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河區處理長江生化公司的問題。演變成一場官司。
經過醫護人員檢查,發現長江生化公司在職的工人以及周邊五個村莊的許多羣衆,身體健康或多或少都受到了一些影響,有機氯殘留物中毒的情況比較嚴重。其中少數人,需要立即入院治療。
自打解手處理這個問題,柴紹基沒日沒夜的連軸轉,整個累得瘦了一圈,眼睛內佈滿血絲,向柳俊彙報的時候,神情很是疲憊。
“書記,問題很嚴重,有十來個村民,已經出現癌變的情況,是否能夠治好,醫院也不敢打包票!”
柴紹基聲音暗啞,嗓子像一張撕破的紙張,嘶嘶作響。
這幾天,確實把他累壞了。
柳俊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他也沒想到後果會如此嚴重,不過還是安柴紹基道:“紹基,辛苦了。那幾個中毒較深的村民。都安排好了沒有?”
“安排好了,在區人民醫院。”
“那好,你先回去休息一下。我去醫院看看他們。明天,我們召開工委會議,討論這個事情的善後處理。”
柳俊說道。
“書記,我不累……”柴紹基搖搖頭,臉上露出歉疚的神情:“我很慚愧……當初沒有把好關……”
柳俊點點頭,說道:“確實應該吸取教訓。主政者一個疏忽,往往會造成千家萬戶的不幸。所以做任何決定之前,一定要三思而後行。”
柴紹基連連點頭。
若果是以前,一個年輕的搭檔這樣“高高在上”的教訓於他,柴紹基心裡別提多膩歪了。但是面對柳俊,他沒有這種思想,真正的心悅誠服。就以長江生化公司事件爲例,柳俊去了一趟鳳台鎮,發現了問題,一刻也不曾拖延,立即處理。不然這個事情,還不知要拖多久。真要是出現大規模的中毒甚至是死人的事故,後果不堪設想,恐怕不僅僅是能不能保住烏紗帽的問題了。
柴紹基回去休息之後,柳俊去了區人民醫院,看望那些正在住院的長江生化公司職工和附近的村民。這十來個人都是已經發現有癌變症狀的,中毒比較深。
這些職工和村民的表現,讓柳俊很感慨。得知柳俊是區委書記,大夥兒對區裡能夠安排他們住院治療,非常的感激。個別人甚至是千恩萬謝,彷彿得了天大的關照一般。愣是沒有一個人覺得,此事是區裡決策失誤,區裡原本就該承擔責任。
九六年那會,人們的維權意識,遠不如後世之強。
柳俊給寶州市平民醫院的院長餘國勳打了一個電話,餘國勳已經與樑少蘭正式結婚,成了老樑家的女婿。華興慈善基金會建造的三間平民醫院,有一個統一的管理結構,叫作華興慈善基金會醫院管理部。餘國勳兼任這個管理部的主任,統一管理華興慈善基金會名下所有的慈善醫院。
柳俊在電話裡將長河區發生的情況和餘國勳通報了一下,餘國勳十分重視,應諾馬上趕到長河區進行實地調查,儘可能提供醫療方面的幫助。
隨後柳俊又給何大小姐打了電話,叫她撥一筆專款到華興慈善基金會的醫院管理部,不少於一千萬,做好支援的準備。
柳俊的第三個電話,是打給巧兒的。巧兒聽了這個情況,心裡很難受,不待柳俊開口,馬上就承諾撥款五千萬給慈善基金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將第四間平民醫院在長河區建起來。
柳俊心情本來很沉重,幸好樂樂出現很及時。寶貝丫頭在電話裡和爸爸唧唧咯咯說了好一陣,柳俊同志鬱悶的心情總算略略舒暢了一點。
……
長河區工委和管委會聯席會議在次日一早召開,會議議題只有一個,就是長江生化公司事件的善後處理。柳俊原本沒打算召開聯席會議,後來想想,還是將管委會幾位副主任一併叫上了。
發生了這麼嚴重的問題,兩套班子的成員都應該好好反省一下。
柴紹基介紹了事件的基本情況和初步的處置措施。
“大家都談談看法吧,這個事情,應該如何善後比較妥當。”
柳俊的眼神在與會成員臉上掃過,緩緩說道,神色很凝重。
“這樣無良的商人,應該抓起來!”紀委書記司馬暉第一個表明了態度,說道:“另外,要防止他逃跑,轉移財產!”
站在紀委書記的立場上,司馬暉這樣表態很正常。
“我同意司馬書記的看法,這個事情,必須嚴肅處理。”
黨羣副書記謝泰隨之表明立場。
接下來幾個工委委員的發言,都與兩位副書記的意見如出一撤。這幾天柴紹基一直在親自抓這個事情,大家對柳俊和柴紹基的態度,基本上都很清楚。黨政一把手如此態度,其他人自然不會跳出來唱反調。在這樣的事情上和柳俊唱對臺戲,簡直就是找不自在。
“柳書記,柴主任,我建議這個事情,走法律途徑解決!”
工委委員們基本都表態之後,管委會副主任羅載義忽然發表了不同的看法。大家的目光頓時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雖然是兩套班子的聯席會議。一般來說,非委員副主任都很自覺的將自己當作列席會議,光帶耳朵不帶嘴巴的那種。
國內官場,挺忌諱“出頭鳥”的。
柳俊臉上閃過一抹詫異的笑紋,隨即又恢復了凝重,眼望羅載義:“載義同志,請你詳細說一說你的意見。”
羅載義三十五六歲的模樣,在所有管委會副主任裡面,算是最年輕的一位。帶着眼鏡,斯斯文文的。分管的也是法制工作。平日裡行事做人都比較低調,大家都想不到他會在聯席會議上“獨持異議”。
羅載義推了推眼鏡,向柳俊微微點頭致意,說道:“當初引進長江生化公司,是區裡兩套班子共同做出的決議,而且簽了合作協議。這幾天,我仔細看過我們區裡和長江生化公司籤的兩份協議,第一份是合作協議,第二份是給予周邊村民的補償協議,都是正式生效的法律文件。現在長江生化公司出了問題,區裡對其採取強制措施,查封工廠,凍結他的資產,都是應該的。但純粹站在法律的角度上來看。法律主體不應該只有政府和企業,還有一個法律主體我們也不能忽視,那就是長江生化的職工和周邊的村民!”
說到這裡,羅載義略略停頓了一下。
柳俊聽得十分專注,點了點頭,說道:“嗯,很有道理,載義同志請接着說。”
“純粹從法律角度來分析,受侵害的主體是長江生化的職工和周邊的村民,施害的主體是長江生化,負有連帶責任的。是長河區管委會!”
羅載義緩緩說道。
這話一出口,會議室的氣氛馬上就變了。
大家面面相覷,露出了駭然之色。
“羅主任,你的意思是說,長江生化公司的職工和周邊的羣衆是原告,長江生化和我們區裡,是被告?”
稍頃,黨羣副書記謝泰問道。
“對。簡單來說,就是這樣!”
羅載義點頭道。
頓時所有人都像看怪物般看着他。
這個羅載義,怎麼回事?想出風頭嗎?堂堂開發區管委會,一級政權機構,怎麼就成了被告了?《行政訴訟法》倒是早幾年就出臺了,各地也發生了一些民告官的案例。老實說,作秀的成分大於實際意義。國內的情況就是這樣,一個新的法律出臺,總是要搞幾個判例出來的。但要真的依靠這個來治理地方的話,不亂套纔怪。
幾千年的傳統,官就是斷案子的,是老爺!
這樣的傳統,不是一部法律就能隨便加以扭轉的。
“柳書記,柴主任,我認爲應該走正當的法律途徑,這是最合適的。一來,可以增強羣衆的法制意識,讓羣衆瞭解到自己的權利和義務。同時,也是給我們各級執政機關敲敲警鐘,執政爲民,不是一句口號。讓大家都警醒起來。爲政者,在做重大決定的時候,應該三思而後行!”
羅載義並不在意大家的目光,繼續闡述自己的看法。
柴紹基微微一震,這句話,倒是與柳俊昨天在辦公室說的差不多。難道……柴紹基情不自禁的瞥了一眼主位上的柳俊,覺得並無異樣。
嗯,以柳俊的行事風格,不至於與羅載義“串通一氣”到聯席會議上來作秀!
“二來,我們也要考慮長江生化公司的特殊情況。王金根是投資商。我們區裡,現在有不少外來投資商,其中相當一部分,還是來自外國和香港地區的投資商。他們所遵循的遊戲規則,與我們是不一樣的。任何糾紛,都是通過法律途徑解決。如果我們處理長江生化公司,是通過行政手段解決,儘管我們是正確的,恐怕也會在這些外商心裡造成陰影。所以,我覺得,處理這個事件,要兼顧到這些外商的感情。”
柳俊笑了笑,說道:“很好,載義同志的意見我認爲十分妥當。載義同志,我建議管委會法制辦向長江生化公司的職工和周邊羣衆提供法律援助,好好打一打這場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