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蟲撲入燈罩,翅膀撲扇,那小小一片的影兒忽有忽無。
雖每一次回想起來都心痛難忍,但聽了洛瑾瑤的話,周氏還是拄頭細思,半響兒無奈的嘆息道:“我十六歲嫁給你爹,起先七八年無子,迫於無奈,我要張羅着給你爹納一房良妾,你爹是個有良心的,就說再過兩年,若再過兩年我的肚子還沒有動靜再說別的,那個時候你祖父還在世,你祖母因着是繼室的身份也不大敢管我,也算是個慈眉善目的好婆婆,那個時候啊,你三嬸孃也是個好的,我們妯娌一起賞花撲蝶,處的親姐妹似的,後一年我就懷了你那個沒命的哥哥。
那個時候你大堂哥都會跑了,長的一團粉嫩,我因多年無子的緣故便常抱了你大堂哥在屋裡養幾日解饞,那時候我疼他的心一點也沒因着我懷了孩子減少半分,那一日我又帶着你大堂哥在花園裡玩,你大堂哥那時候正是貪玩的年紀,我一個沒注意他滑到了荷塘子裡,也是湊巧的很,我嫌天冷,把我的丫頭和跟着誠哥兒的丫頭都指使着回去拿厚衣裳,眼見孩子掉了下去,我想也沒想就去撈他,我身子笨重,才伸了手也踩着滑蘚掉了下去,那水浸的我骨頭都疼,我費力託了他上來,丫頭們聽見呼救也趕了過來,到了半夜就落下個成形的男胎,我和你三嬸孃也因着這事心裡各存了疙瘩。這一次,我敢肯定,是個意外。”
洛瑾瑤見周氏情緒低落,捧了熱茶送上去,周氏吃了一口又道:“後頭你祖父故去,守孝三年,出孝後,你四嬸孃就懷了瑾瑜,等瑾瑜生下後不久,我才又懷了你,這一回我和你爹都不敢有絲毫的大意,提心吊膽把你生了下來,你弱的病貓一樣,我一夜一夜的睡不好就怕夭折了你,那時候我又要管家又忙着你,家事上就出了好些錯,你祖母便強硬了起來,以讓我專心家事爲由抱了你去,我自是不肯,後來你四叔沒了,你爹把瑾瑜找了回來養在你祖母院裡,你祖母再一次提出要兩個孩子作伴一起養,你爹這一次同意了,你祖母的說詞就是我和你爹上了年紀了,要抓緊生兒子,我想着也是,後頭幾年陸續懷了兩次,可每一次都是在深夜裡不知不覺流掉了。”
周氏拿帕子擋了眼睛,聲氣低沉道:“請了太醫來看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就說我的身子可能不易保胎,這種病民間也是有的,可以受孕但易小產,打擊的我幾一蹶不振,恨不能一死了之,可我還有你,我死了誰來照看你,就又張羅着給你爹納妾,不要良妾我就挑了好看的丫頭送他牀上去。”說到此處周氏眼圈一紅,淚滴落在桌面上,嘴角卻笑的暖,“你爹也真是對得起我了,不虧我當年選了他嫁。”
洛瑾瑤一想偷偷笑了,枕着手歪頭瞧周氏,“阿爹肯定沒碰那些人,阿孃這樣美,庸脂俗粉哪裡入得阿爹的眼兒。”
“去,別沒大沒小的,仔細我捶你。”周氏的臉皮一熱,綻開兩靨豔色,自信滿滿道:“你爹啊,除了我,誰坐他懷裡他都八風不動。”
正廳和書房就隔了兩道多寶閣,洛文儒正等的心焦,正豎着耳朵聽這娘倆說話呢,隨着周氏的敘述,他也是無聲苦嘆,聽着後頭的話又是微微上翹了嘴角,青青的鬍子都驕傲的抖了好幾抖。
洛瑾瑤羨慕了一會兒,又蹙眉道:“這麼說來不可能是老夫人動的手?”可洛瑾瑜明明說就是老夫人動的手。
遂又道:“可能是老夫人的手段太高明,阿孃你沒有察覺。”
周氏沉吟,咚咚咚的敲擊着桌子,“不是我自大,整個瑞華堂都在我的掌控下,你祖母想在我身上動手腳,難。”
“阿爹那麼信任老夫人,莫不是在阿爹身上動了什麼高明的手腳?”
洛文儒有些聽不下去,重重咳嗽了一聲,從書房裡走了出來,道:“夜深了,別在這攪合了,有事明兒再說。”
周氏瞪了洛文儒一眼,道:“孩子是我懷着的,在你爹身上動手腳又有何用?罷了,今兒晚了,你先回去,咱們明兒再說。”
恰在此時,丫頭稟報說姑爺回來了,洛文儒趕緊道:“沒眼色的丫頭,趕緊走吧。”
“阿爹,你一定討厭我了。”洛瑾瑤假作傷心的垂下頭。
洛文儒一哽,轉頭求老妻幫腔,周氏幸災樂禍的笑不說話,洛文儒無法只得放柔了聲音哄道:“你乖乖的回去睡覺,阿爹是怕你熬過了睡點,一夜睡不好,明兒早上頭痛,快去快去,你夫婿也等急了。”
“呸!說你老不正經,你還真嘴上沒把門的了。”周氏站起來笑罵一句。
洛瑾瑤擡起頭來兩眼笑的彎彎的瞧着洛文儒,“阿爹,我和你玩笑呢,我這就走了。”
孩子一走,洛文儒就急急的催着周氏往寢房裡走,還道:“這丫頭不如以前了,現在怎麼學的黑心起來,什麼都往她祖母身上懷疑,她祖母真白疼她了。”
周氏此時一腳已邁進了門檻,登時轉身把洛文儒往外頭一推,“吧唧”一聲關上門,“你外頭睡去吧你。”
洛文儒傻眼了,左右瞧瞧丫頭們都自覺的退下了,打跌起精神賠不是,甜言蜜語估計說了有一籮筐,深更半夜被被放了進去,鑽進又香又暖又有美人的被窩。
一夜被翻紅浪,小鬧勝新婚。
月上中天,洛瑾瑤回到山明水秀閣進了屋就看見地上打翻了銅盆,水灑了一地,二等丫頭鸚哥和畫眉正拿着大白絹巾子跪在地上擦拭,而新提拔上來的一等大丫頭黃鸝和喜鵲一邊抹淚一邊渾身發抖的跪在寢房門外。
洛瑾瑤往寢房裡一瞅,見珍珠簾劇烈的搖搖晃晃,帳幔散下來一半,玉鉤子碰碎在柱子下,一派被風襲擊過的模樣,便微驚道:“發生了何事?”
黃鸝喜鵲頓時淚眼汪汪的看了過來,雖不敢開口說話,但眼神明晃晃的表達了她們彷彿久旱逢甘霖一樣的渴望。
“咕咚”一聲,彷彿什麼東西從牀上掉了下來,就只見錢金銀醉醺醺的走了出來,扶着門框,眼神發亮又發火的道:“你哪裡去了?我沒找到你。”
洛瑾瑤就氣道:“你又喝酒了,還把自己喝的這麼醉,還衝着丫頭們發酒瘋,你想做什麼。”
錢金銀踉蹌衝過來,一把抱住洛瑾瑤,吐一口渾濁的酒氣,道:“你回來了就好了,走,睡覺去,我困了。”
“噯,你好重,壓壞我了。”洛瑾瑤被他帶的左右搖晃,碧雲秋夢兩個慌忙扶住,幫着洛瑾瑤把錢金銀重新又架到牀上去。
“去端盆熱水來,他渾身臭兮兮的,不擦一擦怎麼睡。”他還攥着她的手不撒開,真愁死個人。
兩個丫頭自去,洛瑾瑤戳着他鼻子道:“你一點也比不上我阿爹,哼。”自從聽了周氏的話,她都羨慕死了。
錢金銀只是笑,整個人比平時慢了半拍,拉着洛瑾瑤,瞪着牀頂咕噥道:“我要、我要讓那些看不起我的人,跪在我的腳下懺悔。”
洛瑾瑤聽清了,一瞬愣了愣,心一下子酸澀起來,摸摸他不若別人細嫩的臉,道:“好。”
“嗯,嗯,好。”他也重複着這幾個詞。
一時碧雲端了熱水進來,秋夢將乾淨的白絹手巾浸潤又擰乾,方要自己動手,洛瑾瑤接了過去,道:“我來吧。”
醉酒的男人是不可理喻的,但好在錢金銀酒品還算好的,夜裡沒有吐。
鳥雀呼情站在花枝上嘰嘰喳喳。
清晨的光透過杏黃的紗照了進來,室內光線朦朧柔軟。
錢金銀的酒醒了,發現自己一身清爽的躺在牀上,知道小妻子沒有嫌棄他,心裡頗爲受用,但瞧她被迫縮在角落裡,睡夢中好似不安,伸手撈了人摟在懷裡,一下一下的輕拍她的背,猶如照顧孩子似的。
洛瑾瑤卻是做了一個旖旎又恐怖的夢。
夢裡:
洛瑾瑤被迫光着身子跪在牀上,身後站着錢金銀,他努力的耕耘,她哀哀的叫喚,口裡還嘀咕道:“一切都是爲了孩子。”
錢金銀就喊道:“我要生兒子,我要生兒子。”
一夜過後,就到了第二日,房裡來了一個白鬍子的太醫,太醫爲洛瑾瑤診了脈,臉上笑逐顏開,起身拱手道:“恭喜恭喜。”
錢金銀一下子跳將起來,抱住太醫就叫道:“哈哈,我有兒子了,我終於有兒子了。”
洛瑾瑤收回手腕,低頭淺笑,輕輕的撫摸自己的肚子,這一夜好夢正酣,洛瑾瑤做了一個夢,夢裡黑白無常勾走了孩子的魂魄,她一下子被嚇哭了,錢金銀就摟着她安慰,就在此時她往被子裡一摸,摸了一手的血,頓時嚇的尖叫出聲。
洛瑾瑤一個激靈睜開了眼,額上冷汗涔涔,就見錢金銀正要搖晃她,見她醒來就道:“做噩夢了?”
洛瑾瑤猶然處於驚慌中,忽覺肚子好疼,下意識的往被子裡一摸,一瞧,頓時嚇暈了過去,錢金銀一瞧她一手的血也幾不曾嚇死,慌的叫道:“來人,快去請大夫。”
作者有話要說:明晚八點準時更新,麼麼噠。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