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沈秀琴面對面坐在約翰內斯堡一家粵菜餐館裡,趙大喜依稀找回了當年和沈主任私交甚好的那段溫馨回憶。趙總難得來吃一回飯,餐館老闆當然笑臉相迎做主請客,不但免單還免酒水。
沈秀琴看來心情也不錯,還跟餐館老闆開玩笑:“老闆,你們不是提前串通好了的吧,您可真大方。”
餐館老闆仍是笑呵呵的:“我們這裡幾十口子人,可全靠北山銀行的員工們養活着呢,平時老有銀行員工來這吃飯,趙老闆來了我要是收錢,那我還是人嘛?”
沈秀琴聽到會意點頭,偷瞄到趙大喜把幾張南非蘭特偷偷塞到茶杯下面,忍不住咧嘴露出燦爛笑意,也知道堂堂趙老闆不會去占人這點小便宜。從這種小事上最能看出一個人的人品如何,讓沈秀琴臉上表情更顯溫柔。
趙大喜吃着可口飯菜,又隨口提到:“等雜誌發行了我先訂一千份,呵呵,我挺夠意思的吧?”
沈秀琴又被他說到笑了:“趙老闆好意我心領了,一千份恐怕不行,雜誌第一期已經被京裡各大機關搶訂一空,這兩天我還在聯繫印刷廠趕緊加印。”
趙大喜聽到忍不住捂着嘴咳嗽幾聲,挺尷尬的,他還擔心這些雜誌印出來沒人買帳,還擔心公開發行了以後會賣不出去。現在看來還是他太單純了,這本雜誌印出來根本就不是給非洲人民看的,也不是爲了公開發行的,更不是爲了宣傳中非友好的,而是印給京裡各大機關和首長們看的,他的擔心純粹是多餘了。
當着沈主編的面他也不好意思明說,費了這麼大的勁來南非辦雜誌,結果是辦給京裡首長們看的,又何必呢,隨便在國內哪個山溝裡面造一造假也能矇混過關吧,何必白花這麼多外匯。
他嘴上不說,沈秀琴也能猜的出來,也跟着嘆氣:“你是不是在心裡罵我勞民傷財,不要臉?”
趙大喜當然矢口否認:“絕對沒有,你也是身不由己吧。”
沈秀琴自己反倒覺得無趣,抿嘴自嘲:“連我都覺得自己挺不要臉的,造假還真是一門學問,要憋在辦公室裡,想盡辦法編出這麼一期通篇胡說八道,還得大唱中非友好讚歌的雜誌,你看看,我連頭髮都愁掉了不少,唉,好歹第一期算是糊弄過去了,還不知道第二期該怎麼辦呢。”
趙大喜無奈之下,也只能硬着頭皮近距離湊過去,看她整齊秀髮根處好象還真是有點稀疏,同時嗅到她身上特有的高檔香水味,不知道什麼牌子的香水淡淡的,卻真能讓人印象良好忍不住回味一陣。沈秀琴跟他這麼近距離的接觸,仍是很大方的挽一挽頭髮,又送過來一個悽迷笑意,才以一個極其優雅的姿勢低頭小口吃飯。
趙大喜雖然對她沒有染指之心,心情放鬆的情況下也難免有點心猿意馬,好在服務員及時送菜過來,暫時替他化解了尷尬。
片刻之後小馮興沖沖的從外面衝進來,興奮叫道:“趙哥,嫂子和子麒來了,飛機還在天上馬上就到了。”
趙大喜頓時忘記了眼前佳人,難掩驚喜客氣兩句:“秀琴,對不住了,我安排車送你回家?”
沈秀琴大好的心情似乎落空了,打起精神仍是笑着回答:“是海草來了吧,你趕緊去吧別管我了,我一會自己打車走。”
趙大喜雖然覺得有點不妥,想到嬌妻愛子還是站起身來,抓起外套匆忙走了,沈秀琴帶着微笑的臉上隱約還是現出一絲酸楚滋味。趙大喜想到嬌妻愛子哪還會理她,一路興沖沖的叫人叫車出門去機場接人。第一次來南非的林海草,雖然一身休閒打扮卻難掩出塵氣質,領着兒子第一個走出飛機之後,身後跟着表情尷尬的周萍。
林海草一個眼色使過來,趙大喜雖然有點錯愕還是笑臉迎人:“嫂子,你怎麼來了,哈哈真是稀客。”
周大嫂子隱有千言萬語在心頭,說話時候仍難掩尷尬:“噢,我到加拿大出差路過新澤西,又正好趕上海草要帶孩子出門,我就順路跟着來了。”
趙大喜當然不會揭破她這明顯的謊言,抱起兒子的同時輕鬆打個招呼,把周大嫂子請進車裡。周萍來意如此明顯,一爲丈夫田中勤說情二爲打探消息,要說她的處境之尷尬,確實夠尷尬了。趙大喜念着舊情倒也不至於爲難她,仍是客客氣氣把人請進楊家古堡,然後打電話通知楊素和老雷早點回家。
家裡熱鬧了一陣也緩解了尷尬,也讓周大嫂子臉上多了點笑。
林海草趁着回房間換衣服的功夫,也柔聲說話勸一勸丈夫:“你呀就別繃着了,你還真打算一輩子不見他們田家的人?”
趙大喜這時心裡淤積的悶氣倒也散的差不多了,也就給了嬌妻一個小小的面子,也同時給了周大嫂子一個面子。遙想當年周檢查官對他屢次忠告,現在回想起來倒也足夠回味好一陣了。又過了一會老雷和楊素下班回家,跟林海草寒暄一陣說說笑笑,有了那麼點雨過天晴的意思。
一大幫人正在客廳裡閒話家常,趙大喜電話突然響了,看一眼電話號碼是李中書打來的。趙大喜本來還沒在意,接起電話之後講了兩句笑意突然僵在臉上,嘴角微微上揚又好象聽到了一個挺好笑的笑話,表情挺古怪。身邊正在說笑的楊素林海草衆人,看到他這麼奇怪的表情紛紛停住,關切的看過來。
趙大喜對着電話呵呵笑了兩聲,放下電話之後又忍不住抓頭皮。
林海草愛夫心切,先忍不住關切問道:“出什麼事了?”
趙大喜抓着發癢的頭皮,突然又笑了:“也沒什麼大事,李秘書的電話說是後天,吳家風要出訪贊比亞。”
林海草當然一臉茫然說不出話來,想不通這個事情有什麼稀奇的,首長出訪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吧。雷永強和楊素卻是聽到啞口無言,心生默契都是同一個想法,這頭老狐狸終於沉不住氣,露出狐狸尾巴來了。
趙大喜有意無意觀察周萍的反應,從周大嫂子一臉茫然的反應判斷,她對這個事情是全然不知情的。一時間趙大喜心裡又浮想聯翩,看來一向怕老婆的老實人田中勤,也終於變的不老實了,也不象以前那樣事事都跟老婆說的。田中勤當然對事情前後知道的很清楚,卻不肯說給他老婆聽,這讀書人當了幾年京官果然深沉多了。
晚上,楊素的書房。
最後一個進門的雷永強把門關好,小聲罵人:“這老狐狸太不是東西了,他這個時候訪非是什麼意思,他想證明什麼,證明他比蘇副總理有能力,他想證明蘇副總理擺不平的中非關係,他可以輕鬆搞定,他真是一點舊情都不念了?”
書房裡楊素這時冷笑:“廢話,他跟蘇副總理有什麼舊情,他恨不得蘇副總理早死幾年吧”
雷永強被情人說到又啞口無言,又露出真性情變的激奮起來:“這算什麼,涉及外交事務國家命運,還有那幾百億的外債,國家大事在吳家風眼裡算什麼,都是他陷害同僚滿足個人私慾的籌碼?”
趙大喜反倒好心勸他:“老雷,你太激動了,你不是第一天認識吳家風吧?”
本性難改,雷永強畢竟還是個易衝動的脾氣,不然他也不會當了幾年京官,就鬱悶到快得抑鬱症了,格外見不得這種事情。
楊素就比他冷靜多了,也狠多了:“這種事情從來都是成王敗寇,沒什麼道理好講,你罵吳家風還不如去罵你們老首長,不怨吳家風狠毒只怨你們老首長太蠢,這麼輕易就讓人陷害了,認栽吧。”
趙雷兩人都被她惡毒的言論說到心裡彆扭,偏偏又實在無力反駁,也知道蘇和這幾年越來越受不了激,越來越聽不了逆耳的忠言,被人一激就沉不住氣了,身邊又沒有趙大喜雷永強這樣敢說真話的人,一頭撞進政敵給他挖的大坑也不奇怪。
可以想象吳家風在中部非洲擁有的廣泛人脈,那都是多少年積累下來的資本,老吳出馬一定馬到成功,足夠給最近鬧的沸沸揚揚的中贊關係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落在外人眼裡自然能落下個臨危受命,力挽狂瀾之類的美名,在他自己的政治生涯上寫下了很光彩的一筆,弄不好還要寫進歷史。
相比之下蘇和就成了活生生的反面教材,成了襯托吳家風高大光輝形象的可憐佈景了。
三個人議論了一陣都覺得了然無趣,也算是大開了一回眼界。
楊素難免又要說些逆耳忠言:“吳家風這老狐狸真夠厲害的,你們的弱點都被他看的很準,蘇副總理最大的弱點是他不擅與人溝通,尤其不擅跟你們這些老部下溝通,動輒打罵不給好臉色看……大喜的弱點在於你這個人太意氣了,格外受不了朋友的背叛,呵,這老狐狸平時閒着沒事可真沒少琢磨,你們都被他琢磨透了”
這話趙大喜雖然不愛聽,倒也還能心平氣和,也早就不是當年那個一言不和就跟人拼命的趙土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