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芷安墜入冥府的死氣之中,只覺得體內那早已蠢蠢欲動的力量彷彿瞬間被解開了籠頭。天生道根所蘊含的五行靈氣已經無法再運轉半分,於是連帶着靈根和丹田,全都被那涌出的力量封鎖起來。
申芷安攤開手掌,仔細看着自己的手指。白皙的指尖上已經漸漸覆蓋上了一層隱隱流動的黑氣,那黑氣漸漸蔓延,從指尖流轉至手掌,又從手掌流至手背。
申芷安像是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強大,放下自己的手掌,看看依舊深不見底的深淵。因爲下墜而激起的氣流弄亂了的髮絲此時正飄飄蕩蕩的遮在眼前,申芷安試着聽從了那份力量的涌動。
下墜之勢果然開始減緩,只是這樣一來,卻讓周身的黑色氣流流淌的更加急促起來。待到下墜完全停止時,申芷安周身已經完全被那黑色的氣息所覆蓋。
申芷安停在這擡頭望不到天,低頭見不到底的地方,仔細體會着體內這冥府的力量。
感受着體內這冥府之力的週轉,申芷安甚至恍惚覺得自己感受了從未有過的舒適之感,彷彿那力量真的是如呼吸一般自出生起就伴隨着她的。
那黑暗中忽有人影閃現,一身漆黑的衣着,在這原本就滿是黑色的世界裡只有一雙眼睛閃着黃色的光。停在申芷安身邊,卻是一副恭敬的模樣,絲毫不敢打擾。
申芷安從那舒適中走出來的時候,瞧見了眼前的人影,開口問道:“時間到了嗎?催得這麼緊。”
“回少主夫人,還……”一句話還未講完,那人影就已經在申芷安的劍鋒下徹底變成了黑暗中的一部分。
只是那閃着光的眼睛在黯淡前仍舊帶着些不可置信的神色。
申芷安看看手中的劍,漆黑如墨的劍身,在這黑暗中幾乎要完全分辨不出來。劍柄也是一般漆黑,只是末端卻浮着一線銀絲般的光縷。
周圍忽然開始明滅着衆多閃着光的眼睛,申芷安卻只是輕輕一笑,提着劍,散去周身的氣息,再次墜落起來。
那墜落彷彿要變成永無止境的噩夢一樣,終於在觸到一層結界後,藉着結界反彈出來的力道停住了身形。
這裡似乎並沒有什麼東西歡迎申芷安的到來,就連那結界也彷彿感受到了,在彈開申芷安之後,又給自己加厚了幾層。
於是那剛纔還恍若無物的結界霎時間就變成了一道漆黑的屏障。
申芷安卻在心裡嘆道:所有的東西都是黑色的呢。
這樣的嘆息似乎傳播到了什麼別的地方,結界漸漸又迴歸了透明,顯露出來的,是滿眼的金碧輝煌。
白色的臺階上鋪着殷紅的地毯,地毯用金線細細密密的鎖了邊,順着地毯往上看,階邊上立着一個俊朗少年。
少年身着深色龍紋長袍,腰間懸着白色玉墜,頭戴青色玉冠,此時立在那裡,正擡頭含笑望着申芷安。
階下卻立了滿滿的黑色身影,即便離了那吞噬光明的黑暗,彷彿依舊沒有光能照到他們身上,讓他們的面容顯露半分。
申芷安帶着些嫌惡看了看那些黑色的身影,徑直穿過結界,不遠不近的落在了那俊朗少年身邊。
“你跟你這羣廢物說過什麼。”申芷安語氣中難免帶了不快。
“實話實說而已。”俊朗少年一副冷漠的樣子,彷彿申芷安的不快完全不是衝着他的。
“什麼叫實話實說!”面對這樣的回答,申芷安的不快在那股力量之下,幾乎就要發酵成了憤怒。
“實話實說就是……”俊朗少年不曾看申芷安一眼,只是轉身往身後那琉璃瓦紅漆牆的宮殿走去,“我告訴他們,你取走了我妻子臨死前封印的力量。”
“哼!”申芷安對這回答似乎帶着不滿,卻又不想在追究什麼了。
“請進來吧,站在外面,就算來一百個天生道根一起自爆靈根,也傷不了冥府一根寒毛的。”這聲音聽着有些不耐煩。
申芷安彷彿完全沒聽到這樣的令人心聲厭煩的語氣,只是提起劍來,衝着階下靜立的黑色人影一劍揮下。只見那人影還未曾能有何反應,就紛紛化作了黑色的冥府之力,消散而去。
這樣的舉動終於讓那俊朗少年變化了原本冷漠的表情,半眯着眼,嘴角掛這些戲謔的角度,開口道:“好玩嗎?”
申芷安卻收了劍,提步先進了那奢華無比的大殿。
地面似乎都是用黃金鋪就,和立在大殿中的六根柱子像是完整地連在一起。
柱子上用紅藍寶石嵌出些圖案,而地面上卻鑲着些黑曜石,只是零零散散的,看不出形狀來。
申芷安的目光最後落在了正中間九層臺階之上的那把椅子。
那椅子看起來平淡無奇,似乎是普通的生鐵鑄就,看起來有些老舊,似乎是因爲常常有人坐,所以一些地方已經被磨得發亮了。
申芷安看了那椅子好半天,纔像是剛剛聽到那個俊朗少年的問句一般,回道:“不好玩。”
說完,似是仍舊對那把椅子很好奇,所以也不再理會那少年,徑直上了臺階。
聽聞這句,少年也不因申芷安這半天未曾注意到他而生氣,反倒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其實你不必擔心的。”
說着這樣一句,果然見到申芷安停了腳步,轉頭過來看他。
然後不無戲謔地說道:“冥府暗影全因冥府之力而存在,若是冥府不在這裡了,他們也沒辦法停留在這裡的。”
說完這句,擡頭看着申芷安,似是有些什麼期待。可是隻見到申芷安並不理會,只是又轉身繼續攀爬臺階,似乎對那張椅子的好奇心仍舊不止。
心中不免開始些憤然,開口道:“上次你來,不還口口聲聲說什麼力量要用來維護你們的秩序嗎,現在這幅德行,反悔了嗎?”
“我說的是維護我的正義,不是我們的,也不是秩序。”申芷安這次連頭都未回,只是開口反駁。
“照你說來,這還有什麼區別不成?”俊朗少年嘴角的戲謔已然再次被滿面的冰霜所覆蓋。
“當然有。你身爲冥界少主,難道連這點事情也不懂得嗎?”申芷安似乎對俊朗少年的無知感到些驚訝,轉過身子,立在第五層臺階後的一小段平臺上,向下俯視着他。
不過只看了兩眼,就不再理會,轉身繼續拾級而上。
臺階共有九層,每層共有九級。申芷安看看上面那個不遠不近的椅子,覺得有些累了。
“那你倒是說說,有什麼區別?”冥界少主似乎對這樣的話完全沒放在心上,只是輕描淡寫地如此問着。
這問句的語氣果然讓申芷安腳下一滯,收回了正在邁步的左腳,轉身而立。
看着下面站地挺直的冥界少主,申芷安覺得有些好笑起來。
“維護我的正義,自然是爲了我認爲對的事情而努力。”申芷安攤了攤手,“我認爲是對的事情,可未必所有人都覺得是對的。”
“是這樣嗎?”雖是問句,但與其中卻帶着些不以爲然。
“冥界少主,我突然間覺得你還真是傻得可愛呢。”申芷安笑了笑,轉身繼續向上。
“不過我倒是很好奇,反正你們的冥府暗影又殺不死,我現在不過把他們打散了,怎麼就讓你變得這麼多話了呢?”申芷安仍然一步一步地上着臺階,口中卻如此問道。
“其實沒什麼的。”冥府少主也向前走了幾步,似是也要登上臺階,可卻停在了臺階之前,“只是突然間想起一句你們的話來。”
“哦,是嗎,什麼話?”申芷安發出的問句同樣沒有多少疑問的語氣在裡面。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冥界少主似乎一本正經的開始尊崇起孔子來了。
“是嗎?不過你們不也挺想讓冥府回去的嗎?”申芷安踏上了最後一級臺階,終於能夠仔細的看清面前這把普通武器的椅子了。
“我們確實這樣覺得過,畢竟人間界並非我們的地方,待在這裡讓我們心煩氣躁。”
“嗯哼?”申芷安此時注視着眼前這把椅子,似乎完全沒聽到冥界少主說了些什麼。
冥界少主聽到如此心不在焉的質疑,卻並不在意,而是閉了嘴,緊緊盯着申芷安的身影。
待他看到申芷安帶着好奇坐在了那把椅子上之後,就轉過身去,伸出手打出一道氣息,將這大殿的大門關上。
然後就聽到鐵鏈叮叮噹噹的聲音,那是早就準備好了的機關。
鐵鏈移動的聲音終於停下來,冥界少主轉身向上看去,申芷安果然已經被鐵鏈緊緊地綁在了那張平凡無奇的椅子上了。
只是申芷安臉上卻並沒有出現他預想中的憤怒,反而是帶着些微笑,而且這微笑卻配上了略帶憐憫的眼神,看上去簡直就像是在嘲笑。
“冥界的小少主,你還真的是,傻的可愛呢。”申芷安微偏了偏頭,閃過一隻射向她眉心的箭。
冥界少主不知申芷安此時究竟在想些什麼,只是心中開始覺得不妙起來。
於是手一揮,釋放出的氣息牽引着更多的箭支射向了申芷安。
然而那紛亂的箭陣中卻傳出一句話來:“冥界的小少主,你應該知道,五靈根自爆的氣息根本殺不死你,我從你那裡取到的冥府之力,也殺不死你。”
這樣的句子似是提醒,只是好像已經有些遲了。
從那密密麻麻的箭陣的間隙裡,閃出兩道東西來,一黑一白的交錯着,在這大殿裡,顯得有些奇怪。
這兩道東西不分前後地擊中了冥界少主的胸口時,申芷安才悠悠然然地提醒着:“可是這兩股力量一起用到你身上的時候,你可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那密密麻麻的箭支停在了申芷安面前,然後被申芷安身上流淌出的五行靈氣而一點點吞沒消失。
輕輕一掙,身上的鎖鏈就全部脫落下來,申芷安提起剛纔被她放在一邊的劍,然後將劍鋒對準那把因爲普通而在這裡顯得不普通的椅子,一劍揮了下去。
然後也不看那椅子究竟怎樣,轉身開始一級級的往臺階下走。
這順着臺階向下似乎比向上要容易的多,不多時申芷安就已經站到了冥界少主的身前。
此時那俊朗少年已經倒在地上,原本白皙的膚色此時被一層淡淡的黑色籠罩着。
申芷安站在他身前,將劍尖放在他的喉嚨處,開口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所以我不會將冥府之力留給那羣瘋子的。”
說畢,申芷安逆行運轉了體內的靈氣,隨着這靈氣的波動,體內的靈根開始緩緩的顫動起來。
與靈根一同顫動的,則是這座奢華的大殿。
地上原本看起來零零散散鑲嵌着的黑曜石此時如游魚般靈動起來,而金色柱子上鑲嵌的紅藍寶石也開始散出些淺淺的光。
只是這當中最耀眼的,竟然是申芷安本人。
她身上開始閃出強烈的白色耀光,那是五行靈根散發出的力量。
申芷安看着面前帶着強烈震驚表情的冥界少主,在一片光華中開口道:“爲了讓你能死的安心點,就滿足你的好奇心好了。”
申芷安蹲下身子,看着眼前俊朗的面容,緩緩開口:“不過你們冥界的風俗還真是夠奇怪的,你的妻子,和你擁有同樣的血緣呢。”
這句話似是讓冥界少主更加震驚了,可是轉念之間,居然平靜下來,像是得了什麼解脫。然後像是放棄了掙扎一般,漸漸被申芷安身上散出的光給吞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