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孃親彪悍
面上解決了這姑嫂的事兒,老夫人遂即趕忙道:“你也是個糊塗的,孩子孤身下了杭州,你不趕緊派人去找,怎得先來這裡哭鬧。你快家去派人下杭州找筠哥兒。”
洛琬寧便道:“早已安排下人去找了。大嫂子,你也別怪我來找你鬧,我拷問過跟着筠哥兒的小廝了,那小廝說阿瑤遠嫁杭州的消息是您院裡一個叫香蘭的小丫頭子透漏給他的,這小丫頭說了,是阿瑤臨嫁之前交代過的,讓筠哥兒去杭州救她,又說了什麼她生是我筠哥兒的人,死是我們筠哥兒的鬼的鬼話。”
“二姑奶奶!”周氏尖聲厲喝,“你說話可得憑良心,阿瑤已是被你那兒子坑慘了,如今她委屈嫁了個商人,你還不放過她,你是存心想作踐死她是吧?啊?”
“寧兒,你給我小心說話,阿瑤可是我的心肝肉,我可不許你詆譭她。”老夫人道。
洛琬寧撇了撇嘴,有心想再說幾句噁心人的話,但想着打已打過了,周氏的保證也得了,沒必要當着親孃的面和周氏鬧的太僵,便把到了嘴邊的話給嚥了回去,換了一句話道:“大嫂子,您把您院裡那個叫香蘭的丫頭找來一問便知。”
周氏一聽是香蘭,便氣的一佛昇天二佛出世的,但她打從心底裡覺得自己的女兒不是那等輕浮不要臉的人,便“噌”的一下子站起來,揚聲道:“紅薇,你進來。”
一直伺候在檐廊下的紅薇忙掀開簾子進來,蹲身行禮道:“夫人您找奴婢?”
“我問你,咱們院裡可有個叫香蘭的。”
紅薇想了一下點頭道:“回夫人,是有個叫香蘭的,她單單負責清掃咱們院子裡的迴廊,是個不入等的粗使丫頭。”
“大嫂子,您看,我沒冤枉了您吧。”洛琬寧一副有理的樣兒。
周氏冷笑道:“你先別忙呢,我這就讓人把這個香蘭找來,你也去把那個小廝找來,咱們今兒就當着老夫人的面對峙。若果真是阿瑤交待的,即便她嫁了人了,我也要派人去把她鎖了來攆到姑子廟去,這一世她也甭想出來丟人現眼了。”
老夫人急忙忙攔着道:“你這又是何必,小小的孩兒不知事的,哪有不犯錯的時候,再說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又憑的什麼去鎖人呢。”
周氏咬着牙直直望着老夫人道:“事兒還沒完,老夫人何必早早的給阿瑤定了罪,難不成在您心裡阿瑤就是那麼不堪的女孩兒?”
老夫人被堵的無話可說,面色訕訕。
到底那是她親孃,洛琬寧可看不慣周蕙娘囂張,便揚聲喝道:“來人,去把高升叫來。”
“不是才和好了,怎的又對上了,你們真是要氣死我才罷嗎。”老夫人當下就抹起淚來,一邊哭一邊數落道:“老大媳婦兒,我知道老大不是從我肚子裡爬出來的,你眼裡便沒我這個人,我受些委屈也便罷了,可你是怎麼做人孃親的呢,孩子有錯不說幫襯着隱瞞,你倒要吵吵的衆人都知道,你快告訴我,阿瑤不是你親生的,莫不是你從別處撿來的吧。”
周氏便跪在老夫人腳邊剛強道:“我周蕙娘一生坦蕩,無事不可對人言,我生的女孩兒有錯,錯就是錯,我也沒得隱瞞,可若是讓我知道是有人往她身上潑髒水,二姑奶奶,咱們沒完!方纔若不是看在老夫人的面上,你當我屑得與你和好?就你的爲人,我早先看不上,現在看不上,將來還是看不上!”
“你!”洛琬寧氣的渾身發抖,喝罵道:“好你個周蕙娘,給你臉不要臉就別怪我打你的臉。”
此時香蘭丫頭,高升小廝都被帶了進來,紛紛被按着跪在地上。
周氏便指着丫頭對那小廝道:“怪狗才,張大你的狗眼給我看清楚了,和你接頭的可是她?”
洛琬寧也厲聲道:“高升,你莫怕,你是我趙家的下人,憑她是誰,也管不着你,你照實說,這丫頭可是託你傳話的那個?”
小廝高升可不是洛琬寧肚子裡的蛔蟲,並不知洛琬寧已放下話來了,略微一看這丫頭便搖頭道:“不是這個,那個丫頭長的比她好看,鼻頭上有五六顆雀斑呢。”
周氏頓時挺直了腰桿,冷睨着洛琬寧道:“二姑奶奶,這你又要怎麼說?”
洛琬寧急了,道:“你可看清楚了?”
小廝猛點頭,笑道:“看清楚了夫人,不是她。”
“你給我滾出去。”洛琬寧怒道。
高升不明所以,忙顫巍巍滾了出去。
“二姑奶奶,究竟是誰打誰的臉呢?嗯?”
洛琬寧詞窮,外強中乾道:“總之就是你家的女兒勾壞了我兒子,若我兒子安然無恙倒罷,但凡他有個萬一,我還賴在你身上。咱們走。”
呼啦啦一羣人,來時如風,去時如電。
“老夫人,您瞧,咱們阿瑤可不是那種沒廉恥的女孩呢,您是白操了心了。”周氏笑睨老夫人。
老夫人合手念一聲佛,笑道:“可不是嗎,還是你這個親孃懂得自己女兒。寧兒也太不像話了,老大媳婦,你但凡看在我的面上,也千萬別記恨她。她只不過是找不着兒子急得,定然不是有心。”
見老夫人起身要走,周氏忙來攙扶,笑道:“只要二姑奶奶賠了我瑞華堂的損失,我便不記恨。老婦人,您是知道我的,刀子嘴豆腐心,什麼仇啊恨的,我記在心裡做什麼,我可嫌累得慌。”
老夫人欣慰的拍拍周氏的手背,笑的和藹可親,“你是個好的,可見我當初選了你做老大媳婦是沒有錯的。回頭你寫個清單給我,我讓人給寧丫頭送去,她若不照樣給你賠來,我也打上她家門去給你出氣。”
周氏笑的鳳目眯成一條線,親自將老夫人送到秀容手裡道:“我就知道老夫人您疼我。”
“罷了,你見天忙的腳不沾地,爲着這個家很是辛苦,我也不多擾你了,秀容啊,咱們回吧。”
“是的,老夫人。”
周氏一直將老夫人主僕送出院門去纔回返,一進了屋,周氏腿就軟了,臉上冷汗直冒,大丫頭紅薇綠蘿慌忙扶住,架往寢房裡架子牀上躺着。
“夫人,奴婢拿了老爺的名帖去請個太醫來給您看看吧。”紅薇眼眶紅紅道。
周氏白着臉擺了擺手道:“我這病是那次小產作弄出來的,請了太醫院的千金妙手孫太醫來看開了那麼些藥我也都按時吃了,說是這病要養纔好,囑咐我忌生氣忌愁悶多思,可唯獨這兩樣我是真的做不到。就因爲我生不出兒子來,這些年聽了多少陰陽怪氣的話,受了多少委屈,生了多少悶氣,我又怎能不愁,半生無子,老無所依,將來還不知有沒有埋骨之地呢。”
周氏眼睛一閉,兩行淚就落了下來,甚是淒涼。
“還有二小姐呢……”綠蘿一開口就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急忙忙止住了話頭。
“方纔你們別看我說出來的話鋼棒硬氣的,可我心裡也虛的慌。”周氏略顯欣慰的一嘆,“她十歲之前雖不是養在我身邊的,可到底是我生的,骨子裡也有我的傲氣,到底沒把自己作踐到泥地裡去。”
“夫人說的是。”紅薇附和道。
主僕三個一時默然,只餘堂屋裡那座琺琅座鐘跳動的聲響,過了一會兒周氏道:“今兒個是花朝節,正是你們女孩兒的節日,你們兩個也別守着我了,自去找姐妹們玩去,我睡會兒,若有回事的都讓明兒再來。”
兩個丫頭應是,展開錦被蓋在周氏身上,又散下了帳簾,悄悄的退了出去。
青山隱隱水迢迢,春風十里揚州路,這日洛瑾瑤所乘的樓船在揚州渡口停靠,錢金銀說是要去拜見一位好友,黃昏時去的,月落西樓了還不曾回來。
大紅燈籠高高掛,將門匾上“何園”二字照的清清楚楚,大門四開,裡頭婉轉悠揚的唱腔傳了出來,那唱詞隱隱約約的是:想着他身常愛紅翠偎,心偏將香玉惜……猛然想起俏冤家,半響丟不下……
曲牌調子交雜,混不似一個。
客似雲來,拴馬石上繮繩子一個摞一個,不一會兒來興從圓裡走了出來牽馬,後面跟着腳步有些歪斜的錢金銀,後面有一個人來送他,頭戴玉冠,身穿小團龍錦緞長袍,腰間裹着玉金帶,面上紅彤彤醉醺醺的,可見亦是喝了不少。
“世子莫要送了,就到此吧。你只記着我跟你說的話,我不在杭州這些日子,勞煩你看顧着些我家裡。前幾日我又打了知府夫人的外甥,面兒上那知府倒是過去了,我只怕他暗地裡給錢家下絆子,世子多多費心。”錢金銀拱手。
這世子便道:“哥哥放心就是,我會留心的。但願哥哥此去能得償所願。”
錢金銀吐出一口酒氣,笑着拍拍世子的肩,“世子看得起我,這情我記着了。趕明兒我打從京師回來再與世子喝一頓,不醉不歸。”
世子豪氣道:“好!”
來興忙忙的將錢金銀扶上馬背,告了罪,慢慢的牽着走遠了。
河水蕩蕩映着點點星光,岸邊風拂楊柳搖搖曳曳。樓船上燈火滅了一半,洛瑾瑤靠着窗,拄着下巴,小腦袋一點一點的,碧雲瞧見,勸道:“小姐,夜深了,姑爺還不知何時才能回來,被褥已薰暖了,莫不如您先去睡吧。”
洛瑾瑤揉揉酸澀的眼,搖了搖頭,望向漆黑的夜幕,“我不敢睡,我要等他回來。”
碧雲便笑了,“奴婢就睡在您牀下的腳踏上呢,怎麼就不敢睡了?”
“好碧雲,你先去睡吧,留着一盞燈,我等他。”
碧雲哪敢留她一個人等,怕風吹了她着涼就把窗戶關了,洛瑾瑤也沒阻止,過了一會兒碧雲趴在桌上睡着了,她自己又悄悄的推開了一條縫。
月下西樓,她盯着盯着眼皮就開始打架,睡意朦朧,心裡卻不安穩,直到噠噠的馬蹄聲近了,她藉着船頭的燈光看見來人,水汪汪的眸子頓時發起光來,沒顧上穿鞋,赤着腳就跑了出來,錢金銀下了馬,正要登船,卻忽的聽見一聲,“夫君!”
柔柔弱弱,期期盼盼,他擡頭就看見那小東西鞋兒沒穿就跑了來,一下子撲到他懷裡來,歡天喜地的喊夫君。
他心一軟,責備的話就收了起來,攔腰將她抱起走進艙房,放到牀榻上,問道:“怎得還不睡?”
洛瑾瑤道:“你不在,我不敢睡。”正說着話呢就打了個哈欠,眼皮子就像被黏膠黏上了,雙臂摟着她,下巴墊在他的肩膀上,整個人窩在他懷裡不過一會兒就睡熟了。
懷裡摟着她,一顆心不知怎的就軟的一塌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