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起來,還沒起身,就聽杏兒在外間和人說話,還沒完全清醒過來的林花枝迷迷糊糊的喚了一句:“什麼事?”
房門“吱啞”一聲被人從外間推開,等林花枝再定眼時,便見春白笑呵呵的站在牀跟前。
“張子卿在外面?”從牀上坐起,林花枝問了一句。
“嗯,一大早就從莊上趕回來,連家門都沒進,就趕着往你這邊來了。喏,怕你不起,把我也一併叫了過來。”春白先把窗戶推開,然後坐到一旁,這時,杏兒端着熱水進來,將盆往盆架上一放,笑呵呵的看了林花枝一眼,然後又往門外瞟了一眼。
不用說,林花枝立馬知道杏兒這是拿她打趣。
把杏兒趕出去,林花枝起身淨手洗臉,剛把青鹽含在嘴裡,就聽春白來了一句:“崔元的官轎馬上就進城了,聽二寶說,早上他們回城的時候,在五里亭那看到知府大人的轎子。”
林花枝一怔,忙將口中的青鹽吐出,又用溫水潤了潤口,扭頭看着春白一臉不解,不等她再問,春白道:“就我看來,崔元是提前一天的腳程先進了江東府,然後連夜又趕回去和隨從匯合,今天早上換了官服再一併進城。可是,我奇怪的是,昨天崔元在城裡都做了什麼?”
林花枝想了想,道:“應該是爲明月和染坊的事在忙吧。”
春白不明白:“爲染坊的事倒不難猜,可是明月又是怎麼一回事?雖說崔元是有名的護短,自小就疼愛崔婷,可是明月不過就是一個丫頭,犯得着這樣嗎?”
也難怪春白不明白,本朝官、良、奴階層劃分明確,明月縱是再得崔婷喜愛,縱是死的再慘再冤,也犯不着讓嚴少白和崔婷這麼緊張,更何況現在又扯上崔元。
想到昨日嚴少白的話,林花枝在片刻的沉默後,低聲道:“崔元恐怕是敲山震虎,醉翁之意不在酒呀。”
春白一怔:“什麼意思?”
“本朝雖商農並重,可是三朝以前,就曾有鐵律,五品以上的官員不可兼商,話是這樣說了,可是大家都明白,官商結合才能將利益最大化,如果我猜的不錯,等崔元回到京裡,新一任的織制司也就定下來了。每年各地的織制歲貢一向油水巨重,崔元那般精明的人沒道理放過這塊肥肉,他昨天先悄悄進了城,一來是爲了陳氏手裡的染坊,二來恐怕爲了給嚴少白一些壓力。”
春白還是沒完全明白:“逼迫嚴少白?這於崔元有什麼好處?再者,他那般寵愛崔婷,就算崔元看不慣嚴少白,也沒必要爲難吧?崔婷可是很在意嚴少白的。”
“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家族重要還是妹子重要?憑心而論,嚴少白是個經商的料嗎?”說到這,林花枝不由冷哼了一聲。
“所以……”春白皺起眉頭仔細一啄磨:“所以,你的意思是說,崔元不光想要陳氏手裡的染坊,他還想要嚴少白手裡的?”春白一驚,立馬否定道,“不可能。”
瞅着春白,林花枝涼涼道:“有什麼不可能的?”
是,這事不是不可能,是絕對可能。林花枝以前就曾言,陳氏宗族裡的染坊是燙手山藥,毛大嘴若是得了,實力雖可以增強,可是想一舉從嚴少白手裡奪了歲貢的名額也不是那般容易;若是她得了染坊,無非是三足鼎立之勢,不論是毛家還是她,甚至嚴少白關於歲貢一事肯定還要經過一番苦鬥。那麼,藉着嚴少白目前的實力,把分開的東西再收歸一處,再加上崔元出任織制司一職,這歲貢一事又怎麼會旁落他人之手?
這崔元真是打的好主意。
經林花枝一點,春白立馬明白這裡面的貓膩,猛的一拍手:“唉喂喲,真是好心計呀。可是……嚴少白是那般容易就範的人嗎?明月怎麼說都是嚴府的人,又是一個奴婢,崔元手再長,也不可能伸到嚴少白內室裡吧。”
林花枝狠狠瞪了春白一眼:“原還以爲你想明白這裡面的彎彎道道,怎麼又犯起這等糊塗來了?是,嚴少白不是容易就範的人,可是我也說過,那人不是善於經營的人,見他使不上力,崔婷不會急嗎?崔婷一急,自少不得求於崔元,到時候,崔元假意推脫一番,這嚴府最後還不是落在崔元手裡。其實結果都是一樣,只不過崔元不會出面當惡人,繞這麼一個圈,無非是做了壞了還望別人誇他一聲。”
春白瞪大了眼睛,彷彿聽天書一般,可是仔細一想,不正是如此嗎?長長吐了一口氣,春白臉色不佳的道:“你竟然能想到這麼多,真是好心計呀,好心計呀。”
林花枝也不理春白這話是在說她還是在說崔元,她只是在考慮,關於拿下陳氏宗族手裡的染坊她有沒有機會成功?
在片刻的沉默後,春白不安的問道:“按你這樣說,崔元是鐵了心要染坊了,我們……我們還有希望嗎?崔元可不是毛大嘴,那可是座冰山呀”
春白的擔憂正是林花枝所擔心的事,可是難道要放手?
真是前有狼後有虎呀,好不容易拖住了毛大嘴,可這半路上又殺出一個崔元,一個比一個還強勢,林花枝不由一嘆,想得到染坊真不是容易的事。
春白見林花枝也不開口說話,臉上眉頭深鎖,顯然和她擔心的一樣,春白一想到這,臉上不免有幾分無奈:“我說,這次你恐怕還真要借下張家的勢了。”說完,春白眼睛看向了屋外。
林花枝一擡頭,便見門外張子卿的身影,因守着舊禮,張子卿不像以前隨意闖入她閨房,可是見她擡頭看來,張子卿立馬笑了起來,站在門外,衝林花枝招招手,又輕輕喚了一聲:“花枝。”
此時,林花枝內心也是萬般爲難,剛剛春白的話給她提了個醒,憑心而論,僅僅只爲牽制毛大嘴,林花枝連珍愛的《富山春江圖》都拿出來,還不敢說一定能讓毛大嘴收手,那麼崔元呢?恐怕就是一個鐵桶。毛大嘴這塊硬骨頭都讓她有些費力,崔元那座冰山又如何打破呢?
就是這麼短短一瞬,林花枝在腦海裡想了好幾個辦法,可是每個想法才冒出一個頭,就立馬被否決,且不論崔元那人她不瞭解,換作她是崔元,有如此便利的好機會,她會放過嗎?答案顯而易見,所以,想以對付毛大嘴的方法來對付崔元,顯然不可能。
可是,白白把自己的東西讓出去?
心裡有一個聲音立馬回答,不可能。
是呀,林花枝心想,我的東西怎麼能白白便宜了別人呢?
張家嗎?林花枝再次看向張子卿,慢慢臉上浮現一絲苦笑,看來少不得要藉助下外力了。
這時,春白伏身在她耳旁低聲說了一句:“聽得你以前和大少爺有婚約,與婚書還有老太爺手裡呢。”
林花枝一驚,與婚書?林氏當初不是說過,不曾給過張家與婚書嗎?
怎麼????
春白見她臉色不對,一想,不解的問道:“怎麼?看你這個樣子,你不知道?”
林花枝搖搖頭,她想不明白的是,林氏當初爲什麼要騙她說沒給張家與婚書呢?上次去京裡,老太爺又鐵着心定要她嫁進張家,後面雖然她不願意嫁與張子爲,駁了老太爺的話,可是老太爺當日也不曾說過什麼,她還以爲是老太爺死了心,沒想到……沒想到還有一張“與婚書”。有了這東西,她與張家的事,恐怕……
一想到種種可能性,林花枝的臉色越發不好了。
春白眼眉一揚,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唉,可憐我家錦侯了。”
林花枝聽得這句話,沒好氣瞪了春白一眼,真是亂呀,這叫不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春白見林花枝臉色不好,這才收起臉上的笑,正色的看着她道:“且不說那與婚書是不是真在老太爺手裡,關鍵現在你師出有名了呀。不說張子卿在老太爺眼裡的份量,張家那樣的世家,總不能看着未過門的孫媳婦平白受欺負吧。”
林花枝一臉黑色,春白這話是火上澆油呀。
定定心神,林花枝看着春白,不解的問:“錦侯喜歡張子卿,你這個親妹子難道不應該更向着她嗎?”
春白一攤手:“可是張子卿喜歡的人是你。再者,我也有些私心在裡面,我家青凌在你這有份子,我也想當有錢太太呢,我家青凌是享大富貴的人,不能窮一輩子吧?錦侯雖然一身絕世醫術,可是論做生意,論陰謀可不如你。”
所以,春白其言下之意,便是我幫你也是在幫自己。
林花枝不打算理會春白這後半句話,得,春白把話挑明瞭也有好處,最少林花枝也知道春白是一心向着她,哦,不對,是一心向着青凌。
林花枝想着想着,便笑了起來,臉色也緩上幾分:“好吧,我知道你肯定有好辦法,說出來聽聽。”
春白要的不過就是林花枝這麼一句話,眼睛一轉,看了一眼門外的張子卿,春白壓低了聲音道:“你也學學崔元呀,每個人都有軟處,只要拿住崔元的軟處,咱們也不是沒辦法。”
林花枝一怔,崔元的軟處?
微微一頓,林花枝狐疑的瞅着春白,半晌纔開口:“你是說崔婷?”
春白一拍手:“得,和聰明人說話就是不費力。”
林花枝卻搖搖頭:“我與崔婷可沒什麼好交情,我們之間是那種恨不得對方死的關係。”
春白呸了她一口:“你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你剛剛也說了,崔元要得到染坊,最終還是繞不開崔婷往嚴少白身上使招,你也可以做相同的事呀。”
林花枝明白了,愣了半天,她不知是該生氣還是該笑,春白的意思她完全明白了,合着是讓她往嚴少白身上下手呀。
美人計?
春白見林花枝臉上神色幾變,末了,不怕死的又加上一句:“色是刮骨刀,男人嘛,其實就是那麼一回事。你懂的。”
林花枝狠狠瞪了春白一眼,比起往嚴少白身上使美人計,其實她還有一招。
只是,她怕時間不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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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量足份