了。都是至親,平素來往密切就少不了一個碗口碰着鍋沿的時候,惱一回笑一回的,可不許記仇。”
“老夫人放心,不記仇的。”周氏斜起嘴角笑道
洛琬寧亦扯了扯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